两个人出了宫门,沈芳才觉得稍微能喘口气,宫里太压抑了。 看着沈芳愁眉不展,谢瑾瑜忙说道:“前面不远有处绸缎庄,近日京城很流行南边来的绣样。” 沈芳心知他是想让自己散散心,因此没拒绝他的好意,点头笑道:“也好,我也开开眼。” 马车不多会儿就来到了一座绸缎铺,这座绸缎铺的老板很有新意,铺子分为了上下两层,而且成衣也有,各种绸缎都挂好了样品,展示给人看。 沈芳倒是第一次看到如此营销的店铺,不由得很是好奇,只是一楼的人太多了。 掌柜的看了谢瑾瑜一眼,极为有眼色道:“贵客可以到这边来,后堂还有个展间,我们新到的绣样和料子都在这里,请跟我来——” 谢瑾瑜留步,沈芳跟着掌柜的往楼后走去,不时地看两边的绣品,果然,越往后走,越是典雅肃静,这个绸缎庄的老板倒是个能人。 沈芳走到里间,一开门,果然里面没什么人,比外面展间安静不少。 刚刚一个贵妇看着沈芳来,跟沈芳点了点头,就出了门。 展间只有沈芳一个人,她因此也不着急,慢慢的一个个看着,边上有个女子轻声给她讲解着:“这个是月缎,织法比较特别……”沈芳听着,脑海里却想到自己表姐,缂丝绣缎,如果是和沈若风来,这些她都懂,只可惜—— 这么一想,她未免意兴阑珊。 门后吱呀一声,又是贵客到。 一位小女孩清脆道:“娘,这阵子都憋死我啦,你一定要给我多裁点好衣裳,孩儿过几日骑马穿……” 就听到一位贵妇温温柔柔道:“好啊,依你——” 沈芳猛地抬头,原本手中抓着的布料,从她手上顺了下来。 沈芳只觉得脑海里犹如两只锣鼓在咚咚地敲响,她觉得气血上涌,整个耳朵都是嗡嗡声。 “娘亲,芳儿想要跟你睡……” “好啊,依你——” 沈芳眼里蓄满了眼泪,她眼前模糊一片,她怕看不清,忙甩了甩头,她听到这对母女亲密地小声说着什么,小女孩低声地笑着。显然母女两个人关系极好。 明明只是一个帘子的距离,沈芳却不敢过去。 就当她迟疑的时候,一个小不点的身影从帘子底下钻了过来,她一抬头,正好和沈芳四目相对,沈芳心里原本绷紧的弦瞬间就断了。 这个小丫头,和幼时的自己几乎是一模一样,要不是沈芳现在清晰的知道自己的年龄,她都恍惚以为自己在照镜子。 “这个大姐姐,你长得有些面善,咱们是否见过?”看着沈芳呆愣在地,小女童伸手挥了挥。 “团儿,不得无礼,快回来——”隔断的另一头,熟悉地声音再次响起。 而这个声音和久远记忆里的芳儿,不得无礼几乎是一模一样,沈芳痴痴地看着小女孩,又抬起头来死死地盯着眼前的隔断,她心都在颤抖着。 小团子奇怪地看着沈芳,纳闷道:“姐姐,你为什么哭啊?为何流泪啊?” 沈芳摇摇头,想开口却不知道开口说什么。就在这时,一双纤细洁白的手终于掀起了眼前的布帘,来人皮肤瓷白,眉目如画,她先是嗔怪地瞪了自己孩子一眼:“顽皮。这位姑娘不要介——” 当她抬头对上泪眼朦胧的沈芳时,后面的话也不自觉地吞了回去。 沈芳不错眼珠地看着自己的娘亲,她曾经无数次地祷告,无数次地祈求上天,希望母亲安然无恙,这一天终于来了。 女子也贪婪地看着沈芳,眼眶发红,不可置信地上前颤抖着手想要触摸沈芳的脸颊,眼看着就要碰到,冷不丁地,旁边的小团子冷冷说道:“娘亲,你要做什么?” 女子猛然回神,缩回了手,她垂下眼帘不敢看沈芳,手指搅动着手帕,用颤抖地声音道歉:“对、对不起……” 沈芳忽然笑了,她这一笑,眼眶的泪大滴大滴地沿着脸庞滚落,她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无妨。” 以前,她最害怕的无非就是自己娘亲一名弱质女流,乱世之中无法保全自己,恐遭不测。 尽管她一直坚信自己的娘亲还活着,可也不得不承认颇有些自欺欺人。 而今天,原本的猜测终于成真,她心里的大石头也终于可以落地。 娘亲能在乱世中活命,肯定受到了高人的搭救,或者不得不改嫁,而娘亲身在京城却这么多年没和外族家里联系,其中肯定有她的难言之隐。 沈芳说完话,对门的女子也没再开口,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眼里似乎在询问,这么多年,你过得好不好。 小团子撅着嘴巴,不喜欢自己娘亲看别的姐姐,于是蛮横地撞到娘亲的身前,牵起娘亲的手:“娘,没意思,咱们出来的时候不短了,一会儿爹该担心了,咱们回家吧,我饿了……” 女子恍惚着点了点头,牵着小团子的手转身就要出门。 沈芳本想上前一步,迈出的脚又收了回去,她不想娘亲为难。 女子和小童的身影越走越远,眼看着就要跨过门槛,沈芳终于开口唤住娘亲:“夫人——” 女子脚步钉在了原地,却没回头。 沈芳擦了擦脸上的泪水,笑着说道:“我武功高强,医术精湛,这么些年来……过得很好,已是京城数一数二的名医,我的本事足够我安身立命,愿……夫人身体康健,日子过得顺遂。” 女子点点头,颤声道:“那就好,那就好。谢谢,哦不,对不起……” 两人的身影终于消失不见,沈芳的心里五味杂陈。 她恍惚了一阵,店家伙计过来跟她说话,她假意看着布料,装作随意地打听道:“刚才屋内的小童好可爱,通身气派,夫人看起来也是有福之人……” 店铺伙计不疑有他,“那是,国舅爷的家眷,岂是小门小户可比的。” 沈芳愣了下,点点头:“怪不得……” 两人东拉西扯了半响,最后沈芳胡乱定了几匹布,才游魂般地出了门,一上马车沈芳脸上的血色刷地一下褪了个干干净净。 马车里的谢瑾瑜关切地问道:“怎么了?不舒服吗,为何脸色那么差?” 沈芳哪里会说她找到娘亲了,对方还疑似国舅爷的家眷。曹国舅无论是先帝也在的时候,还是如今的朝堂之上,权势滔天。 也不知道娘亲跟了他,会不会受到委屈。 沈芳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想着。 —— 国舅府 曹明刚进院子,就看到小团子扑向他怀中,他弯腰把女儿抱了起来,随口问道:“不是说前阵子关得你没意思,今天跟你娘亲上街开心了嘛,怎么还闷闷不乐的样子?” 小团子皱眉:“我只希望娘亲疼我一个,不想娘亲疼别人。” 曹明失笑:“你娘亲心里眼里什么时候不都是只有你一个,连我都要靠后,你这心眼儿也太小了……”要不是小团子不想要弟弟妹妹,他们也不会这么多年只有小团子。 小团子趴在她爹耳边,小声说道:“爹,今天娘亲遇到了一位姐姐,我看娘亲眼睛都红了……” “哦?”曹明若有所思,脸上笑意不变:“你想多了,天色不早了,赶紧去睡吧,奶娘呢?” 奶娘赶紧追了过来,伸手接过小团子,小团子趴在奶娘的肩头跟国舅挥手:“好吧,但愿是我想多了,爹爹我去睡了。” 国舅笑意不变:“乖,去睡吧。” 小团子身影消失不见,国舅曹明脸上的笑意才收了回去,他一挥手,院子里忽然跪地一人。 “说吧。” “回主人,夫人和小姐今日去了天香楼吃饭,然后又去了荣恒首饰铺订了几款首饰,后来又去了绸缎铺,原本说好逛完了绸缎铺去逛夜市,谁知夫人从绸缎铺出来神色就有些郁郁……” 曹明一言不发,仰头看天,轻声问道:“绸缎铺里遇到谁了?” 属下看了他一眼,低下头:“应是夫人前头的——”没等国舅开口,他又补救道:“夫人当初受惊说是失忆了,可如果是失忆了,为何见到沈姑娘会失态……” 曹明没说话,神色淡淡,属下又抬头问道:“要不要——”说着,朝着脖颈比划了一下。 曹明这才转身道:“不许多事!” 属下被国舅眼里的杀气吓得连忙噤声。 曹明皱眉,用尔等如此愚蠢的目光看向他:“既是她的骨血,如果我动手害了她,瞒得住夫人倒好,万一瞒不住,往后余生你让我和夫人如何相处?” 他是嫌弃日子过得太舒坦了吗? 属下不解地问道:“可是,如今方九城也已经放了出来,这件事情——” 曹明点点头:“自己媳妇看不好,抢了我也就抢了。他能奈我何?” “可是夫人如果恢复了记忆——” 曹明难得地长叹了一声,“夫人愿意忘,就忘,愿意说记不得,我也不想逼她。她既然想瞒我,那我就让她瞒——” 情之一事,毫无道理可言,东风与西风,该是被压倒的西风,就怎么也翻不过大浪去,他曹明认了。 只要她开心,向她低头又如何。他心中有些堵得慌,他希望她爱他,疼他,打他,骂他,万不可怕他。毕竟,这世上怕他的人已经够多了,他自知他心狠手辣,民间传闻他专治小儿夜啼,可他自认为对妻儿足够的温柔,足够的耐心。偏偏,她怕他。 他的心抽疼的厉害。 第一百二十四章 各自团圆 太傅府 内城是靠近皇宫的所在,寸土寸金的地脚,住哪里都有很大的说道。方九城被新皇赐了宅子,何等荣耀。 沈芳来到方府的时候,显然还有点陌生。宅子显然修缮得很好了,进门有假山布景,也有潺潺溪水。 她幼时能想到最幸福的事情,就是承欢膝下,跟爹爹学学问,跟娘亲学女红。 哪曾想,这么简单的愿望渐渐地变成了遥不可及的梦了,一转眼她都已经大了。而这么多年来,尽管她早已释怀,可父女之间还是有了间隙,再不复幼时的亲密无间。 方九城对她的态度,热络中带着讨好。甚至连大声都不敢大声。 沈芳看着两鬓早已斑白的父亲,心中有些酸涩。 越是需要迎合的关系,往往就没那么亲密。 真正亲密的关系,都是怎么自在舒服才是。 她刚坐下,仆人端茶递水,礼数周到,沈芳淡笑不语,等众人都退下了,她眼尖地发现他爹身后有一名管家打扮的女子,岁数比沈芳略大,梳着的却是妇人的发髻。 沈芳不由得好奇多看了两眼,方九城老脸通红,轻咳一声:“这是芸娘,家宅内院,不能没有女主人搭理,你娘也过世多年……” 沈芳端着茶杯的手就是一顿,方九城立刻正襟危坐,显然是防备沈芳发难,摔碗砸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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