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芳却停顿了一瞬,她悲怜地看着她的父亲,若是早一天,她肯定是要发作的,只可惜—— “爹年纪也大了,身边也的确需要个知冷知热的人,您高兴就好。”沈芳淡笑着,将手中的茶一饮而尽。 方九城却是愣住了。他太了解他的女儿了,艺高人胆大,他预想了很多她的反应,拽他胡子,摔砸物什,哪怕是气狠了对他动手,他都毫不意外。 却万万没想到她这般容易地接受,看他的眼神里还有若有若无的……怜悯。 他心中一沉,“你是不是——”有了你娘的消息? 他知道沈芳从没放弃过对她娘亲的寻找,哪怕所有的迹象都表明娴娘早已不在人世了,可沈芳从来不肯接受。 如今她却这般平静地接受了他后院有人的事情…… “老爷,忙了一天您也累了,饭菜都已经准备好了,该用膳了。”外间的小丫头过来禀报,芸娘温柔说道。 “也好。”方九城起身,下人给他俩引路往餐厅走,边走方九城边问沈芳:“前几日陛下找了老夫过去,话里话外有给你赐婚的意思……” 沈芳脑海里想到谢瑾瑜,耳朵忍不住发烫,她抬头看着她爹:“您如何回答的?” 方九城看着眼前貌美的女儿,“吾家有女初长成啊,女大不中留啊,转眼间,芳儿也是大姑娘了。爹不知道你的想法,又如何能应……” 沈芳心中一暖,却听方九城又道:“古语有云,抬头嫁女儿,低头娶媳妇。世上的人都希望女儿高嫁,却并不知道高门有高门的规矩,规矩越大,反而越拘泥,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新皇面前,老夫还有点薄面,其实若是按照老夫的意思,我更希望你能低嫁,老夫榜下捉婿,给你找个新贵,这样你有什么委屈,老夫将来也可给你撑腰……” 沈芳点了点头,难得对方九城的一片慈父心意没反驳,谁知方九城又道:“可是吧,老夫又在想,仰仗我鼻息的人,有怕没多大出息……” 他一边纠结一边走,脚下有个石子,绊了下,沈芳眼明手快一把搀扶住了他:“小心!” “不碍事,不碍事,唉,老了,老了……”方九城的大手覆盖上女儿的手,他的手干枯,多年的牢狱生活,他终于还是被抽走了不少的锐气。 可他的手依旧有力,“爹一定好好活着,前半生爹对你不住,往后的日子,爹定让你过得顺遂……” 沈芳眼眶有些发烫,她犹豫了下,反手握住了父亲的手:“好。我们都要好好的。” 方九城哽咽了下,抬头眨巴眨巴眼睛,把泪意憋了回去。 他这才状若不经意地问道:“谢瑾瑜那个小子,对你好像不一般呐——” 沈芳面色不变,心里却笑了,她爹前面这么多的铺垫,真正想问的却是这一句,沈芳抬头笑着看了她爹一眼,规规矩矩回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芳儿也不例外。” 方九城笑意微凝:“爹,知道了。” 若是别人当了皇帝,他是万万不可跟谢瑾瑜结亲的,文官和武官联姻,上面的皇帝就要睡不好了。 幸好当今圣上是李泽。 方九城看着沈芳的笑容,心里微微发涩,他的女儿明明什么也没说,却什么都说了。 “走,吃饭去!”方九城拉着沈芳,他心里高兴,没忍住喝多了几杯,喝到最后,居然是附在饭桌上嚎啕大哭起来—— 许是这么多年的压抑,他哭得格外伤心,沈芳安静地看着,心里难受。 “娴娘……娴娘……我……对不起你……你好好的……”他哭到最后,喃喃自语了几句,睡了过去。 沈芳看着他爹的脸,实在是不忍心告诉他,她无意间见过了娘亲。 只是她看着他爹的神情,明明她什么也没说,他却似乎都能猜测到,也不知道是不是传说中的父女连心。 门外闪过一个女子,她关切地看着方九城,犹豫了半天,脚步却没进来。 沈芳起身:“进来吧,我爹睡着了。” 芸娘匆忙进屋,小心翼翼地搀扶起方九城,她的动作格外的熟练,想来这样的事情没少做。 沈芳率先走出了房间,院子里月亮高悬,月光如水,又大又圆。 月圆人团圆,可是她们好像却团圆不了了。 “我不贪心,只要娘亲活着,活得好好的,我哪怕远远看着她,也觉得踏实。”沈芳自言自语,又不禁联想到了师父。 明明她都以为娘亲惨遭不测了,一别多年,娘亲却一直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好好活着,那么师父也说不定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好好活着。 如此甚好。 —— 国舅府 “启禀国舅,今日陛下召见了太傅,问了太傅的意见,然后下旨赐婚将太傅之女嫁给了容王……” 曹明点点头:“知道了。”房间里忽然杯子落地声音响起。 国舅一抬手,属下知趣退下。 曹明走到内间,见夫人要起身,他忙抬手拦住:“别捡,当心被伤了手。” 夫人摇头失笑道:“哪里这么容易受伤……对了,刚刚我恍惚听到一嘴,圣上给谁赐婚了?” 国舅握着她的手微微一顿,又安抚性拍了拍她的肩膀:“是太傅方九城的独女,沈芳,容王是之前的淮南侯,谢瑾瑜……” “哦。”夫人点点头,嘴巴动了动却没再多嘴问。 曹明心里有点微微发麻,他放在心尖上宠爱的人,没必要这么小心翼翼,想问什么也没必要试探…… 他自问杀人如麻,做事狠辣随性,却唯独对她,千依百顺,却不知道为何她却仿佛总是怕他。 一个从来不过问前朝的事情的人,忽然问了这么一句,已经格外不同了。 他要想抓她尾巴,几万个她也不是他的对手。 曹明定定地看着眼前的女子,她依旧是这么美,盈盈如水的双眸,清澈如初。 他格外地有耐心,一直微笑着看着夫人,夫人咬了下嘴唇,终于问道:“谢瑾瑜这个人怎么样?” 曹明笑了,他俯身在她嘴上啄了一口,被她不耐烦地推开:“讨厌!跟你说正事呢。” 曹明把头埋在她颈边,呵呵地笑着,她的身上其实并没有熏香,却总是那么好闻。 他俯身把夫人懒腰抱住,也不顾夫人挣扎,将她放到塌上,又放下了床间的帘子,床帏里响起了喘息声…… 夜凉如水,月亮和星星都羞得躲到了云间。 翌日,曹明餍足起身,难得女子折腾了一宿还起身给他穿衣,他心情好,便忍不住回头亲了她额头下,状若不经意地说道:“谢瑾瑜青年才俊,是新皇最为倚重之人,有军功知分寸,貌若潘安,可以说是京城高门贵女如今最想嫁的人了……” 他闭口不谈太傅,又开口说道:“沈芳幼时我见过一面,那时她还是孩子,后来师从了鬼判官,也是一代神医了,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权臣就是这样,开口说谎脸不红心不跳。 街上随意拉来十名女子,让他在里面选,他恐怕都认不出来哪个是沈芳,如今说得竟然是对沈芳多么多么熟悉的样子。 可惜,夫人哪里知道,她脸上一喜,笑了起来:“是吗?她这么厉害吗?” 眼看着她笑颜如花,国舅心里一甜,违心说道:“京城都知道,沈神医,只是想找她看病的人太多……” “这样啊。”夫人脸上露出了欣慰的表情,国舅穿戴好了,吩咐管家道:“侄男旺女的,既然是熟悉的后背,你开了库,挑些贺礼等她出嫁的时候送去,也算是我的一片心意吧……”管家愣了下,点头称是。心中却在打鼓,今儿太阳是从哪里出来的,国舅虽说没抠到一毛不拔的地步,可这么多年,能得他吩咐,从他私库里送出嫁妆的,可真是独一份儿啊。 难不成—— 难不成这个沈小姐是他的……管家脑中已经展开了各种联想,面上却一片云淡风轻。 国舅看了夫人一眼又伸手拍了下额头:“瞧我,唉,这脑袋不中用了,既然是填妆,我又哪里有夫人懂得的多,这样吧,夫人您去把把关……” 夫人不可置信地抬起头,却正对上他似笑非笑的凤目,她不敢表现得太过高兴,呐呐道:‘这——不好吧……我从来没准备过……’ 曹明笑着抚摸了她的头发,“无妨,只要你开心就好。”哪怕是搬空了他的私库。 第一百二十五章 洞房花烛 坤宁宫 皇后身着常服,手中拿着剪刀,正在修剪花朵,她静静地听着来人的汇报,手起刀落,原本长歪的盲枝枯芽就被剪落一地。她细细端详着面前的花盆,低声说道:“这才规矩。”皇宫里,最重要的就是守规矩,就算是一盆花也不例外。 她挥挥手,身后的太监利落地把这盆端走,又给她端来了一盆开败了的月季。 汇报的宫人退下,皇后身后的奶娘忍不住凑上前问:“娘娘…要不要-” 说着,在脖子上比量了下,皇后一惊,咔嚓一声,原本开着正艳的花让她剪了下来。她皱了皱眉,顿时兴致寥寥,微微抬手,一旁侯立的侍女上来递给她锦帕进怕,她慢条斯理地擦着手。随后把帕子扔到了一旁。 奶娘看着她的表情,心里一咯噔,连忙抽着自己两个嘴巴:“奴婢该死,奴婢多嘴!” 皇后这才懒洋洋地看了她一眼,“罢了。您一心为我,我又怎么会怪你。” 皇后伸出手,奶娘忙搀扶着她慢慢往座上走,皇后低声说道:“若说死,本宫巴不得她早点死了…” 奶娘惊喜抬头用果然如此,你也是这么想得,娘娘英明的眼神巴巴地看着她。这个眼巴巴的表情配着她的一张老脸,很是喜感。 皇后忍俊不禁,安抚似地拍了拍奶娘的手:“想归想,可你看这偌大的后宫,怎么可能一只花开独秀,既然注定是姹紫嫣红开遍,那么多一支少一支又有什么关系…” 何苦做了那恶人。 奶娘却皱着眉头:“可是圣上居然把她安置在偏殿,这不合规矩…” 皇后嘴角扯出了一个笑容:“嬷嬷,月盈则亏,水满则溢,这世上哪有什么都占的道理。” “奴婢愚钝,还望娘娘明示…” “如今的殿下,已经是圣上了。还不懂?”先前他愿意让着她,因为他们要夫妻同心,太子不容易,太子妃又何尝轻松。 正是因为太子知道她的不易,才会放心把后宫交给她。 “如今他既然已经登基,该应承我的后位也并不曾亏欠,本宫再想圈着他,让他跟本宫一生一双人医生一双人,未免就有些不知好歹了。”皇后叹了口气。 “本宫的孙儿现在都多大了,本宫年老朱黄,识趣点才活得长久。”她杀一个昏睡之人,简直易如反掌,可既然不合规矩的事情,陛下都已经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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