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判官看了眼眼前的皇子,神色淡淡,既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宁帝微笑的看着儿子:“洛儿,这是你的师父,快来跟他磕头,以后你跟着他,听师父的话。” 李洛看了一眼他的父皇,恭恭敬敬的上前,结结实实的给上座的人磕了三个头。 “好了,事情既已办妥,那就跟我走吧。”鬼判官起身,就朝外走,李泽站在原地看着他的父皇,神色踌躇,不知道是应该跟师父走还是等父皇派人送他去。 似乎是验证他所想,宁帝微笑的跟他挥手:“去吧,跟你师父走吧。有机会……父皇会去看你的,从今往后,你自己要好好照顾好自己……”好好的活着。 他眼眶微红,满心的不舍被强压下来。宫廷虽好,勾心斗角,外头没有琼浆玉液,可平淡即是福啊。 贵妃的死,使得他懂得一个道理,最疼爱的人未必要时时刻刻放在眼前,只要他能活得自由自在,远远的安全活着就好。 李洛跪下给父皇磕了一个头,起身追着师父离开了。 宁帝呆呆的看着儿子离开的方向,视线一动不动,不知过了多久,觉得口干舌燥的,才端起身边的茶水,一入口已经冷了。 “回吧。”宁帝起身缓缓的出门,明明是应该安心,可不知道为何,心里却仍然是牵念着。 不得不承认,他血脉众多,能让他这么挂心惦记的孩子却屈指可数,父母对孩子的偏爱,向来是没有任何道理可言,他此刻忽然有点懂得述灵太后的狠心和偏心,他也不得不承认,他的心也的确是长偏了。 —— 万福寺,此起彼伏的钟声敲响,威严而又雄壮。 大殿外站着的和尚一个个神情肃然,他们身上的僧衣都是半新不旧,脚上的鞋子有的甚至磨破了洞,肩上有的背着简单的背包,有的连背包都没背。 他们神情肃穆,安安静静的站着,等候着师父的吩咐。 谢瑾瑜魏婴站在沈芳的身后,他们看到沈芳神情严肃,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似乎是竭力憋回去眼泪。 圆通身上空无一物,神情是难得的严肃:“我佛慈悲,万福寺受百姓香火,危难之际也要尽自己的一份力,望尔等下山,济世救人,超度亡灵,尽自己的一份力量吧……” 大殿的众僧,双手合十,整齐划一:“弟子遵命!” 钟声再次响起,咣——咣——咣—— 一声声庄严的钟声在耳边回响着,沈芳看着底下熟悉的脸庞,玄真玄清…… 这些平时跟她嬉笑打闹的人儿,面容平静,再没了以往的不耐烦,也没有以往的白眼,也不知经此一别,以后还能不能再见到了。 最后排的弟子率先转身,陆陆续续的往山下走,他们面容安定,眉眼温和,脚步坚定,向佛之心,不可动摇。 圆通望着他的徒弟一个个的下山离开,念了一句又一句的佛号。 沈芳看着他严肃的面庞,眼泪终于顺着脸庞滚滚而下。 魏婴终是忍不住开口:“你——为何而哭?” 沈芳伸手擦着脸上的眼泪:“他们这时候入世,也不知道能否平安回来……” 武功高如圆通,都让人一闷棍敲倒,险遭不测,又何况是他们。 谢瑾瑜和沈芳对视一眼,魏婴一路是被杨三扛回来的,他除了在被上被颠吐了之外,几乎是没遭什么罪。 谢瑾瑜是吃了很大苦头的,他吃过蛇肉,吃过虫子野果,饮过浑浊的雨水,也露宿过山头。 他眼睁睁的看着看起来善良的百姓变得面目可憎,也险些成了别人的盘中肉。 此时他看着万福寺的众人,听着一下又一下庄严的钟声,心里对圆通他们油然而敬。这些人,身上有着崇高的信仰,他们面貌普普通通,却都让人心生折服。 他第一次对信仰有了深切的意识,以前他觉得不过是娘亲虚无缥缈的寄托而已。 万佛寺的众人,身体力行向他证明了,大千世界,大道三千,乱世之中,他们就是拯救众生的存在,他们就是实实在在的佛陀。 下山的僧人有的带了干粮和水袋,有的甚至连干粮也没带,之所以不带,应是想把干粮留给寺中避难的灾民,沈芳忍不住为他们悬心,不知道他们下山之后,乱世之中如何生存。 她觉得圆通的心,太狠了。 圆通是最后一个下山的,他笑着跟大家行了一个佛礼,转身潇洒的离开。 沈芳看着他高大壮硕的背影,看着他仍旧邋遢的样子,鞋子仍旧是半提不提,心里忽然疑问,得道高僧应该是什么样子? 他们不会穿着华丽的袈裟,高高在上又装模作样的跟你讨论佛法,让你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而是样貌普通平常,却能在你落难之时,拉你一把,在你迷茫时候,给你希望,在乱世之中,用他们的行动来拯救众生。 他们的身影在年幼的沈芳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做人当如是。 万佛寺原本热闹的场景不复存在,寺中只留下了老和幼。阿来才十二,不用下山,帮着布施赈济灾民。 圆通虽然没留下,却留下了年迈的长老,他命令施粥可以,众人却得动手帮忙盖建寺庙,有时候是让这些人帮忙翻修屋顶,有时候是帮忙修补房梁…… 为了活命,灾民都干得很起劲儿。 谢瑾瑜他们有护卫保护,京城来了一拨又一拨的人,还好他们出发的时候就知道庆州闹灾,自带了干粮。有带刀侍卫坐镇,一时间万佛寺倒是也相安无事。 他们一行人偶尔给帮忙打打下手,沈芳闲不住,空的时候看看师父给留下的医书,或者去给阿来他们帮忙熬粥。 灾民对万佛寺十分感激,吃饱喝足,偶尔也开始闲谈,从灾民口中,沈芳也知道了他们来自庆州的各部,唯独没有庆中营城的百姓。 庆中营城是庆州的洼地,如果是暴雨,他们应该是受灾最重的地方。 “营城没受灾吗?”魏婴忍不住问道。 最洼地的地方,应该是受灾最重的地方,或许是全县都被淹没了? “公子有所不知,营城的县令是方九城,他还没等暴雨就把庆西的粮仓抢了,此人真是太可恨了!”来自庆西的灾民恨恨道:“要不是他抢了庆西的粮,我们又何苦逃难至此……” “你胡说!”沈芳忍不住反驳道:“他不抢庆西的粮仓,庆西的粮仓就能赈济给你们了?你们的县令能给你们布粥?” 真真是可笑,要不是方九城把粮食提前抢了,现在这些粮仓的粮食也无非是被水泡而已。 “俺们县的县令是胡一毛,就他,跑得比兔子都快,他不遭介百姓就好了,能大发善心开仓放粮给俺们?做个春秋大梦吧……” 又一人感慨道:“方九城虽然是名声不太好,可俺真是羡慕他县下的百姓啊,以前营城那穷得,是一个叮当乱响,是庆州最穷的一个县,女娃娃都不稀罕嫁过去,一门三兄弟穿一条裤子的,穷得裤子都遮不住腚儿,可后来呢,人人有衣穿,人人有粮吃,就算是粗布麻衣,起码不受冻,就算吃糠咽菜,起码不挨饿……” 另一人附和:“俺听说人家营城百姓跟着县令是一条心的,早就听安排转移了,抢了粮就集体躲山上猫着去了……” 谢瑾瑜看了沈芳一眼,嘴巴动了动,没说话。 魏婴也看了沈芳一眼,又看了一眼谢瑾瑜,也老神在在没说话。 沈芳听着他们的话,脸上是既骄傲又怀念,神情复杂,她忍不住又问:“那……方县令,现在不会有危险的吧?” “谁知道呢。”有人懒洋洋的说道:“咱们还能操了人家官的心?” “不过他私自放粮,也不知道将来上报了朝廷,会治他个什么罪……” 沈芳原本骄傲的脸色瞬间布满了担忧,喃喃道:“会治罪吗,会很严重吗,会不会杀头?” “那就不知道了,反正不关俺们平头老百姓的事,俺倒是希望能来个钦差大臣,把狗他娘养得胡一毛给咔嚓了,这样的县令真太不是个东西了……” 晚上沈芳有点心不在焉,谢瑾瑜和魏婴跟她说话她都没什么反应,谢瑾瑜和魏婴两个人对视一眼,魏婴先开口:“其实方九城应该不会有事,这样一心为民的好官,我爷爷不会让他死的……我爷爷是魏温,魏温你知道吧?皇帝有时候做错了事,他都能喷他一脸口水,很厉害的!” 谢瑾瑜有些意外的看了魏婴一眼,魏家的家教极好,谢瑾瑜在外偶尔会把爹的名号放出来,狐假虎威。可魏家向来不许子孙打着魏家后人旗号招摇撞骗,魏婴能张嘴说这句话,实在是很把沈芳当兄弟了。 谢瑾瑜也开口:“我爹是淮南侯谢恒,娘说他现在领兵作战,不日即将班师回朝,我娘让我在这等消息,等我爹派人来接我……我爹向来对我言听计从,我到时候也给方九城求求情……” 听他俩这么说,沈芳的神情才瞬间好转。 两人对视一眼,心中松了一口气。 第二十三章 英雄救美 沈芳一直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殊不知她下意识的紧张,还是露出了破绽,谢瑾瑜和魏婴常年和什么人打交道,他俩出身钟鸣鼎食之家,从小耳濡目染的,心思活泛,面上灵巧。 当沈芳忽然跳出来,多嘴替人辩白的这一句,两人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几乎就猜测了八九不离十。 好在他俩心底纯善,也的确把沈芳当成自家兄弟看待,并没有什么不好的想法,安慰她的话也的的确确是出自于他们的真心。 沈芳和他俩要好,经常趁着无人的时候,带他俩到后山捉点东西,谢瑾瑜腿脚还不能动,她就背着他走,非常时期,没人再要求他们必须吃素。他们跑到后山,有时候是钓鱼烤鱼,有时候是采集点野果子。沈芳上树,两个男孩在底下接着。 杨三等人都受到了侯夫人的嘱咐远远的躲着,暗中保护这几个娃娃,生怕再有了闪失。 日子久了,几个人的交情自然而然的越来越好。偶尔运气好,还能猎点山鸡,沈芳拿着淤泥包好了,放在火下烤,烤好了再把鸡挖出来,把烤干的泥壳敲掉,原汁原味,大家吃得十分享受。 谢瑾瑜吃得津津有味舔着手指,还不忘了问:“这个鸡的做法挺别致啊,叫什么名字?回府我也让厨子给我做……”魏婴也跟着连连点头。 沈芳啃着鸡屁股,闻言眼睛都没抬:“叫花鸡。” “……” 庆州的太子听从了国舅的建议,回奏赈灾银被沿途押送的户部侍郎盛和监守自盗,好在被曹国舅及时发现,盛和畏罪自杀,银子已经被追回了大半,暂时不用朝廷补发,国舅会想办法从当地筹措…… 宁帝看了折子大怒,骂朝廷中就是有如盛和这般不长眼的蛀虫,毁了江山社稷,王丞相闭目养神如老生入定,高源和户部尚书做贼心虚,自是满头虚汗,背锅的户部侍郎盛和被宁帝下令满门抄斩,宁帝紧接着又话锋一转,感慨万千,夸赞国舅为国为民,兢兢业业,劳心劳力,又派了几个钦差大臣前往庆州,要助国舅一臂之力,顺便摘除和礼部侍郎勾结的这些毒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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