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瑾瑜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你做什么?” 沈芳比量了个嘘的动作,从他怀里摸索了半天,掏出了水袋还有火折子。。她又朝着他身下摸过去,想拽到荷包一类的东西,却一无所获,想必是被人顺走了。 沈芳把小锅和她觉得有用的东西拿着布包裹好,系在胸前,又逼着谢瑾瑜穿着福宝的衣服,这才拉着谢瑾瑜的手,留意观察着四周,之所以选择寅时出来,是因为天将亮的时候是一个人最犯困的时候,一般这个时候的人都在熟睡,所以她才敢带着谢瑾瑜跑出来,她虽有武义傍身,可她毕竟也还是个孩子,功夫高如吴平尚且躺在这里,她不敢逞能。 好在今天没再下雨,她带着谢瑾瑜出了村,四处看了看找了下方向,这才往万福寺的方向跑去。 谢瑾瑜这一路都很沉默,像被霜打蔫了的茄子。不再是以往盛气凌人清高傲慢的样子。沈芳反而有点不习惯他这个样子,一路上各种逗着他说话,但收效甚微,无论她说什么他都一声不吭。 沈芳琢磨着,双驾马车跑一天的路程,她们两个小孩不晓得多少天才能走到,为防止被人捉了吃还得绕路走,她们这一路注定要艰辛,为了省力气她也不再说话,两人默默的前行着,直到走到一条广阔的大路。一眼看不到边际,路旁却遍布尸骨,不知道是饿死在此的,还是被截杀在此的。总之,数量可观,触目惊心。 直到看到眼前的情景,谢瑾瑜才艰涩开口道:“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他打小锦衣玉食,燕窝当成白粥喝,元宝当成弹珠打,瓷器当成鞭炮扔,他身在福窝里,从来不知,民生如此多艰。而从小跟随他的福宝,为了救他,眼下却很可能成为了灾民的……盘中肉。 一切简直是荒谬得可笑。 他跟着沈芳身后,体力早已不支,却紧咬着牙一声不吭,直到沈芳无意间回头看到地上的血迹才发现他的脚早已经磨破。沈芳看着谢瑾瑜镶嵌着东珠的精美鞋子,忍不住拍头懊恼,把这茬忘了。他打小周围侍从环绕,近路有轿撵远路有马车,恐怕鲜少自己走这么远路的时候。 沈芳看到不远处有处丛林,于是跟谢瑾瑜说道:“前面有个树林,咱们去那里休息一会。”两人走进了树林,沈芳搀扶着谢瑾瑜在一条小溪前坐下。 她四周踅摸了一圈,找到了紫珠草和小蓟,她薅下来扔进嘴里嚼着,又从怀里扯出一块手帕,在小溪沾湿了,把他鞋子脱了下来,谢瑾瑜要伸手阻拦,架不住她手快,疼得他倒吸一口冷气。 沈芳把他脚上的血迹擦拭干净,把嘴里的嚼碎的草药吐到手里,然后涂在他那白玉般的脚丫上,谢瑾瑜一声不吭,顺从着默默的看着她动作。 谢瑾瑜难得有兴趣问:“之前在杨村,树皮都已经被扒干净了,为什么这里还有树林?”难得他能说话,沈芳手上动作不停给他把脚裹好,又看了他那软底的鞋,已经被磨破了底,她又从包袱里撕下布条把鞋底垫了垫,给他套上。 她这才站起身,伸脚撵了下脚下的土:“你看,脚下的不是泥土,都是质地硬的岩石地。咱们现在应该是身处庆州的福县。” 她忍不住冷笑一声,又继续讽刺道:“福县名字虽好,却不是个有福的。摊上了个混蛋的县令胡一毛,你也看到了,脚下的地不适合种地,可他却好意思每年按照上等田的标准收税,百姓们叫苦不迭只好往别的县迁移。” 方圆多少里都无人居住,可不是树还好好的嘛。 “庆州的县令有好的吗?”谢瑾瑜长这么大,淮南的官员他都没兴趣关心,眼下居然有兴趣问庆州的官员。 “没有吧……”沈芳摇头自言自语:“什么算是好呢?如果是清廉的官员,庆州还真是有不少,百姓穷,县令也没有油水捞,得过且过呗,剩下的就是贪的。像胡一毛这样的,搜刮了百姓往自己兜里搂足了钱,打点下上峰,考评的时候能得个上,就可以调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了,然后再换来一个人继续这样……”也有能力,但是下场…… 她不想再想,拿着小锅跑到小溪那接满水,水袋里的水他俩这一路都喝光了,现在她不敢喝生水,都是要煮过晾凉了喝才安全,起身的时候发现小溪里居然有鱼跃出来,这让她很开心。 伸手从兜里掏出武器刷的一下,钉死了一条小鱼。她过来串起来一看,居然有巴掌大。她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 忙到岸上摘下来放到一边,又如法炮制,陆陆续续扎到了四五条。她在草丛里捡起枯枝,有的还有点潮,她从袖子里掏出指环,又把武器安好,手上的武器像旋转的罗盘一下转了起来,刷刷刷的消掉了树枝潮湿的外皮。 谢瑾瑜被她的武器吸引着瞪大了双眼:“这是啥?” “峨眉刺。”沈芳摇头晃脑,又恢复孩童的得意:“我的武器,怎么样?”说着,还炫宝似的又展示了两下。 谢瑾瑜连连点头,沈芳点拿着火折子点起火,烧了锅水,然后把锅架到一边放凉,拿着树枝串了两条鱼架在火上烤。谢瑾瑜昨天吃的东西都吐了出去,又几乎饿着肚子赶了一天的路,闻着鱼香肚子忍不住叽里咕噜直叫唤,于是他问了个何不食肉糜般的傻问题:“灾民为什么不吃鱼呢?” “……” 万福寺 侯夫人听到谢瑾瑜丢了就直接晕了过去,等醒了忙让人飞鸽传书给谢恒,又哭着跑去求圆通相助。 圆通神情严肃:“贵公子命有此劫,夫人不要过于忧虑。敢问夫人可能猜到公子此行前往的目的地?” 侯夫人哭着说:“应该是蓉城。他惦记去那买马鞍……” 圆通点头,吩咐了玄清等僧人下山,往蓉城的方向沿途分头去找。特意叮嘱:迫不得已之时,可破杀戒。 又吩咐好玄真打理好寺庙,自己也回屋带好了干粮,收拾好了行李,独自下了山。 他才刚下山,就有一群衣衫褴褛的难民互相搀扶着爬上山,跪在殿门前求寺里收留。 圆通早有交代,之前屯粮也为的是这一天,于是玄真念了句:我佛慈悲,阿弥陀佛!便大开了殿门,收留了百姓。 第八章 心软的东宫 已是半夜,东宫仍灯火通明。太子李泽不时询问幕僚。 “药材可备好?医者几何?” “荆防、赤芍、菊花已经备足,直接随我们走,连翘黄芪还有不足,已经吩咐赵寅从衢州调配,约两到三日可到直接运到庆南了。太医院张副院判前往,百草堂刘掌柜带了六名大夫随同。城北李家医馆何大夫经历过春城瘟疫,也应邀随驾……” 太子点头,又看向另外一人:“公文都齐了吗?” “回殿下,奏本公文都已打包好,地方志可途经盐城调阅。” “布匹棉被可有准备?” “绫罗绸缎用不上,棉麻实用但携带辎重太重,带了一部分剩余行至两日到岳城采购。已提前去信,货已备足。” “银两可足够?” 另一个幕僚起身:“陛下之前交代了户部,银两现已出库。眼下已是足够,属下跟汇宝钱庄东家打好招呼,另备出五十万两以备留着应急备用。荣恒、九宝、羲和钱庄也各备好了五十万两银子,他们毕竟没有汇宝托底。所以暂时不打算用,只是候着,以备不时之需。” 太子再点头,又问:“庆州中部营城县令是谁?” “方九城。此人乃曦成十九年进士,在京中候缺半年,最后放到庆州,当了营城的县令。听说他为官贪婪,大肆敛财。治下只要不是杀人重罪,皆可拿钱运作改判轻罪。不过奇怪的是,当地的百姓居然鲜少有骂他的。他任营城县令一任就是十二年,没挪过窝。营城是庆州最贫瘠的县,按理说如果他真能捞钱为何不疏通门路挪个肥差,何至于年年考评年年中,在营城一待就是十二年。可若说他为官清廉,治下也的确是可靠钱脱罪,甚是怪哉……” 太子李泽没说话,回头看了一眼他的舅舅。 曹国舅和宁帝从布衣相交,一路跟着他披荆斩棘,传言“五龙夺嫡”光他自己手上就有两条“龙命”,后来做了宁帝小舅子,他比宁帝小三岁,也快到知天命的年纪了,然而,眼前之人俊颜黑发看上去居然比而立之年的太子大不了几岁。 眼下他正支着胳膊就着烛火看着手里的折子,对他们的谈话不发一言,右手优哉游哉的敲着桌子,像是明后日启程的人员名单没有他一样! 许是感受到太子怨念的视线,曹明询问似的看向太子,太子忙连连摆手道:“无事无事,舅父你忙你的。”曹国舅点点头站起身抻了抻懒腰,这时外头有个小内侍探头探脑,和曹明对视一眼转身出去了。曹国舅也往门外走去,太子忙要跟上,被国舅制止:“无妨,解个手而已。”说着就开门转身而去。 门侧有块铜镜,太子看着国舅的身影在铜镜里消失,上前走了两步又看了看眼前铜镜中缓慢现出长得颇为着急的自己…… 一对比——颇为惨烈。 唉……操心使人老啊。 这头曹明慢悠悠的踱步到院外,果然,那个内侍在恭敬的等着他。他往边上示意一眼,转身开了边上房门,小内侍紧随其后,临关门又探头左右扫视了下,没人,这才半阖上房门。 “说罢。”曹明双手叉腰晃着腰,仿佛谈论天气一般道:“毒已下?” “回国舅,小殿下今天已经读完《开封志怪》第二册,今儿个谴小德子去宫外采购了《开封志怪》的三四册。” 曹国舅不置可否:“哦?” 内侍擦了擦头上的汗,弯腰继续道:“小殿下看书有个习惯,翻三到四页的时候必然舔大拇儿哥。书只右下角浸染了夹竹桃汁液,量不大,不漏痕迹。书房的小豆子也是咱们的人,待事完毕只把书投入火盆,神不知鬼不觉,干干净净……” 曹国舅停止晃动,慢慢走到他面前。内侍低着头,额头上的汗大滴大滴的往下掉。 此刻,他不敢擦。都说曹国舅,貌若潘安,颜如君子。可其心,甚于修罗!他一家老小的命都掐在眼前人手里,一着不慎全家死无葬身之地。 曹明微微勾起嘴角,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开口:“看把你热的,都是自己人,别这么拘束。你做得很好,明日——什么人?”话落,一个大跨步向前一把拉开了房门。 门外的太子李泽脸色发白,单手扶着门框,缓了片刻,方直起身子微笑道:“是孤,不小心踩到了门口的树枝——” 看到李泽,曹明脸色缓和,转头对内侍说:“你先下去,回头再说。” 内侍不敢抬头看太子,躬着身子后退从门边溜出去,一转身仿佛身后有狗撵似的撒丫子跑得贼快,不一会就没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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