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她这般安静他应该是松了一口气才对,可他更希望她上来挠破他的脸,像以前一样咬他一口,或者是拿出把他从龙床上踹下来的霸气,过来扇他两个耳光,如此这样……他兴许心里会好过一点。 为帝多年,他的心肠早已冷硬,泰山崩于前他都能色不改,可看到祺贵妃转身的背影他居然被泪水模糊了视线,不得不承认,有意无意间他还是尽量把内心柔软的一面给了她,现下也明显遭到了反噬,看着她离去,他不好受。心疼得厉害,眼眶也发辣,这不应该,他应该能清楚的看她最后的身影。 明知无需再多言,他还是忍不住说道:“是朕对你不住,允你争的是朕,最后舍弃你的偏偏也是朕……如果能早些——” 祺贵妃并没回头,却出声打断了他:“陛下!没有如果,妾愿赌服输。”话落便大步跨出了宫殿。 她的泪也止不住的往下流,连带鼻涕,她懂他的意思。她的孩子和太子年岁实在是差的太大了,实力相差悬殊,就好比是天平,明显她的砝码不够。跟皇后斗属实是她不自量力。 她其实应该让六皇子藏拙的,这是一个必输的赌局。可看着孩子的眼睛,看着孩子聪慧的样子,她不忍心。 罢了,落子无悔。 坤宁宫的曹皇后昨天睡得也不好,早起发现脸色苍白,补了点胭脂才能掩盖些许憔悴,才坐好就听芷兰禀报:“国舅求见。” “宣。”这两日就要出门办差,估计是来告个别的。 皇后喝了口茶,看到他身后跟着的两位佳丽,拿杯子的手停顿了下,轻声叹了口气。她太了解她的弟弟了,人直接带来肯定不是商量而是知会了。 “你这样,是逼她去死罢。”皇后忽然觉得很疲惫。 曹明说:“娘娘您不能和太子一样妇人之仁,成王败寇,愿赌服输。各自的结局自己接受就得了。你可怜人家,人家跟你争斗的时候可曾心软?落败的要是你,人家能不能可怜你,放你一条生路?” “我不是可怜她……”皇后叹息:“只是,物伤其类罢了。” 国舅也不再说话,双手插袖子里,就那么巴巴的看着皇后。 “罢了。”曹皇后坐直身子看着眼前两个佳丽,容貌姿态的确很美,比祺贵妃还美,她又看了眼她的弟弟,实不忍心告诉他,真心喜欢一个人,爱重一个人,跟皮囊有关系又没有太大关系。 大家都以为宁帝是爱祺贵妃的身子祺贵妃的容貌。可宫里比祺贵妃美的人大有人在,就连曾经伺候祺贵妃的宫女夏冬都比她颜色好,可宁帝还是爱重祺贵妃,她曾无意间看到宁帝在小路上背祺贵妃的样子,他的脸上挂着笑,神色自然,祺贵妃用袖子帮他擦着额头的汗水,拍着他肩膀喊着驾…… 她不是不羡慕的,可她却只能默默的转身,狼狈离去。 这样对宁帝,别的嫔妃不敢。 纵使她是皇后,她也不敢。 她不会完全的把自己无保留的展示给宁帝,她有她的家族,她有她的守护的东西。她不能拿着全家性命前途去赌夫君的喜好,无防备的对待一个人,她做不到。宁帝是孤独的,她知道。她也想偶尔跟他放肆一下,可她是皇后,就得恪守皇后的礼仪和规矩,玩笑打闹有失体统。 皇后累,九五之尊富有天下的皇帝又何尝不累,他也是个人,也偶尔会想松快松快。 放在心尖上的人丢了,岂是找两个赝品能替代的了的? 她实在是有点疲惫,心里在说你们都给我滚。嘴上却说:“好呀。” 耳朵里又听自己和颜悦色道:“你俩不后悔么。如果选择留下,本宫今日可能会赏赐两碗绝育汤。得宠可以,诞下子嗣就不要想了。” 同样的错误,她不会允许自己犯两次。 “不劳娘娘费心了,我都提前安排好了。”人带宫前绝子汤就灌下了,还能脏了阿姊的手?曹国舅挥手,芷兰上前把两人带了下去。 “好了,事情都办好了,我就告辞了。” 皇后问:“何时启程?” 曹国舅转身往殿外走,他身材高挑步子大几步就走出了门:“泽儿在宫门口等我,一会我俩汇合就走。我会好好照顾他的,放心。” 皇后不得不追到门边嘱咐一句:“多加小心!” 回应她的是曹国舅懒洋洋的回声:“知道了。”边走边无奈摇头叹息:“女人就是啰嗦。”该办的事都办妥了,他心情甚好的哼着歌离了宫。 外书房太子跟宁帝辞行,宁帝问:“别的朕知你已筹备好,你先来看看这个奏章……”太子打开一看,是参他的,脸上不显心里忍不住骂娘,他特么人还没出京,弹劾他的奏折就上来了,比他的马都快!看了下落款,还是八竿子打不着的礼部侍郎—王淮。好,名字记下了。 “儿臣已有准备。”太子不慌不忙:“正常赈灾是应该控制粮价,儿臣和舅父他们商量了下,发现从京城运到庆州路途遥远,户部的银两虽然到位,可儿臣以为钱要花在刀刃上,所以特别批示可以允许庆州粮价高于市价。原先一斗米一百二十文,现下一斗米可一百五十文起,上不设限,商人逐利,自然趋之若鹜。儿臣想要的是他们把粮都汇聚到庆州。” “一百五十文,那不是天价么,百姓能吃得起?” “一百二十文,他们也吃不起,也是天价。”太子叹息:“除了朝廷赈灾的粮,米就不是给灾民吃的。旱灾洪涝瘟疫,倾家荡产的百姓别说一百二十文,一百文他们也吃不起。”太子这些天操劳,眼底有点发青。身子也有点发飘,已经两天没合眼了,他多想在车上睡一会,可眼下还得打起精神应付父皇:“儿臣已经沿途设了关卡,每车过可九成米,必须有一成糙米。钱可以给粮商挣,力他们也得出出。” “朕知道了。”宁帝看着大儿子,拍拍他的肩膀:“早去早回,注意身体。” 看着宁帝恨不得让他早点出发的样子,太子道:“银两和米前天已经出发了,儿臣与舅父轻车简行,两日就能追上,儿臣今天拜别父皇,还望父皇保重!” 太子起身走出大殿,宁帝在门口看着他的太子那高大的背影越来越小,最后消失不见,心里有些复杂,既欣慰又落寞,那些久违的伤感滋滋的从心底冒出来,不知道是为了祺贵妃还是六皇子,还是他自己。 第十章 贵妃身死 乾西是众所周知的冷宫。地方偏僻,墙皮都已掉落,潇湘馆里还算整洁,院子种着青竹,但许是风水不好,竹子长的也不景气,东倒西歪的,好在院子里有个凉亭。 此时曾经的祺贵妃正坐在院子里听夏冬说话:“昨天王丞相被贬,他原先的部下一个叫高源暂代王丞相的事务。听说营城有个县令当了十二年了叫方九城的,纵兵把粮仓给抢了,我的天,胆子太大了。陛下居然没生气。” 祺贵妃扇着扇子:“高源是王鹏心腹,眼下陛下只是迁怒于他,等这一切尘埃落定王鹏还会起复的。” 权利不会永远一方独大,帝王不会允许。 “营城偏僻,穷山恶水的地方,他方九城能在那一待就是十二年,可见也是有本事的,这个抢粮不好说是坏事,凭他对营城的气候了解,说不定早就知道要有暴雨,提前就把粮仓抢了。如果真是把粮分给了百姓,陛下不止不会生气,还会欣慰。毕竟粮食被水泡了也是发霉,还得劳烦朝廷从别的地方调粮。可惜,陛下虽然心里赞赏,却不能真的就嘉奖他,如果朝中各个都是他这么大胆的,岂不是乱了章法。不过就眼下来看,或许整个庆州,他的任下伤亡最小,有这样的父母官,是百姓之福。”毕竟不是谁都能替百姓着想,放弃自身前途,破釜沉舟。 “娘娘你真是太聪明了。什么都懂。今天太子和国舅启程去庆州了。不过听说早上国舅给皇后送来了两位美人——” 祺贵妃摇扇子的手顿住,她似笑非笑的看着夏冬。夏冬感受到贵妃的目光止住了话头:“娘娘干什么这么看我?” 祺贵妃转身看竹子,地上的影子能看到身后的人举手上前走了一步……她突然转头开口问:“你是皇后的人,还是国舅的人?” 夏冬收手顿步:“娘娘此话怎讲?” “一个冷宫的宫女消息还能这么灵通,只是身后的人想让你告诉我消息罢了。”祺贵妃继续把玩扇子:“我猜你是国舅的人。” 夏冬没说话,似是默认。 “不劳烦你动手了,我屋里匣子里有瓶鹤顶红,一会劳烦你给我取来,我左右也就是这一两天活头了,咱们聊聊天。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李常对我有亏欠,若是被他知道我是被你缢死,你还要给我搭上一条命,还要牵累皇后,又是何苦。” 说完她理了理裙摆缓缓起身,优雅的伸出手。夏冬忙上前搀扶,两人往寝殿走:“娘娘,我听说你曾经也是宫女,为什么你什么都知道?” 祺贵妃摸了摸她头:“我小时候是在梨园长大的呀。” 夏冬疑惑:“这跟梨园有什么关系吗?” “当然了,看戏看得多,看到人生的跌宕起伏也看到王朝的兴盛和灭亡,看到世事既定有多变,往复循环。看得多了,也就懂得了不为人处世的道理,比如生而为人,应当言有物,行有格,贫贱不移,宠辱不惊。” “娘娘您一定读过很多的书吧?” 祺贵妃笑了:“兴许吧。”其实她大字不识一箩筐,无非是跟宁帝耳濡目染熏陶学了点皮毛而已。 两人进屋迈过门槛,祺贵妃看着身边长的平平无奇的丫头,忽然问:“你跟了我几年了?” “回娘娘,三年了。” “你知道我曾经也有个侍女叫夏冬嘛?”祺贵妃笑着说:“我和她是同一年进宫的,进来的时候就分在一块儿,感情很好,我父母双亡,她父母还健在,等着她出宫。” 祺贵妃示意夏冬给她挑衣服,夏冬喜欢听故事,忙找了好几套过来,祺贵妃指出一套,她边伺候祺贵妃换衣服边听她说:“有一次李常,也就是陛下逛御花园,夏冬没备水……把李常渴的啊,去坤宁宫连喝了好几碗水,后来皇后责怪,她就把错推我身上了。” “啊?”夏冬听了呆住:“也太不地道了。那您岂不是要受罚了?” 祺贵妃摇头:“没有,我认罪了,因为她还有父母要供养,我能理解她。皇后看到李常替我求情以为他看上了我,第二天就把我送他龙床上去了……” “那您愿意吗?” 祺贵妃看着眼前的丫头,用你这不是废话么的眼神看她:“当然是不愿意啊,李常虽然是皇上,但是也是糟老头子啊……” “然后呢?” “我本来是认命了,后来他压上来的时候,我就觉得凭什么?我就——我就把他从床上踹下来了。”似乎是回想起宁帝当时的狼狈且不可置信的样子,祺贵妃没忍住笑出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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