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儿点点头, 是这个理。 两人便趁着天还没黑,叮嘱了周老爷子和七宝两句, 便从大门处大摇大摆走了出去。 是夜,沈祇和眉儿的小院起了火,火光甚是骇人,南海天气炎热,火星子一起还牵连两侧不少房屋,让街坊邻居直呼晦气。等火灭,小院子算是烧成了一片废墟,不过却找不到尸体。 邻居只道怕是火这么大都烧成灰烬了。 天刚微亮,宋远跪在桌前,面上儿不大干净沾了不少灰土,脖颈处还受了伤。观那伤势,动手的人要是有心,怕是宋远这会儿就没命回来了。 楚子明身子半倚着,笑着道:“他放火烧了自家院子趁乱跑了?还会武功把你伤成了这样?” 宋远捂着脖颈的伤口道:“属下办事不力,还请公子责罚。” 楚子明摆摆手:“别说没有用的,那小娘子是个有气节的,若一时找不到人,就去秀林堂问问那老大夫。” 宋远闻言蹙眉,低头正要张口又被打断。 “大活人不会这么无缘无故的消失,再去查。” 宋远没敢再说什么,道了声是,起身出了书房。一出来,宋远眉头就皱上了,那火不是别人放的,是他放的,但是放火之前屋子里就已经没人了。他那是恼怒手下人一直在两头盯着竟然还叫几个大活人就这么无影无踪的消失了。没办法了也为了脱责才放这么一把火,否则公子这哪这么好糊弄过去。公子办事儿就算过分,但好歹主公亲儿子,他办事儿要是办不成只有当不成儿子的份儿。 这点道理宋远还是明白的。 正想着怎么再去找人,可汗液流过脖颈伤口,宋远脖子还是本能的瑟缩了一下;这伤口说来窝囊,是他落单时候被堵了,也不是那唤做沈祇所伤,而是那看起来娇娇弱弱的小娘子所伤,他嫌丢人才撒了个谎。原本自己该是没命的,只不过沈祇让他带句话,他这才留了一条命。 “回去告诉你主子,若就此打住,便也算了;若还咄咄逼人...” 后半句也不知道是声音太小还是就没说,反正宋远是没听见。他隐下了这事儿没敢提,一来他知晓自家公子脾气,除非那小娘子死了,否则不可能就这么算了;二来不过一小小游医,好大的口气再能耐又能拿一方土皇帝的儿子怎么着呢。 宋远捂着脖颈处的伤口,有些心烦,总感觉那对夫妻不算好惹,结果还没出内院就在半月门处冒出来的人给拦住了,一抬头看是阿月,宋远就笑了。 “怎么一大早的在这?”宋远问。 阿月都有些惊讶,有点生气冲他道:“怎么脖子受伤都还没来得及包扎?还伤在了脖子上?” 这宋远哪里好说,左右看看,见已有早起的仆妇在忙,还往这边张望着,宋远脸一红:“没多大事儿,我得走了。” “急什么,我一会儿帮你包扎了你再走吧。”阿月拉住了宋远的衣袖,“还有个事儿,是我娘身子又不舒服了,我是想拖你买点药。”说罢,掏了些铜板儿递给宋远。 宋远瞥了一眼阿月的手,神色躲闪没接那铜板儿:“你和你阿娘月钱才多少,自己留着吧,那药晚点我托人给你送进来。”一说完,也不管阿月再喊,宋远急忙忙就跑了,剩下阿月在原地跺脚。 起火这事儿闹的不小,街上还时不时的有那么几波人到处搜查。 隔天,告示上便贴出了沈祇的画像,安了个偷盗纵火的罪名。 住在沈祇隔壁的沈氏牵着自家闺女站在告示前,是怎么也不敢相信这般俊俏的相公会去偷什么东西。况且人家住得好好地还有个大夫的营生,把自家烧了干嘛。倒是隔壁那小娘子美貌,她看热闹还是知道些,像是那小娘子因着美貌惹到了什么不该惹的人,心下虽恼自家被牵连,房顶被撩了一片,但却也没怪罪,只有些唏嘘,便拉着闺女回去了。 沈氏临到家门口,见胡同里一波官兵正挨家挨户盘问搜查,直接吓一跳。平民百姓的不想招惹什么是非,赶紧拉着闺女儿匆忙进门,就想下钥,一点不想掺合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儿。 却是躲不过。 待官兵进门一点不客气开始搜东搜西的时候,沈氏憋的那点火就忍不住发了出来,直接嚷嚷:“我家都被火撩了,还搜什么,难不成那沈相公把自家烧了趁乱还不跑远,就往我这躲啊,什么道理。猪脑子么,往我这搜。” 沈氏是个嘴巴厉害的,她相公又是镇子上出了名的莽夫,官兵原本还想进屋打算看一圈就走了,结果就被沈氏拦着。官兵不耐烦搭理她,直接给人推开了就往里闯。 霎时整个院子就剩下沈氏杀猪般的叫声。 被这声叫的官兵奉命办事也成了骚扰民宅似的,进了屋子见是个小姑娘在床边玩呢,扫了一眼见没什么不对劲,看了下柜子什么都没人,加之沈氏还在叫唤,官兵便撤了。 人一走,沈氏长呼一口气,进屋子冲着自己女儿婉儿道:“没吓着吧?” 婉儿摇摇头,眼睛瞥了一眼床底又收回视线道:“娘,你说要是隔壁那好看的哥哥姐姐真藏我们家了会怎么样啊?” “指不定我们就得被拉去官府挨板子。” “我觉着那般好看的人不会偷东西的。” 沈氏爱怜的摸了摸婉儿的脑袋:“谁知道呢,总归是两个外乡人,知人知面不知心。反正别给旁人添麻烦就是了。” 婉儿点点头:“那我去厨房帮娘亲烧火,等爹爹回来。要是咱们家真有人,趁这烧饭空档也该跑了吧?” “傻丫头,这还是被吓着了。” 屋子里一空,床底有了点儿动静,沈祇和眉儿面面相觑,又翻回了已经烧成了一片废墟的破院子里头。 镇子就这么大,家家户户搜遍了,找了三日都没什么消息,底下的人就有点懈怠。包括宋远心下也盼着那对夫妻最好是已经逃出了城去,他虽是会受些责罚,但也总比害了人家娘子好。这种缺德事儿他真怕干多了以后遭报应讨不到媳妇儿。 宋远这么多年来一直跟在楚子明身边伺候,除却总是抢人媳妇儿这事儿,他也没觉得公子哪里不好。对上母慈子孝,对下算不得宽厚但也绝对不是什么苛待人的主子。对外为人处事也算不上什么坏人,阿月可不就是公子救回来的。想当初公子在路边将濒死的阿月母女俩带回来,待人洗干净他还当着公子要做什么,结果就那么撂在府里头养着。 要知道一个半死不活,一个断手残疾,便是当下人,一般人家都会嫌弃何况是楚家这般门第。 所以说人无完人,看着人模狗样的公子,偏偏就有这个爱睡人家媳妇儿的毛病。 因此宋远行事不算松散但也不算上心,等于是有心留了沈祇眉儿一条活路。 他有心却不意味着楚子明也有这个心,何况他耐心本就不多。 秀林堂的牌匾被日头照得反了光。 宋远带着一行人蹙眉在门口站着,他在犹豫,脑海却又回想着公子的话。 “一个半截入土,一个垂髫小童,不用真拿他们怎么样,做做样子诈一诈。” “要是这般那娘子还是没出现可待如何是好?” “那便算了。” 宋远叹了口气,也不知道那两人逃没逃走,就算没逃走最好也不要出现。听天由命吧,要是那小娘子注定就是公子的人,他也没办法。 秀林堂的周老爷子就这么被安了个窝藏逃犯的罪名,抓到了官府关押了,还附送个哭哭啼啼跟着的孙子七宝。
第90章 、上头了 秀林堂的周老爷子在坐诊的时候当着那么多看病人的面儿直接就被抓了, 这事儿在不大不小的镇子上当天就传的沸沸扬扬。 乔装成了女子的沈祇和中年女子的眉儿坐在酒馆里就听了一耳朵。眉儿当下庆幸,还好没急着出城,不然岂不是牵累了七宝一家, 那真是大罪过了。端起面前的酒碗一饮而尽, 眉儿说不上来的一肚子怒火, 结果侧头一看女装的沈祇一下子又缓和了许多。 事出有因,馊主意也是她出的,否则估摸这辈子也看不到他这幅模样。却也不得不说女装的沈祇除却身量太高之外, 旁的竟没有一处叫人起疑。肤色如玉,面容沉静, 弯眉如月。眉眼间自是一股清冷容不得旁人亵渎。也不知道他是捣鼓了些什么, 明明五官和平常无二,却就是一眼瞧上去和大夫沈祇很不一样。 一身樱粉锦缎纱衣, 真是怎么瞧怎么...貌美。 沈祇凑近眉儿,轻声道:“好看吗?” 听出了他话音里的不高兴,眉儿回:“那日你抱着布匹出去,我当着你是拿去扔了, 没想到还是做了衣裳。” 其实那日沈祇一看到楚子明送的布匹给气糊涂了, 一想到楚子明在挑料子的时候有想过那料子穿在眉儿身上是何等模样, 他就觉着恶心。他被恶心了, 也就想恶心恶心楚子明。原本那几匹布都是要做成男子的样式, 只这樱粉他无论如何也有些犹豫, 就做成了眉儿的尺寸。没想到最后还是穿在了他身上。 好在眉儿身量在女子之间算高的, 不算太不合身。 因着这无妄之灾明明是付了银子的,还得半夜去成衣店去偷拿。且自打院子被烧, 除却现银,其他什么都没留下, 其余几身儿之于男子实在太过风骚的颜色衣裳,他都还不知道要穿多久。 算是意料之外的笑料了 沈祇面色不耐:“走吧。” “去哪?” “回客栈。” 他二人这几日一直留宿客栈,原眉儿的意思是去城边儿找渔民借宿便是,沈祇却不允。眉儿也不知他为何不允,住一宿客栈可不便宜,她是真心疼。 南海这镇子算下来也并未住多久,就惹了这祸事,眉儿一边觉着南海克她心累不喜,一边就格外怀念起风沧山的日子。而且她想三娘和师父了,还有怀夕哥哥。躺在床侧,眉儿看着坐在窗边已然恢复本来模样的沈祇:“等解决了这麻烦,我们回岙洲好不好。” 语气淡淡,沈祇却听出了几分伤心。 “爹爹娘亲还没找到,眉儿。” “知道了。”眉儿没再说话,翻了个身面朝里,闭了眼睛眼泪就掉下来了。乱世之下,爹娘亲人怕是早就没了,这话却不能说,说了对不起爹娘也对不起自己。可一直在外流连,也对不起三娘和师父。三娘无子,一直将她当了女儿看待,得了那般的照料,却不能回报,眉儿心中有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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