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之眼下这事儿还不知道如何是好,她心里头难受的得厉害,一下子就泄了气。有权有势的人想拿捏她这样的老百姓真是太容易不过,眉儿瓮声瓮气道:“不如晚些我就去楚家,让楚子明放了七宝和老爷子,然后我再寻了时机杀了他。” “然后楚家震怒,再把和你有所牵扯的老爷子和七宝杀了?” 眉儿急了,一下子就坐起身:“那你说,怎么办?!”吼完自觉失态,眼泪便再收不住,“这南海一带就是楚家的天下,你我不过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白身,我们能怎么办?杀了他不行,逃走不行,难不成我还真要去伺候那黑心肝的楚子明?” 沈祇上前坐在床边,看着眉儿的泪将易容着的脸哭了个花,眉儿被他盯得恼了,侧了头就去擦眼泪,结果越擦越多。看着手背上莫名其妙的不知道是药汁还是什么的东西,双手捂着脸竟是哭得更伤心了。 沈祇神色难测,双手扶着眉儿的肩膀就把人抱到了怀里,他的手一下一下抚着眉儿的后背:“以后不会再有这种事发生了,也不会再让你受这般的委屈。” “那这事儿怎么好。” “放心交给我好不好?” 沈祇的声音很轻,出奇的温柔,眉儿被安抚了,抽噎的动作逐渐缓和,因着刚哭过,鼻音很重:“那你要怎么办?” “自是怎么也不会让你去伺候那黑心肝的人。”沈祇捏了捏眉儿的耳朵,“你这辈子只能伺候我。” 眉儿推开他,身子退后了些,不自知自己的脸已然花成了一片,眼睫被泪浸湿,盯着沈祇不说话。沈祇笑得浅淡却温柔,起身到了盆架子跟前将帕子打湿,又到了眉儿跟前给她擦脸。 待脸擦净,沈祇又捉了眉儿的手,五指都细细擦了。眉儿的手长得很好,在他手心刚好被包裹,茧子磨得他的手心有些发痒,沈祇便捉了她的手放到嘴边亲了亲,抬眼看到眉儿有些羞赧,便又凑首亲了亲她的脸颊。身子退后就看到眉儿已经闭了眼,沈祇笑意多了些,没再做什么,只准备起身去将帕子洗了,却被眉儿抓住了袖子。 正值黄昏,南海的晚霞总是绵延一片天际,美得好不真切,而沈祇就站在那一窗晚霞之前那么低头看着自己。他身上的影纱素白的衣裳被窗棂透出的晚霞染了些许,眉儿瞬时心头一动。 不合时宜却是不能自已。 眉儿半起身拉住了沈祇,后者自然弯腰,她的胳膊便揽住了他的脖颈,仰头亲了上去。待有了回应之时,眉儿就有些急切。 这两人唇齿相依已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儿,却每每都被彼此撩拨的无法克制。如若不是在客栈之内,总觉隔墙有耳的让人心里不舒坦,沈祇大概也是不想克制的,眼下却又不得不克制。 沈祇扶着眉儿的脑袋,唇齿分开,他看着眉儿的眼神已经是迷蒙,偏偏越是如此,她的魅态就越发控制不住。大拇指的指腹擦过她的唇角:“不行闹了,窗户还没关。” “你去关。” “这是客栈。” “你动静小点儿不就行了。” 这属实就是眉儿说话没过脑子,上头了。她看见沈祇挑眉,眼里还有些玩味,挠的她心更是痒痒,舔了舔嘴唇就又亲了上去。沈祇推开她就要去关窗户,却受不住她的拉扯,又被拽了回去。 眉儿边亲着沈祇边含糊不清的道:“天快黑了,没人看见,而且床有幔帘。” 沈祇被眉儿这么三亲五亲的也亲得上了火,直接抱着人就去关了窗户。且为了不弄出什么声响,就让眉儿站着抵着窗户,还怕她这经不起诱惑没什么自持力的性子会哼出声,顺手扯下的抹胸就成了布团堵住了她的嘴。 连着闹脾气和楚子明这破事儿,沈祇有大几天没碰她,两人本也就年少又刚成亲尝了滋味。反正从开始一直到最后的最后结束,动静还真不大。 不过动静小的是眉儿,不是沈祇。 伺候着眉儿洗漱擦洗干净,人又哄着睡着了,沈祇才又穿好衣服。一身黑衣,是去拿做好的衣衫之时以防万一多拿了一套,刚好今夜用上。沈祇原本打算若是楚子明不找秀林堂的麻烦,他便带着眉儿离开镇子,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若是找了秀林堂麻烦,他楚子明自然是也别想好过。 论权势他自然是拿楚子明没办法,可谁说拿捏一个人就非得用权势呢? 想到此沈祇脑子里冒出一句不成体统的荤话,便回头看了一眼床上睡得正香的人。那小脸儿舒展着,发丝都散开好看的紧,被子被踢开,能看见她脖颈处胸口处的印子。沈祇流连,转身又坐到床边亲了一下眉儿的嘴角,放下帘子后确定房门关好,才从窗户处跳了出去。 一轮圆月挂于黑夜之中,清晖洒满南海各处。 虽有宵禁,但家家户户亮着的灯火让镇子丝毫不显冷清。 楚家别院也是如此,时有下人走动,不过到底是别院,守卫不算森严。至于楚子明此人,后来打听清楚了,就是缩居南海一带的原巴蜀楚家楚珂的幺儿,细细想来,好像是慕容一族把姓楚的打怕了才缩居南海一带。其中细节来龙去脉沈祇也不甚清楚,只明了这还不算多么麻烦的人物。 沈祇身手灵巧,不多时就到了内院处,他没急着找地方,躲在暗处打算看看能不能碰巧摸清楚楚子明在哪间屋子。 说来运气好,随后沈祇就看见那楚子明的狗腿子,他记得是唤做宋远的人从半月门出来,却并未再走动,像是在等什么人。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才见个姑娘走过来。 宋远看见阿月过来,自觉往后退了两步,然后将银钱递给她:“你托我卖的绣品都卖完了,这是赚得你拿着,然后还有一户人家说是还想要两幅山水团扇,说是你的花样儿好,自绣了就是。” 阿月从那点铜板儿碎银里头拿出十个铜板儿递给宋远:“那这个给你,你不能不收。” “好。”宋远看着月色之下的阿月面容,心思就软了,原还有些不自在,这会儿也松散了,上前一步一手按住了阿月的肩膀,另一只手抚过了她的发。 一枚月牙状的发钗便出现在了阿月的发髻间。 沈祇对这出戏码并无窥探之心,本不打算再看准备换个地方,却见那丫鬟羞赧了转了身。 那丫鬟低着头瞧不真切模样,直至她抬起头之时,其脖颈处的伤疤以及那相熟的面容,沈祇顿时如遭雷击一般,内心大恸。
第91章 、再回岙洲 阿月心中动容, 却未再说什么,她侧着身子,月光之下其面容再无当年东山镇的娇俏之态。连之逃亡之时的懵懂与无知也消散无踪。她无意识的抬手抚摸自己的脖颈, 断手藏于袖中, 眼神落寞又松散, 只低着头,与宋远之间就这样陷入了沉默。 月光旖旎又清冷,哪怕南海从未与清冷有过什么关系。 宋远笑道:“你快回去吧, 等下回我再来找你。”他心中没唐突的想法,多是怜惜, 又看了一眼阿月的侧脸, 才脚步一转走了。 阿月则是心里说不上来什么滋味,转身看着宋远的背影, 不知想到了什么也笑了。又抚了抚发髻上的簪子,扯了嘴角打算回屋。下人的屋子在内院最角落,楚府阔绰,住的已算很好的了。原本该都是大通铺, 因着周氏身子不好, 管事儿的婆子恩惠便将下人房子里头角落一间放杂物的屋子给这娘俩儿住。阿月一开门, 周氏正躺床边坐着鞋垫子。 “娘, 都这么晚了, 还做什么啊, 你眼睛本就不好了。” “给老郑婆子做的。” 阿月便没再说话, 老郑婆子就是管事儿的,这些年受着她恩惠照拂不少。她娘俩儿也没什么能回报的, 只周氏隔三差五就做点针线活让阿月送过去。有时候是鞋子,有时候是护腰, 这回就又是鞋垫儿。 烛火摇曳,周氏如枯槁的面容在昏黄光线之中,反而瞧着还精神些。阿月一如既往的坐到床边开始给周氏锤腿说着些家常闲话。 “宋大哥说是绣品都卖完了,然后说是还有一家人想要两幅山水团扇。”阿月说着带笑:“许是南海中原景色大相径庭,这山水的绣品总是卖得好些。” “是了,多少年了?” 阿月自然知道周氏说的是什么,答道:“六七年了吧,记不清楚了娘,日子都糊涂了。” “要是祇儿和眉儿还活着,该是快弱冠了吧。” “是了娘。” “娘瞧着宋远那小伙子对你不错,你年岁也不小了...” 周氏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阿月打断:“我配不上宋大哥,娘,别想了。我这辈子就守着你过。” 苦难给人留下的痕迹太多,可周氏心疼阿月,手上的动作一下就停了,有些生气的拿鞋垫子打到了阿月胳膊上:“你怎就配不得,你是县令的女儿,还配不上个管事儿的?” “这话娘可别再说了,这世道这两年才稍微安定些,但我听周大哥说,也就南海这块儿地远,中原那块儿和胡人打仗打个没完,还不知道要打几年呢。前朝的县令还提什么提。” 周氏看着阿月的脸,眼睛就发酸,心境不稳,就又咳嗽了起来。阿月忙起身去倒水。 沈祇将瓦片盖上,没敢再看。他缩在房顶之上,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只身子抖的厉害。当年瘟疫一事之后,他已许多年没再哭过,少年也不若当初的少年,长成了能扛得住事儿的男人,一如他父亲。可在爹娘面前,七老八十也还是个孩子。沈祇已经想不起来小时候和爹娘在一起的日子是什么感觉了,只眼下,内心又像是被恐惧淹没。可又欢喜,笑着哭,哭着笑,憋着不发出声音,像个傻子。 他曾设想过许多和爹娘重逢的场景,却也如何想不到让他和眉儿遭了难的楚子明,也是收留了他娘的恩人。 待眼泪干涸,沈祇落在院中,小心翼翼的敲了门。 阿月当着是哪个小姐妹来找,便上前开门,待开门的一瞬间,身子就开始发抖。沈祇怕惊动旁人,身子一侧闪身进了屋子,眼疾手快的捂住了阿月的嘴。 周氏则是一张口还未来得及喊出沈祇的名字,便激动的晕了过去。 之后的事儿便顺理成章,先是看了周氏,拿出银针给周氏扎了穴位,稳住了心神,又与阿月说了些安慰的话。时间有限,没细说,只将在镇上和楚子明的事儿粗略说了,让阿月别生张,再等几日,他就来接她二人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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