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月哭着点头,沈祇怕周氏醒来见不着人又难受,屋中又没笔墨,便咬破了手指在做帕子的布料上写下等儿归三字。 一步三回头,沈祇出了屋子便按着阿月说的方向去了楚子明的院落。 此时已快天亮,正是人睡得熟的时候,沈祇落下,给了门口打瞌睡的丫鬟一个手刀,便直接进了楚子明的屋子。 沈祇推翻了原先的打算,并未下什么狠手。 楚子明醒的时候便看见沈祇正坐在椅子上看着自己,他还算镇定,一刹的惊讶之后便明白了沈祇来此为何。身子动不了,张了张嘴,发现能说话,便道:“大夫的医术便是这般用的吗?” “好用就行。” “说吧,你想作甚。” 沈祇并未拐弯抹角:“你身上被我下了毒。放心,药效也不过是让你不能人道。”见楚子明眼神有松动,又道,“我亲自研制的,你不用想着其他人能解。当然,是毒便伤身,超过七日无解药,你这一辈子便算废了。” “你想干嘛。” “撤下通缉,给足盘缠,我还要一辆容得下四人的马车。以及送我们出城,你让你手下宋远跟着,待出城百里,我便奉上解药。” “凭何信你,你若给的解药无用,彼时天高海阔我去哪捉你。” 沈祇嘴角扬了扬,也不知道是笑楚子明还是笑什么:“你救了我娘和妹妹,我便是想也要念着她二人愿不愿。” 楚子明面有疑惑。 “下人里头断手的阿月和其娘亲,便是我的亲人。” 这下楚子明算是明白了,冷笑一声:“成交。” 当日下午,全城通缉便被撤下。 沈祇堂而皇之的与眉儿站在楚府门前,接出了周氏与阿月。马车已备好,四人也无什么行李,连只宋远跟着一行人连夜便出了城。 快马加鞭,两日后,一行人已行出百里,沈祇如约奉上解药,并对宋远道:“告诉你家主子,辱□□终有报应,给自己积点儿阴德,他身子已是大亏,如若不是误打误撞,怕是我不用下毒,他也无后。” 宋远也不知道听没听到这话,只盯着马车前的阿月。 世事无常,谁能想到前几日还在院中说话的人儿,扭头便是分别,不出意外便是这辈子也不得相见。人生际遇,如此教人唏嘘。宋远心乱如麻,他若孤家寡人,便想跟着阿月一道。可他舍不下自己的爹娘,更何况乱世如此,离了南海走了该做什么营生。 阿月不知道宋远想法,哭笑着朝其晃了晃手:“宋大哥,快回去吧。” “阿月。” “宋大哥,走吧。” 宋远翻身下马,走到阿月跟前,嘴巴嗫嚅,说不出什么话,最后只将身上的银子一股脑的全塞到了阿月怀中。抢了阿月手中的帕子,便走了。 马蹄声踢答踢答,相反的两个方向,就成了最后一面。 南海一遭的因缘际会,是命运的指引,但终究不是这帮人的归宿。 因着楚之桥在岙洲,毕竟是阿月的亲哥哥,哪怕沈祇心中多有不愿,最后还是回到了岙洲。 路上顾着周氏身子,走得慢,将养着,周氏的身子也大好了。 一别数年,再落脚在岙洲主城内,一切像是变了又没变。 风姨老了些,人却精神,再看到沈祇和眉儿,还跟当年一样似的招呼着人来吃粉。楚之桥和楚之月兄妹俩自是一番悲凄不提,沈祇却人一到院子就脸上儿就没热过。 无他,谢怀夕也在。 眉儿许久没看到谢坏夕,一见到人便问:“三娘和师父如何了?” “一直都在山上住着呢,林伯和桑娘也还在山上住着照看着。” “那谢师父呢?” 谢怀夕闻言看了眼沈祇,他没想到沈祇没告诉眉儿这些,被沈祇盯得心虚又气恼,只好道:“仙去了。”也像是为了让沈祇也不好过,加了一句:“临死之前只念着见见他的爱徒我这好师弟,谁能知道这半道儿的徒弟已经越过了我这从小养大的。”他心里知道师父最后是怎么死的,沈祇怨,他也怨。 哪怕一开始多有算计,可最后死的人是谁,只有师父。这几年沈祇与眉儿二人了无踪迹,加之顾师父心中也有愧,多有念叨,可沈祇便是这般狠心,连个信儿都没捎回来过,当初如若不是碰上三娘,他二人早不知道身死何处了。 这些弯弯绕眉儿不知晓,只愧疚的开不了口。她是不明白为何沈祇这几年为何从未不想回岙洲看看,眼下知晓谢师父没了,眉儿心中也对沈祇生了气。 阿蛮做院子里看戏似的就看着楚之桥兄妹的悲苦戏,又看怀夕哥哥和沈祇眉儿的尴尬戏,还有自己娘亲和周氏的婆子戏。她手里择菜,笑道:“怀夕哥哥你还说什么,多少年才见一回,客气点儿吧还是。” 谢怀夕不想和沈祇在这对峙似的,道了句还有事儿就走了。他如今为慕容氏当军医,过几日便要行军,也就是抽空来看看风姨罢了。他一走,沈祇身上冷意也就去了一大半。 可晚间下榻客栈眉儿说什么就是不许沈祇上床。 “闹什么?” “你和我说,为何睡客栈,你是不是没打算把阿月送到了就要走?” 沈祇不说话。
第92章 、又回风沧山 “你和我说, 为何睡客栈,你是不是没打算把阿月送到了就要走?” 沈祇不说话。 见眉儿气得翻过身直接将身子捂了起来,沈祇也有点头疼。 “娘亲找到了, 还有父亲还有你的爹娘弟弟, 我们哪里能一直在岙洲待着。” “那总得去山上看看师父和三娘吧。”眉儿说着就生气:“我都不明白你, 你的师父这些年也没听你提过,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一问你你就不提。” “你如果想去就让谢怀夕带你去。” 眉儿就更气了:“你没听阿蛮说吗?如今怀夕哥哥在军中当差, 过几日便要行军,哪里有空。” 沈祇就又不说话。 “你和我回去看看吧。还有桑娘和林伯, 当初桑娘对我那般好, 他们年岁也大了,不回去看看吗?” 沈祇眼见着眉儿翻来覆去, 又坐起身咬着嘴唇看着自己就要掉眼泪,心中叹了口气,道了句好。 第二日两人和周氏风姨打了声招呼就准备走,楚之桥站在阿蛮身后, 看着眉儿的面容, 直到看不见为止身子才动了动。阿月已经不是小时候不懂事的小娃娃了, 见状胳膊肘子碰了碰他:“哥, 阿蛮姐姐好像生气了。” 楚之桥摇摇头, 只闷头干活。 晚间儿阿月拿着两壶酒拉着哥哥坐在院子里说话。 “哥, 其实我也知道, 你心里想什么。”阿月给楚之桥倒了杯酒:“咱们跟之前不一样了,心里想的不能说, 你记挂着眉儿姐姐我晓得的。” 楚之桥说不出话,将面前杯子一饮而尽。 “我心里头其实也有个人。”阿月自觉年少之时不懂事儿只看着沈祇长得好便欢喜, 后来经历的事儿多了,遇到了宋大哥也明白真正的欢喜是个什么样子,可心里欢喜,自然也就不想耽误谁。她脖颈有伤手有残疾,逃亡的时候身子也坏了,哪怕宋大哥不嫌弃,可她心里嫌弃自己。“我只想他过得好我心里就开心。” 楚之桥手指沾了沾酒,在石桌上写:“我也是。” “爹娘也没了,咱兄妹俩过就是了,多挣点银子,以后给娘亲养老。” 楚之桥知道她说的是周氏,写道:“好。” 阿蛮端着盘酱牛肉没好气的从厨房出来,往桌子上一放,气呼呼的也喝了一口:“光喝酒多没意思,吃点肉。” 阿月就看着阿蛮笑,她喜欢阿蛮,便道:“阿蛮姐姐生气也好看。” “有你眉儿姐姐好看?” “你俩是不一样的好看。” 阿蛮也就笑了。反正她心里就还是嫉妒眉儿,讨厌是讨厌不起来,但就是嫉妒。 月上柳稍头,岙洲夜里不比南海,夜里风大也冷,沈祇骑着马将眉儿环在身前,披风将她裹了个严实眉儿还是冷得直哆嗦。眉儿身子热不起来,而眼下还是朝着风沧山去,沈祇心里就发堵。 以往眉儿的身子康健,紫笙毒解之后愈发畏寒,温热一带有益于眉儿身子,岙洲一带却是不合适。哪怕他一直细心将养着眉儿的身子,除了畏寒不宜有孕倒也不会影响寿数,可当眉儿说起孩子之事,听着那些话,沈祇就如鲠在喉。 那是眉儿一直想过的日子。 可因了谢一和三娘,便始终有缺。 像是一命抵一命,谢一身亡,他和眉儿也不会再有孩子,是非对错,分说个不明白。 “你在想什么呢?”眉儿瓮声道。 “想你怎么年岁长了,越来越爱哭。” “哪有,以前不哭是觉得没依靠,现在身子靠着你,心也靠着你,有你宠着我,想哭就哭了。” “油嘴滑舌。” 眉儿知道沈祇这语气是高兴,脑袋往上钻出了点,扭头看着沈祇的下巴笑:“这像是又回到以前还在岙洲时候似的,那个时候你也骑马带着我,还老惹我生气。” “是你脾气不好。” “才没。”眉儿亲了亲沈祇的下巴又缩了回去:“我弟弟才叫脾气不好。” 沈祇想到苏元那小子第一次见自己就咬了自己一口,笑了:“嗯,确实。” “元元要是还活着,现在应该快十四岁了,日子过得好快啊。” “这两年日子好点儿,才觉着快吧。” 眉儿嗯了一声:“娘亲也找到了,等看完三娘和师父,你说你要不要也和怀夕哥哥一样,去当军医,也好找亲人。” 沈祇却有此想,这几年一路走走停停,他心里认可慕容氏的做派,看岙洲百姓也过得比其他地方老百姓好就知道了,这其实只是其一;其二是因着楚子明的事,乱世之中白身还是麻烦,碰到点事基本便是求告无门。他无心仕途,只想行医救人,当慕容氏的军医,便也就是得了慕容氏庇护,等天下太平之后再带着眉儿过安稳日子。 “好。” 眉儿得了沈祇肯定,心里也安了心,便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待睡醒之时,已快到风沧山了,眉儿又想到当初学武功的时候:“可惜武功没了,身上有武功的时候,我心里可开心了,现在想起来就跟做梦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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