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备好马车,朕一会儿要去见阿雪。” 言罢,周嵩心里颤了下,又去啊?帝王这半个月忙着朝事没见皇后娘娘,心情却好了不少,脸色也红润了些,最重要的是,有了喜色,不再恹恹的。 这要是去见了,保不齐又变成以前半死不活的样子。 周嵩隐隐担忧,“陛下,今日就要去么?” 萧安辰慢抬眼睑,淡声道:“那么多废话做什么,赶快去准备。” 都说乌鸦登门没好事,今日一早,房檐上便有乌鸦驻足嘶叫,明玉赶了两次才赶走。 她悻悻想,不会是有不好的事发生吧。 好的不灵坏的灵,还真发生了不好的事,刚吃过早膳,大门被敲响,周伯来报,说贵人来了。 之前几次萧安辰都是偷偷来的,这次堂而皇之敲门,还言明有重要东西要交给苏暮雪。 苏暮雪是不想见萧安辰的,这半月未见她心情极好,人心情好的时候做事也顺利。 比如,她在帝京的第三家米铺店开业了,绸缎庄也扩充到了第五家。 再者,钱庄从之前的一家变成了现在的两家。 还有茶行,前几日遇到一个大的商户,一下子购买了很多茶叶,而且对方购茶根本不看价格,你说多少便是多少,管事的还说,以后会长期合作。 这对苏暮雪来说都是极好的事,昨夜他们还庆祝来,喝了最后一坛桂花酿,酒醉人清醒,看着天上的明月,她想到了边关的明月,想到了爹爹,她对着明月许愿,一定早日寻到苏铭,带着他们一起去边关找爹爹。 似乎昨夜的好心情还在,可听到萧安辰到来,那抹愉悦就这么生生没了。 她淡声道:“请。” 苏暮雪今日穿了件黄色裙衫,梳着发髻,脸上妆容淡雅,可却给人一种别样的美感,同娇艳不同,今日的她越发显得灵动,一颦一笑皆是迷人。 人比花娇,说的便是眼下这番情景。 满堂的春色都抵不过她的浅笑,只可惜她的笑容在见到萧安辰时隐隐褪去,苏暮雪躬身道:“陛下。” 萧安辰走近,伸手欲扶起她,见她退避,便又把手缩了回去,“平身。” 苏暮雪站起,命明玉端来茶水,淡声道:“陛下今日到梅园来,是有事?” 言下之意,无事可以走了。 萧安辰看着她冷淡的神情,心往下沉了几分,不得不说,他还是喜欢曾经那个爱笑的她。 那时的她见了他,都会唤一声阿辰,还会投进他怀里,环着他腰肢撒娇。 可现下…… 他们连陌生人都不如。 心痛来得很快,让你无力招架,萧安辰笑得有些牵强,但还是轻扯唇角笑起,“朕来给阿雪送东西。” 上次的人参鹿茸,苏暮雪看也没看便命明玉扔了,“臣女这什么都有。” 简单来说是,不需要,别送,送了也不会收。 “这物,阿雪没有。”萧安辰献宝似的从怀里拿出信笺,“给。” 苏暮雪疑惑看去,待看到上面的字迹时,眉梢挑起,露出浅笑,“爹爹的信?” “是。”萧安辰淡笑道,“苏将军从边关派人送来的。” 苏暮雪接过,迫不及待打开,信上寥寥数语都是关切地话,问她身体如何?可有不适? 信末还提起了萧安辰,劝她夫妻要和睦。 她离宫之事,爹爹是知晓的,来龙去脉她在信中都已写明,如今看父亲这样说,苏暮雪有片刻的迟疑,后来转瞬想明白,信是经萧安辰手送来的,作为臣子,他势必要劝上一劝,想必,这也是萧安辰给爹爹送信的原因。 不过,苏暮雪想不到的是,萧安辰竟然为了她给爹爹写了书信。 他到底意欲何为? 不管他意欲何为,苏暮雪都不想和他再有任何牵连。 因这家书,苏暮雪对萧安辰难得放下了几分成见,话语也不再是那么冰冷,又让明玉准备了糕点。 萧安辰见她神色缓和,心也跟着一喜,之前的忐忑不安也放下了些,想着只要再努力些,应该可以让她回心转意。 他心下正高兴时,被苏暮雪的一句话带进了冰窟里,“陛下,臣女记得,苏护卫不见的那几日,陛下说过,是去派他办什么事了?臣女想问,陛下让他去做什么了?那件事有没有办成?” 苏铭? 又是苏铭。 萧安辰只顾着高兴,倒把苏铭忘得一干二净了,这个苏铭,是祸害,但又不得不留。 他端起茶盏轻抿一口茶水,装作不在意道:“阿雪,怎地又问起那个护卫了?” “在陛下眼里他是护卫,可在臣女眼里他是家人。”苏暮雪道,“家人不见了,臣女当然要寻。所以,陛下全然不记得了么?” “朕朝事繁忙哪能都记得。”萧安辰握着茶盏的手指缩了缩,“容朕想想。” “好,臣女等陛下想。”苏暮雪睥睨着他,“但愿陛下不要都忘记了才好。” 事关苏铭,谈天总是很压抑,几句话后,谁都不曾开口了,萧安辰不开口是因为在想着如何解释苏铭办完事后不归的事。 苏暮雪则是在想,萧安辰是不是知晓苏铭在哪里? 各怀心思的两个人饮完了两杯茶后,下人来报,说苏暮雪定制的新衣到了,店掌柜亲自送来的。 苏暮雪起身去迎,见到来人后脸上浮现笑意,轻柔道谢,“有劳。” 店掌柜含笑回:“应该的。” 两人在庭院中浅浅说起话来,时不时还有淡笑声传来,萧安辰捏着杯盏的手指用力攥紧,杯盏上映出重重的痕迹。 他侧眸静静看着,眸底涌出不悦,被唤做刘掌柜的男子,约莫二十多岁,有着一副较好的皮囊,眉清目秀,是帝京女子们喜欢的那种儿郎。 萧安辰曾听三公主说过,她喜欢的就是那种光风霁月般的男子,他当时随口问道:“那样的男子有什么好的?” 三公主笑着回道:“人好心善,肯定疼娘子,那样的男子肯定是顶好的。” 不知为何,萧安辰看着庭院中侃侃而谈的男子,莫名的同三公主口中的男子重合到一起,心像是被狠狠捏了一下,倏然沉下来。 难道…… 阿雪也喜欢这样的男子?? 想到这里,萧安辰下颌绷起,冷白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握得更用力了,隐隐的,咔一声传来。 他手中的茶盏终是不堪重负,裂了,茶水溢出,浸在了萧安辰掌心,那道红色疤痕越发的狰狞。 他掌心的这道疤痕好好坏坏,红痕一直没消,看着便叫人心颤。 周嵩见状递上帕巾,“陛下。” 萧安辰眼眸直勾勾睨着外面,擦拭手心的动作很粗鲁,力道也很大,红痕颜色不仅没有变淡反而更重了。 这道疤痕一如划在了他心上,又酸又胀又疼,又难捱。 他在嫉妒,嫉妒苏暮雪同别的男子有说有笑,他想做什么,但可悲的发现什么都作不了,他要疯了。 萧安辰身上的暖意一点点消失不见,直到男子离开,他才好了些许。 苏暮雪同萧安辰说话的耐心已用尽,刘掌柜走后,她寻了个理由便让萧安辰走了,萧安辰走时的眼神她一直都记得。 欲言又止,又有些受伤,唤她名字时,透着柔情。 柔情? 他对她何来情? 怕这也是他出来的吧,他演技一向很高,常人看不出什么。 萧安辰到底是没忍住,夜里便命人把那家制衣店团团围住,抓了那掌柜的,给足银两,让他连夜离开了帝京,并警告他以后不许回来。 刘掌柜哆哆嗦嗦上了马车,手指掐地都泛白了,一直没想明白,他到底是惹了什么人。 天子脚下,怎么竟有人敢胡作非为,简直太放肆了。 他不知的是,他惹怒的正是天子。 这夜,王放除了赶跑制衣店的掌柜,还做了一件事,他查抄左相府,从常庸书房里找到了书信,并连夜进宫把密信交给了萧安辰。 外人只知左相常庸是因为同盗匪勾结残害同僚才被治罪的,殊不知还有另一个原因。 常庸这段时日正在秘密调查正曦宫走水之事,还派人去了永安寺,其实他在意的不是皇后娘娘到底在哪里,而是想借助皇后娘娘欺君之事,治苏沧海的罪。 他在军营里安插的那些人,好几个被苏沧海抓了,这仇,得报。 萧安辰知晓了常庸的所为,为了苏暮雪他也不可能让他活。 朝堂上知晓此事真正内幕的除了崔云忠外,就是康权武,那些所谓的证据,也是萧安辰让康权武准备的,真真假假,常庸必须死。 周嵩也多少知晓些,心道:陛下为了皇后娘娘,当真是什么都做。 萧安辰看着缥缈的红烛,问周嵩:“朕对皇后还不够好吗?” 周嵩点头:“陛下对皇后是顶顶的好。” “那她为何还是不愿意同朕讲话。”萧安辰对任何事都可以运筹帷幄,当年夺帝位时,眼睛都不眨一下,手刃手足一个不留,还有他的母妃,那个被他关在皇家别苑直至死去的女子,即便她对着他哭,他都没有心软。 可偏偏到了苏暮雪这,一切都变得不同了。 他不敢惹她生气,也怕她生气,只能哄着她,但还是不行,她可以对任何人笑,唯独不能对他笑。 她可以同任何人谈笑风生,唯独不能同他。 是,曾经是他不对,他欺她,负她,让她难过,惹她哭,可他现在改了呀。 为何? 为何她还是不能原谅? 萧安辰用力一握,手指的杯盏碎了,碎片扎进手指,血涓涓溢出来,周嵩用帕巾去压,也没压着,伤口太多,几乎眨眼间白色帕巾便染成了红色。 太医院的太医们再次被召来庆和殿,对着帝王的手指无声嗟叹,谁也不记得这是这个月的第几次了? 帝王这手怕是不想要了吧。 郑煊也在几位太医行列中,一直低着头给萧安辰清理,待碎片取出后,他找来干爽的布给萧安辰包扎好。 萧安辰不能见郑煊,见一次,怒气上来一次,抬脚踹上他的胸口,他用了几分的力气,郑煊被踹出一口血。 众人不知何故,跪地求饶,“陛下,陛下息怒。” 息怒? 有郑煊在一天,萧安辰这滔天怒火便没法息,他淡声道:“依朕看,郑爱卿还是不要做这太医院的太医了,康权武那里正需要人帮忙,郑爱卿明日去吧。” 帝王一句话,郑煊被派去了淮南一带,原本是明日走的,郑煊离开时,萧安辰声冷道:“淮南一带百姓正苦不堪言,想必爱卿也睡不安寝,朕看,还是连夜出发吧。” 就这样,郑煊连夜坐上了去淮南的马车,后面跟着浩浩荡荡一行人,与其说是同他一起治理水患的,不如说是监督他的,为首的那位原是禁卫军副统领,这次调派过来同郑煊一起去淮南,名为相助,实则监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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