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常嬷嬷最了解苏暮雪,苏暮雪笑笑,“什么都瞒不过嬷嬷的眼,是有些疼。” 常嬷嬷扶着苏暮雪坐下,让明玉帮着褪下苏暮雪外衫,只剩亵衣时常嬷嬷一眼瞧见了苏暮雪肩上的青紫痕迹。 常嬷嬷是老人,有些事是知晓的,看完苏暮雪肩膀又看了看她腰肢,那里的痕迹还要重些。 她作势去看苏暮雪的腿,被苏暮雪拦住,“嬷嬷还没用膳吧,一起。” 常嬷嬷道:“老奴不看不放心,娘娘别拦着。” 一盏茶的功夫,常嬷嬷把苏暮雪身上的伤仔仔细细看了遍,颤着声音道:“陛下下手也太重了。” 苏暮雪已好久不曾体会过来自长者的关心,见到常嬷嬷好像见到了娘亲,眼泪啪嗒啪嗒掉下来。 常嬷嬷也把苏暮雪当女儿看,搂着她偷偷擦拭眼泪,“都是老奴的错,老奴不该离开。” 主仆几个人抹了好一会儿的眼泪。 直到殿外传来通报声,说周公公到,她们才停住,周嵩又是带着药碗来的。“娘娘,陛下惦记娘娘的身子夜不能寐,特命奴才给娘娘送了汤药,娘娘要快些好,这样陛下才能宽心。” 周嵩这人做事小心谨慎,不亲眼看着苏暮雪喝下他是不会走的,苏暮雪接过药碗一口饮尽,放下碗又吃下明玉递上的蜜饯,笑道:“公公可还有事?” “没,”周嵩作揖,“奴才告退。” 这日,小坠子还是一无所获,回来后垂头丧气的,苏暮雪宽慰:“不急,许是本宫多虑了,慢慢查便可。” 苏暮雪说不急,但小坠子不敢不急,按理说边关和帝京消息往来密切,不可能什么都查不到,可偏偏就是一点也查不到。 这说明什么? 说明有人在刻意隐瞒。 苏暮雪在查苏家军动向时,萧安辰带着新猎的狐狸皮来了,赏给苏暮雪做裘衣。 年轻帝王的心情似乎很好,眉梢一直挂着笑,还当众揽过她的腰肢,把人按在了怀里。 他贴上她的耳畔,低语,“前日庆和殿失了东西,今早周嵩把贼人给擒住了,皇后要不要看看贼人是谁?” 苏暮雪手抵在他胸前,张嘴要拒绝,人已被压上殿,那道熟悉的声音,让她顿住。 “娘娘,救我。”是小坠子。 苏暮雪看看小坠子又看看萧安辰,一双美眸淌着不解,“陛下是不是搞错了,小坠子不可能去庆和殿偷东西。” “朕错了?”萧安辰唇贴上苏暮雪侧颈,眼神犀利吓人,他重重攥着苏暮雪的手,似乎要把她手捏碎。 “皇后是在质疑朕?”
第8章 男人嗓音清冽,落在耳畔让人无端心悸,苏暮雪已不记得他多久不曾用这样犀利的眼神看她,用这样的话语试探她。 起初,皇家别苑那三年,萧安辰确实也这样做过,反复试探,直到经历了一次次的险境,她数次救他与危难中,试探才停止。真正交心还是那夜她为了救他险些死掉。 他看着奄奄一息的她,这才彻底放下了戒心,把她当成身边最信任的人。 她本以为这种信任会维持很久,没料想,才短短三年,什么都变了。 他明知晓她最在意的便是身边这些人,却几次三番拿他们的性命试探她,明玉是,小坠子也是。 垂在袖子里的纤纤玉手隐隐攥紧,苏暮雪心里的暖意一点点消失,心脏一抽一抽的疼。 那种疼痛感是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她看着小坠子满身的伤痕,压下不适,柔声道:“臣妾怎敢质疑陛下,只是小坠子向来胆子小,怎敢做这样的事,兴许搞错了,陛下不放仔细问问看。” 萧安辰唇角淡淡一扯,冷白修长的手指从苏暮雪后颈移开,像是没看到她脸色惨白似的,指尖抚上她的脸颊,缓缓下行。 顷刻间,苏暮雪白皙如玉的脸颊上划出一道深深的痕迹,日光拂上,灼得人心颤。 萧安辰挑起她的下颌,唇角那抹弧深了些,凝视着她水漾的眸说道:“既然皇后开了口,朕便再给这个奴才一次机会。” 他抬眸扫了周嵩一眼,周嵩会意,让内侍把小坠子拖出殿外,须臾,殿外传来痛苦的□□声。 小坠子在挨板子。 周嵩怕血腥味伤了身,离得远些,冷声问道:“小坠子,还不从实招来,东西去哪了?” 小坠子根本没偷东西,如何交代,一脸痛苦道:“奴才不知。” “嘴还挺硬,打!继续打!” “啪啪啪。” 小坠子的哀嚎声传遍整个正曦宫,处死宫人的方法有很多种,无声无息销声匿迹在皇宫里最稀疏平常,像小坠子这种犯了事的太监绑起来浸水里死的最是平静。 尸体也最不好发现,等真看到人的时候已经面目全非,至于真相是什么,谁知道。 萧安辰完全可以这样做,但他没有。 他这么大张旗鼓的审讯,说到底就是做给苏暮雪看的,他要让她明了,整个云风国都是他的,什么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即便是皇后,也得听话,不然—— 萧安辰边品茶边看向苏暮雪,口中说的都是和风月相关的话,“阿雪还记得去年生辰,朕说过什么吗?” 苏暮雪心里惦记着小坠子,面上还要应付他,勾唇回:“陛下说能和臣妾结为夫妻,是天赐的良缘。” “阿雪好记性。”萧安辰慢饮一口茶,茶水氤氲的热气映得他黑眸雾蒙蒙的,睫毛尖上染着的光也氤氲了几分。 他放下茶盏,拉过苏暮雪的手,轻轻揉捏,“朕今日还是这样的话,能和阿雪结为夫妻是三生幸事。” 他用力一扯,把苏暮雪扯进了怀里,两人间的距离骤然缩短,年轻帝王迫人的气势充斥在四周,带着肃杀的气息。 “但愿,阿雪不要让朕失望才是。” 苏暮雪侧转头,颤着眼睫迎上他的视线,四目相对,里面纷涌的再也不是浓浓的情义。 她真的看不懂萧安辰了,或者说,她从未看懂过他,从初识到眼下,他都像是在云雾里,心情好的时候和她花前月下吟诗抚琴,心情不好的时候,晾她十天半月。 她想起来,之前两人意见不和时,似乎每次都是她妥协。她哄他,做他最爱吃的糕点。 记忆中,那日午后下着雨,她在大雨中苦等了三个时辰,他才命人把她唤进殿内。 她把糕点端上桌,他衣袖一挥,糕点洒落一地,那日打烂的不只糕点,还有她的心意。 少时的爱慕让她无怨无悔陪伴他三年,暗无天日的三年,她原本以为他们已经相知相惜。 现下看来…… 外面明明没风,可苏暮雪却觉得很冷,从头发丝到脚趾全身都冷,她白皙指尖忍不住瑟缩一下,手从萧安辰掌中脱落。 年轻帝王的脸瞬间变了,他慢慢垂眸,神色是从未有过的暗沉,“怎么?皇后对朕不满,嗯?” 一声“嗯”把苏暮雪游离的思绪拉扯回来,她怎么会对他不满,她亲人挚友的性命都在他手中,稍有差池他们便会遭殃。 还有殿外的小坠子,半盏茶的功夫哀嚎声已经很弱了。 即便为了他们,她也不会不满。 苏暮雪从他腿上下来,提着群裾屈膝跪下,“臣妾怎敢对陛下不满。” 萧安辰没伸手扶她,任她跪着,斜挑起一侧的唇角,“皇后的意思是,要是敢的话,肯定会对朕不满了。” 当有人想对你发难的时,即便你说再多都是无意。 眼下便是这样的场景,萧安辰变着法子的质问苏暮雪,不管她如何回答,都不可能让他满意,她干脆闭口不答,额头在地上用力磕去。 声音很响,跪在殿内的其他人忍不住颤抖了下。 帝王至高无上的威严气息充斥在殿中,许是太过强大,连廊下的芙蓉花都不禁摇了摇。 花瓣上停着的蝴蝶,展翅飞远时,透着几分落荒而逃的样子。 苏暮雪膝盖上的旧疾每每到秋末便会加剧,轻的时微痛,重时剧痛,前几日下雨,她腿疾严重,一直没出寝殿。 这才方好。 看样子,明日又不能下榻了。 明玉想上前求情,被常嬷嬷拦住,常嬷嬷摇摇头,殿外还时不时传来板子的声音,小坠子哀嚎声似乎听不到了。 苏暮雪可以忍受膝盖的伤痛,但不能任小坠子就这么死了,她跪着上前移两步,伸手扯了扯萧安辰袍服,柔声道:“陛下。” 萧安辰垂眸,看着她讨好的样子,眼底生出淡淡笑意,伸手攥住她的胳膊,用力一扯,人站起来,他扣住她的腰肢,把人揽身前。 “行了。”悠然一声,外面的周嵩说道,“停。” 小坠子从长椅上掉下来,血溅到了地上,人已昏迷,周嵩抬手掩唇,嫌弃的瞟了眼,折回殿内。 萧安辰揽上苏暮雪腰肢,带着她朝寝殿内走出,霞光透过半敞的窗棂斜射进来,落在地上一片氤氲的红,光影拂到前方两人身上。 影迹绰绰。 明玉明霞起身要跟上去,周嵩把她们拦住,寝殿门关上,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且响了许久。 苏暮雪身子不适,没用晚膳,沐浴时,明霞一直在掉眼泪,“娘娘,痛吗?” 苏暮雪扫了眼右肩和胸前,指痕很重,其实她身上的伤痕何止这些,水下看不到的地方更甚。 她想起了萧安辰那张冰冷的脸,她哭得最凶时,他折腾的最厉害,像是在驯服什么。 痛吗? 起初会痛,痛到她落泪,痛到极致时,便不会痛了。 她转移话题道:“小坠子呢?” “他在房间里歇息。”明显道,“已经让太医看了,也开了药,太医说养一段日子会好。” 苏暮雪提着的心这才放下,“还好。” 常嬷嬷推门进来,扫过她身上的伤,伤心道:“要是老爷知道陛下如此待小姐肯定会心疼的。” 苏暮雪宽慰:“嬷嬷别哭,过几日便能好。” 之后的两日,萧安辰都没出现,第三日,明玉去殿外找寻阿白,远远听见有宫女在讲话。 “听说这几日陛下没早朝,是在陪相府千金。” “什么相府千金,应该叫王贵人才对。” “宫里已经好多年没见新人了,王贵人来了后,皇后那怕是——” 两人说着说着,看到几步外的明玉,抿唇侧身走远。 王嫣然入宫的消息似乎除了正曦宫外,谁都知晓,明白抱着阿白折返回来,见苏暮雪坐在铜镜前梳妆,欲言又止了好久。 苏暮雪示意明霞停下,侧眸问道:“有事?” 明玉抿抿唇,犹豫道:“娘娘,王嫣然被陛下封为王贵人了。”
第9章 王嫣然入宫是意料之中的事,只是苏暮雪没想到会这么快,眼前浮现出皇家别苑那夜,萧安辰同她一起赏月,秋风瑟瑟,他低头轻吻她的唇,喃喃低语:“我这一生只娶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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