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他还是被遗弃的八皇子,朝中局势不明朗,周围都是想暗杀他的人。她为了护卫他安全,那段日子几乎没睡过一夜好觉,半睡半醒间总要确定他是不是安好。 那天是中秋夜,月亮格外亮格外圆,挂在天间熠熠生辉。也是他们在皇家别苑度过的第二个中秋夜。 云风国中秋节要吃喜糕,上面混着红枣和果仁,中间还夹着蜂蜜,喜糕形状是圆形,寓意团团圆圆。 苏暮雪最喜欢吃将军府里常嬷嬷做的喜糕,也曾跟着学做过。那夜,她费尽心机找来些许食材,做了几个喜糕。 萧安辰看着她手上因为做喜糕弄出的大大小小伤痕,神色动容,主动亲吻了她,并许诺,今生只娶她一人。 她双手抵在他胸前,脸上生出一片绯红,眼睫上扬,翘起好看的弧度,水漾的眸子里倒映着银白月光,似是能看到荡出的涟漪。 她含羞说道:“陛下和大臣不会同意的。” “是我娶妻又不是别人。”萧安辰食指挑起她下巴,又啄了下她的唇,“关他们何事,你只说愿不愿意嫁我。” 说着他偏头去看她,又问了一遍:“愿意吗,嗯?” 那夜的风很清爽,那夜的人眼神温柔似水,声音缱绻动听,落在耳畔,惹得她心狂跳。 她垂着眼睫缓缓低下头,掩去了眸底那抹娇羞。 “怎么?不愿意?”萧安辰似是很失望,长叹一声,“是我唐突了,眼下我的身份确实同你不相——”配。 苏暮雪抬手挡住他的唇,让他没把最后一个字吐出来,浅浅扬唇道:“我愿意。” 萧安辰眉眼弯起,拉下她的手,随后把她揽在了怀里,“你放心,我定不会负你。” 画面辗转又到了大婚那夜,火红的灼光倒映在他们脸上,他食指挑起她的下颌,在她满含柔情的眼神中,许诺:“今生我永不纳妃,后宫只有你一人。” 似乎那幕还在眼前,可那个说着永不纳妃的人已又找到了“真爱”。苏暮雪可以想象的出,接下来宫里还会有刘贵人、赵贵人、常贵人等等。 她将要和这么多女人争抢同一个男人。 想想,真是可悲。 “娘娘,娘娘。”明玉见她发愣,连着唤了好几声。 苏暮雪思绪回笼,淡声道:“挑几件首饰给王贵人送过去。” “为何咱们要送。”明霞插嘴道,“娘娘是皇后,理应王贵人先来叩拜。” “明霞又多嘴。”明玉扯了下明霞的袖子,“娘娘吩咐照做就是。” 明霞放下手里的木梳,噘嘴不情不愿走出寝殿。明玉上前,拿起木梳继续给苏暮雪梳妆,寝殿里没其他人,明玉问道:“娘娘不气吗?” 与其说气,不如说失望,她本以为萧安辰和其他男人不同,原来,都一样。 “陛下要纳妃,任何人不得干涉。”苏暮雪缓缓抬眸,眸光落到铜镜上,镜子里映出一张娇艳的脸,弯眉,杏眼,眼底漾着波,是张能让人沉沦的脸。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苏暮雪额头上有道细小的疤痕,头发掩着看不出,但当初商议婚事时,钦天监那边也曾用这个作为理由劝谏萧安辰另选皇后。 毕竟云风国自建国以来,历代皇后都是洁白如玉身上没有一丝瑕疵,他们认为,有瑕疵的人,会给云风国带来祸事。 只是这些人不知晓的是,她岂止额上有疤痕,身上还有,后背疤痕最多。每一道疤痕的由来她都记得。 左肩上那道,是有人射杀萧安辰,她为他挡剑,被黑衣人刺中。右肩那道,是猎犬飞扑而来,她情急之下推开萧安辰,自己反而没躲开它的利爪。 腰后那道,是他病入膏肓,她去求药,钻狗洞出去时,被不明人士用箭射杀,还有后背正中间那道,那道最长,疤痕最难看,是鞭伤,那日,她被蘸着盐的长编足足打了三个时辰。 这一道道疤痕都是她救他的痕迹,当初动情时,他曾一一亲吻过这些疤痕,可惜,那只是当初。 明玉不忍看苏暮雪后背上的伤,偏头移开视线,“娘娘,太医署那新得了些去疤的良药,回头奴婢去拿些。” 疤痕痕迹重,不是一朝一夕能消除的,这三年她一直在用药,效果微乎其微,但苏暮雪还是应了下来,“好。” 明玉服侍她穿好,又跪下为她整理好裙摆,想起她腿疾,学着太医的话叮嘱道:“最近天寒不能站太久,奴婢扶娘娘去小榻上坐。” 苏暮雪看了眼外面的天色,艳阳高照,抬手摆了下,“这样的美景不赏可惜了,走,陪我去外面走走。” 明玉点头,出门时拿上了手炉,苏暮雪体寒,是在别苑时落下的病根,秋末开始她便会手脚冰凉,需要一直用温水浸泡。 苏暮雪抱着阿白走了一小段路后,换成明玉抱,她接过手炉,慢慢欣赏满园秋色。 芙蓉花开的甚是好看,上面飞舞着蝴蝶,明玉见她一直盯着看,笑问道:“娘娘,要不要捉来几只?” 秋风袭来,花儿迎风摆动,蝴蝶也随着风飞起,苏暮雪摇头,“不必。” 她看着它高高飞起,想起了将军府里,她和丫鬟们戏蝶的情景,似乎…… 过去很久了。 久到她甚至怀疑,那是她曾经做过的事吗? 好像,是。 思绪辗转间,有哭声传来,她们顺着哭声看过去,明玉远远看清来人是谁,皱眉唤了声:“明霞。” 明霞抬手抹掉脸上的眼泪,朝这边走过来,见到苏暮雪后,低头作揖,“娘娘。” 苏暮雪睨着她,沉声道:“抬起头来。” 明霞缓缓抬起头,脸上映出一道鲜红的五指痕迹,有人打了明霞,明霞是正曦宫的大宫女,按说不敢有人随便动手。 明玉上前,扶着她手臂,惊呼道:“谁打的你?” 明霞看看明玉又看看苏暮雪,哽咽回道:“王贵人。” “王贵人为何打你?”苏暮雪问。 “王贵人说说……” “说什么?” 明霞心一横,说道:“王贵人说娘娘送的首饰都是娘娘不要的,说娘娘看这是瞧不起相府,奴婢忍不住辩驳了两句,然后——” 说话间,外面传来周嵩尖锐的声音:“陛下到。” 苏暮雪侧眸看过去,几步外萧安辰带着一众宫人浩浩荡荡走来,身后还有新进宫的王贵人。 苏暮雪顿了下,抬脚走上前,跪拜,“参见陛下。” 萧安辰缓缓走近,停在她面前,眼睫垂着,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但苏暮雪能感觉的出,萧安辰心情很不好。 以前他心情不好的时候,她会抚琴,跳舞哄他开心,也会亲自到御膳房做些吃的。 但眼下,她突然不知晓如何让他心情变好了,鼻息间涌入浓郁的熏香味,苏暮雪心道,看来,他已不需要她做什么了。 王嫣然走上前,挽住萧安辰的胳膊,撒娇:“陛下,臣妾走累了。” 萧安辰收回眸光,带着她进了宫殿里,许久后,才说道:“皇后平身。” 苏暮雪起身的时腿一软,又跌了回去,明玉扶上她,“娘娘。” 苏暮雪摇了摇头,在明玉的搀扶下站起,远远看着宫殿里那人的身影,嘴角扬起一抹苦涩的笑。 他这是带着新封的贵人来折辱她了? 苏暮雪推开明玉的手,挺直背脊,摆出皇后的端庄,大步走进殿里。 王嫣然见她进殿,立刻发难,“娘娘,那个叫明霞的宫女冲撞了妾身,不知娘娘打算如何处理?” 动手打人的是王嫣然,倒打一耙的也是她。 苏暮雪没回,眸光看向萧安辰,她多希望他能像许久之前那样,义无反顾站在她这边。 王嫣然没等到回音,提起群裾跪在了萧安辰身前,一副很委屈的样子,“陛下,臣妾痛。” 萧安辰抬眸,冷声道:“周嵩,掌嘴。” 苏暮雪身形隐隐踉跄了一下,握着手炉的手指几乎要嵌进去,指尖出现一抹刺目的红。
第10章 苏暮雪依稀记得那年她生辰,宫中设宴,回到寝殿后萧安辰问她想要什么? 彼时她多饮了几杯,醉意朦胧,也难得放下了皇后的身份,挽着他手臂,氤氲着眸子说道:“若有一日阿雪惹怒了阿辰,只望阿辰不要生阿雪的气,正曦宫里那些人待阿雪极好,阿雪希望你能善待他们。” 那日他如何答复的? 风儿吹拂进来,火红的烛火隐隐晃动,地上落下两道相贴的影,他亲吻她侧颈,柔声许诺:“好,都听阿雪的。” 她难耐后仰起头,白皙纤细的手指插/进他发丝间,喘息着问道:“当真?” 压抑的男声传来,他扣住她的腰肢,把她拉的更近了些,目光熠熠说道:“金口玉言。” 他唇落到她耳畔,轻哄道:“你在意的便是我在意的。” 现下她在意的是否还是他在意的呢? 答案不言而喻。 苏暮雪眸光掠过王嫣然那张得意的脸,屈膝跪地道:“陛下不可。” 没人敢当面驳斥帝王的决定,摄政王的下场便是最好诠释,五马分尸,挫骨扬灰,死后牌位不能入宗祠。 摄政王一人死,其府上下三百多人皆流放,说是流放其实就是任其自生自灭,流放路上风餐露宿,又有几人能活着到流放地。 摄政王全府上下岂止一个惨字可以形容的。 萧安辰眉宇间再无一丝笑意,眼神犀利,脸色暗沉,下颌线紧绷,“皇后想抗旨,嗯?” 苏暮雪凝视着他,眼前这个人陌生的让她可怕,他变了,他再也不是她的阿辰了,心脏像是被刀子戳了洞,有血在涓涓流出,同膝盖的痛比起来,心痛更让人难捱。 “臣妾,不敢。”苏暮雪知晓此时救下明霞才是重要的,柔声说,“陛下,明霞是正曦宫的人,就是教训也应该由正曦宫来。” “哦?皇后是想?” “臣妾来。” 苏暮雪定定道:“臣妾亲自掌嘴,以儆效尤。” 殿门大敞,风纷涌进来,带着莫名的凉意,苏暮雪虽抱着手炉,但指尖寒凉如冰,或许,她更凉的是心。 王嫣然听着很不乐意,苏暮雪一看便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力道能有多大。她打?那不过是挠痒痒,是她维护宫人的说词。 不行,这局她不能败。 “陛下,皇后娘娘千金之躯,怎可做这样的事。”王嫣然一副识大体的模样,“还是让周公公来吧。” 周嵩站在原地没动,静静等着年轻帝王的命令,他身体又躬了躬,无人注意时,嘴角扯出一抹嘲讽的弧。 这个王相千金,同皇后娘娘真是没法比,蠢笨如猪。皇宫这种地方,连皇后都可能被废黜,其他人又岂能高枕无忧。 初入宫廷不说养尊处优,先给自己树敌,不是蠢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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