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他望着她的眼睛,传达了这句话。我救不了你,也没法救你。 江吟对他摇了摇头。 “我不会为你所胁的,陈梓,记得替我报仇。” 她忽然冲着慕容恒的刀直直地撞过去。这一下力度非同小可,慕容恒本就没打算取她性命,此时看江吟不管不顾地扑上来,猛地一惊,下意识稍稍挪开了刀。即便如此,江吟的脖颈还是被雪亮的利刃割出一道极长的口子,鲜血全部洒在慕容恒的宝刀上。 陈梓红了眼,长剑果断出鞘,转眼已和慕容恒扭打在一起。慕容恒先是被江吟吓了一跳,胆气少了三分;之后又和不要命似的陈梓交手,心生怯弱,背靠窗外避开竖劈的长剑。 他自负武功高强,然而实在难以招架陈梓,何况江吟这枚棋子已经无用,牵制不了陈梓了。 江吟退了退,按住颈间往外喷血的伤口,满足地笑了起来。 她跪坐在地上,听着旁边喧嚣的打斗声、刀剑相撞的铮铮声,顾不上看谁输谁赢。 气力渐渐流失,四肢开始僵硬,失血过多的坏处一点一点显现。江吟合上了眼睛,身处一片黑暗中。
第49章 这人绝对疯了。 慕容恒倒吸一口凉气,跳上小窗,避开陈梓砍来的长剑,只觉剑气凌厉,削断了他数根头发。 “我们可以谈谈。”他存着几分幻想,“耍刀弄剑有失君子风度。” “谈什么?谈你是怎么窥伺中原的土地、残害我的同袍?”陈梓步步紧逼,兵刃相交,犹带风声,出其不意地刺中了慕容恒的肩头,血流如注。 若单论武功,北狄的小王爷和南阳的小将军自然是平分秋色,不分高下;可论起气势,慕容恒实实在在地差了一大截。他格开陈梓锋利的长剑,额头滚下不少汗珠,手脚都被震得发麻。 “我无意取人性命,但你为非作歹,该杀。” 三尺透亮的森森剑锋上,映出陈梓冷淡的眉目。他挥剑横扫,慕容恒无路可逃,躲闪时一后仰竟从离地近百尺的窗上翻了下去,恰好摔在匆匆赶来相助的士卒脚下,没了气息。 连陈梓都分不清他是真的失足,还是自知无力逃脱,保全一份尊严。他立在窗边,看着底下慕容恒残破的尸体,仿佛预见到了自己的将来。 “力竭而死,总比从高楼坠下要好得多,哪怕前者更为凄惨。” 长剑“当”的一声扔到地上,众人冲进门时,皆被眼前的一幕惊得面面相觑,目瞪口呆。 那少女的颈间虽缠着白布,仍是源源不断地流出鲜血,染红了半边衣衫,脸色苍白,却显出几分恬淡之色。她安静地躺在陈梓怀里,和睡着了似的。陈梓手上全是血迹,眼里涌出大颗大颗的眼泪,一遍遍抚摸着江吟散乱的发丝。 无言的悲戚如同细雪,一片片落下,覆盖了这一方天地。 江吟醒来时,见到的是母亲久违的面容。她捧着一碗散发着苦味的汤药,正不厌其烦地一勺勺吹凉。 “母亲?” 她试探地唤道,仿佛身处梦中。 “吟儿,你醒了。”林棠雨温柔地笑道:“你着了凉,染上了风寒,喝了药再睡一会吧。” “不知为何,我总感觉很久没有见到您了,差不多有一辈子那么长。”江吟接了药,近乎哀求地望着她,“您别走了,好吗?” “我何时离开过,不是一直陪在你身边吗?”林棠雨见女儿面不改色地灌下苦涩的药汁,既不撒娇也不讨巧,大为惊讶,“奇怪,你今日怎么这么听话,连最讨厌的药都乖乖喝了,以前不都是要我拿蜜饯哄吗?” “是吗?”江吟想了想,似乎确有其事,“那母亲给我一颗尝尝。” “早备好了。”林棠雨笑着往她手里放了一颗,“只许一个,不许吃多,上次贪食蜜饯,弄坏了牙齿,你可还记得?” 我会贪吃甜食吗?江吟有些疑惑,我好像不是这样的。 “对了。”林棠雨突然想到了什么,“你在书院的朋友们来探望你了,要不要见一见?” 她频繁摸着江吟的头,心疼不已。 “你身子还未好全,不见也罢,外面下着雪,冷得很,你爹爹上朝回来,冻得直打啰嗦。还有你姑姑,一点不像京城长大的,比我还畏寒。我刚叫了人,去送些炭火,免得她唉声叹气,裹着被子哪也不去。” “我姑姑......”江吟猛然握住了林棠雨的手,急促地问道:“我姑姑她怎么样了?” 林棠雨莫名其妙,照实答道:“她还能怎样,不是一向惹人羡慕。有个那么体贴的夫君,能把雪暖成水。你父亲说得对,还是自家人靠得住,就是宫里的皇子都比不上。到底是一只深思熟虑的老狐狸,没把妹妹嫁给那位。” “那位是谁?”江吟追问道。 林棠雨捂住了她的嘴,并不严厉地训斥,“教了你多少次了,怎么记不住,有些话不该讲就别讲。那位争储失败后,陷在牢狱里十几年,昨天深夜暴毙了。你这孩子,一点不忌讳,就仗着我们疼你。” 她嘴上责怪,手却不含糊,麻利地为江吟披上一袭厚实斗篷,细心地系到了最上面。 “好了,去招待你的朋友们吧,待客之礼我教过你的,不要怠慢了人家。隔壁陈家那孩子,是天天来,堵住我就问你好点没,还送来了你爱吃的糕点。你父亲说两家知根知底,要把你许给他,我说再看看,不着急,毕竟你才十六,在父母膝下多留一刻是一刻。” 斗篷顶端柔软的绒毛挨着江吟的脸颊,她晕乎乎地下了地,扶着门框站直了,才缓慢地掀开了帘子走出去。 漫天飞舞的雪花笼罩了庭院,枝头上的梅蕊缀着霜雪,所见之景尽是白茫茫的一片。 而在其中一株凌雪傲立的梅树下,站着一个既陌生又熟悉的少年,怀揽诗书,眉目俊秀,颇具几分朝气。 他似乎是在采集梅花上的雪水,忙得不可开交。 “陈、陈梓?”江吟不由自主地叫出了他的名字,“是你吗?” 那少年愣了愣,停下了动作,转头冲她开朗地笑道:“当然是我,怎么,你生了一场病,把我忘了?”江吟张了张嘴,越来越困惑,只得干巴巴地问道:“你在做什么?” 陈梓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小瓷瓶,里面已经积蓄了一些晶莹的雪水。 “你说的,融雪煮香茗,我想收集些用来泡茶,权当借花献佛。” 他献宝似的塞给了江吟,希望得到她一句称赞。 然而,江吟仅仅是看了一眼,就收了起来。 “你还有心思玩这个?你爹爹让我叮嘱你练剑。练了没?” 她熟练地戳着陈梓的额头,埋怨他不务正业。 “你每次都这么说。”陈梓委屈地垂下脑袋,“你知道我不喜欢打打杀杀,能练一些防身的武功足矣,又不是去争天下第一的宝座,那么较真做什么?反正天下太平,我就不能做些自己喜欢的事吗?” 我每次都这么说吗?江吟怔了怔,记忆里,好像确实如此。 可是,总感觉哪里不对啊。 “你喜欢的事是什么?”她清清嗓子,刻意转移了话题。 陈梓闻言,漾起一个好看的笑,有如春风拂面,摇落了一树雪似的梅花。 “是你。” 他轻轻地说。 万籁俱寂,江吟听见了对方扑通扑通的心跳。 广渺的天地间,唯余簌簌的雪落声。 “你们两个又背着我偷偷地私会。”一道脆生生的女声打破了难得的寂静。楚空青插着腰,立在屋檐下,谢思秋抱着手炉,两人都笑得很开心。 “你病好了没?”楚空青关怀道:“需不需要我为你悉心扎几针?” “得了,你上回扎针,害得谢思秋流了一天的口水。”陈梓忙挡在江吟前面,“拜托你学精了再来祸害我们。我看你天天往外跑,没个十年八年也学不成,出不了师。” 楚空青撇撇嘴,作势要去拧陈梓的脸。陈梓灵活地躲在谢思秋身后,捧腹大笑。 江吟听着他们欢声笑语,明明身处其中,却有种寂寥之感。明明这样的情景经常发生,却像是恍若隔世。 他们共同享用了雪水烹煮的茶,江吟小口小口地饮着,品出了一丝清甜。她浑身放松下来,加入了朋友们的闲谈。 一番闲聊过后,楚空青和谢思秋先行告辞了,留下陈梓和江吟在雪中漫步。 陈梓走出一段,想到江吟大病初愈,不禁替她担忧。 “你冷不冷,要不我们回去歇一歇。” 江吟轻轻地摇摇头,见陈梓的黑发上积了一层细小的碎雪,便伸手替他扫去。 何时杖尔看南雪,我与梅花两白头。 “真美好啊。”她悠悠地叹道:“我差一点就不想回去了。” 她看着面前这个单纯自信、率性而为的少年,脑子里想着的却是另一个历尽风霜、骁勇善战的小将军。 “母亲活着很好、姑姑没有嫁错人很好、天下太平很好、同窗友善很好、和你青梅竹马也很好,一切的一切都很好,可是他不好。” 江吟迎着陈梓不解的目光,再次摇了摇头。那些藏于心底的不舍,在见到他后化作了一瓣梅花,随风而去。 “你提醒了我一件重要的事。”远处的天空似乎亮了亮,她望着飘远的、夹杂在雪里的花瓣,微微地笑起来。 “他一定在等我呢,我得快点回去见他。” 迷迷糊糊中,江吟最先听到的是陈梓的哭声,他哭得特别惨,就像她死了一样嚎啕大哭。然后是有人在七嘴八舌地劝,或是陪着一起哭,场面就显得更为凄惨。 再之后,是马蹄敲击在地面上的清脆声音,像是十余匹马一齐发出的声响,愈来愈近。接着是下马的响动,一个女子如疾风似的卷进屋内,拽开了陈梓,抱着她的身体不停呼唤。 金针刺入肌肤,使江吟疼痛稍缓。至于补血的上等药材,则是连绵不绝地融入了江吟的骨血,使她的脸颊渐渐红润了。 “不要抛下我。” 陈梓攥着她冰凉的手,耐心地捂热。他在等待,等着江吟苏醒的那一天。
第50章 “她还没醒吗?” 陈梓从外头回来,头一件事就是凑近卧榻上的江吟,仔细端详她沉睡的面容。 “我说不好。”楚空青中肯地回答道:“反正她这样是走不了的。” “但是来不及了。”陈梓把手放在江吟的额头上,似乎是想唤醒她。“天黑前,所有的随军家眷都得出城,包括远道而来的医女们。此战无论是胜是败,都只会给北狄留下一座空城。城在人在,城亡人亡,留下来的人几乎是必死无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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