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阳将至,你想好怎么过了吗?”陈梓转移了话题,把书放回原处。 “唔,尚在考虑呢。”江吟托着下巴,“我想去街上看花灯,往年的长街火树银花,除了十五元宵就属九九重阳热闹了。” “那你要不要和我一起?”陈梓咳了咳,欲盖弥彰道:“书院放一天假,我没处去,想上街逛逛却又止步于人生地不熟,一个人怪没意思的。” “可以啊。”江吟不假思索地答应下来,“谢思秋呢,他同来吗?” “他有事。”陈梓立刻替谢思秋谢绝道:“他功课没做完,被夫子罚抄十篇《劝学》,估计腾不出空。” “那挺遗憾。”江吟扶着窗框,往下看了一眼,又收回目光。 她爬上来时是一鼓作气,到了该下去时双腿竟不自觉发软。 “我扶你下来吧。”陈梓注意到她的窘迫,主动伸出援助之手。 他进藏书阁时,江吟已经悠闲地坐在书堆顶上了。他还以为她身怀绝技,不需要帮忙。 “麻烦了。”江吟抚了抚耳边的碎发,缓缓地探出身子,把手搭上陈梓结实的肩膀。 “抓牢了。”陈梓提醒一声,有力地托住她的膝盖,抱在怀中,稳稳地放到地上。 “谢谢你。”江吟双脚一落到地面,陈梓便礼貌地松开手。 “举手之劳。”他微微颔首。 “去年重阳时,街上灯如昼,人人都佩戴着茱萸制成的香袋,我喝了一点菊花酒,味道苦的很,据说可以明目养心。” 江吟回忆起昨年,兴致勃勃地提高了声调,给陈梓描绘过去的所见所闻。 “那我在哪里等你呢?”陈梓问道。 “你不能到我家来。”江吟歉意道:“家规森严,我祖母知道了会怪罪我与你私下结交。” 陈梓一愣,为表尊重,他本想登门拜访,自报家门,免得江吟误会他身世成谜。 既然江吟已经说了不便,那此事就得从长计议、再作打算了。 他二人谈得入神,全然未注意到悄悄靠近的林君越。 “你要约我妹妹去哪呢?”林君越笑眯眯地拍拍陈梓的脑袋。 “表哥?”江吟唤道:“你怎么来了?” “我不来怎么能看见你俩躲在角落里呢?”林君越打趣道。他早发现江吟和陈梓走得颇近,此时不过是讲几句玩笑话调侃。 “见过先生。”陈梓转身,拱手行礼。 “什么呀。”江吟不高兴地撇撇嘴,“表哥是想要干涉我的交友吗?” “你这顶帽子扣的真够大。”林君越道:“表哥是关心你,男女授受不亲,你俩该保持点距离了,人言可畏。” “君子坦荡荡,何须计较外在得失。”江吟拽了拽陈梓的衣袖,“你先走吧,别耽搁了课。” 原是这么一件简单的小事,经林君越一提起就好像多了层其他的含义。 “有话直说吧,别藏着掖着。”江吟放下茶杯,正襟危坐。 林君越同样收敛了神色,一本正经道:“你和陈梓做朋友我是不反对的,这世上仅有交友一事是不在乎身份地位差距,不求门当户对,只需要彼此坦诚相待的。除去它以外,你切记对谁都不能托付真心,尤其是来历不明、不知底细的男子。” 杯中的茶渐渐冷了,江吟垂下眼睫。 “多谢表哥提点,小妹牢记在心。”
第8章 重阳当天,江吟饮过菊花酒,伏在榻上惬意小睡时,锦瑟忽然急急忙忙地跑进来,在她耳边轻声道:“远客来了。” 江吟尚未清醒,脸颊红扑扑的。锦瑟手脚麻利地替她梳顺一头长发,换上新做的藕荷色长裙,又在腕上套了只碧绿的翡翠镯。 “你见到他了吗?”江吟边扣上前襟的纽扣,边好奇的发问。 “没太看仔细,瞧着周身气质像是个风度翩翩的佳公子呢。”锦瑟头也不抬,转眼间已给江吟从头到脚打扮得光彩照人。 “快去吧,老夫人在正厅等您。” 江吟吸了口气,在锦瑟的催促下加快了步伐,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低低的说话声,远道而来的贵客一袭锦衣,衣料上绣着浅浅的暗纹缠枝,全然看不出风尘仆仆初来乍到的模样。 “鄙姓宋,单名鸿,是受江伯父之托,来送重阳贺礼的,还请老夫人笑纳。” 他教养良好,一举一动叫人挑不出半点错处,反而觉得如沐春风。 “吟儿啊。”祖母把目光移向门外的江吟,她忙拎起裙摆跨过门槛,恭谨地行了一礼。 “小女江吟,见过宋公子。” “不必多礼。”宋鸿当即拱手还礼,“早听闻江家姑娘姿色出众,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江吟只是抿嘴笑,并不接话。 他二人站在一处,倒也说的上郎才女貌。祖母越打量越欢喜,有意要撮合一把。 “吟儿,你待会带着这位公子出去转转,上街买两盏花灯,领略一下临安的风光。” “这是不是太劳烦江姑娘了?”宋鸿看向江吟,“还没问过姑娘是否愿意?” “我…”江吟婉拒的言辞对上祖母犀利的视线,一时哽在喉头,眼神躲闪。 “她平素怕见生人,性子羞涩了些。”祖母解围道:“但宋公子不是外人,你也不必拘礼,大大方方地去吧。”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江吟纵是再不情愿也要顾及长辈的面子,于是颔首顺从。 临行前她唤来锦瑟,吩咐她跑一趟传个话。 “我和陈公子约在书院外的梧桐树下,请你代我向他赔个罪,就说我忽然有事缠身不能赴约,请他谅解,改日我再亲自向他道歉。” 锦瑟闻言点点头,江吟这才放心地出了门。 街上游人如织,遥遥望去竟似一条逶迤的长龙,通体点缀着流光溢彩的花灯。 宋鸿和江吟并肩而行,缓步穿梭在密集的人流里。小贩提着花灯满街兜售,映亮了漆黑的夜空。 “江姑娘想要花灯吗?”宋鸿停在一个摊子前,架子上放满了琳琅满目的灯笼,做成兔子形的、荷花状的以及笼着纱罩透出微微暖光的纱灯。 “都是些枯燥无味的陈旧款式,无甚新意。”江吟仔细地看了看,“宋公子若有兴趣,待会到府里来,我送你几盏新颖别致的。” 宋鸿哪是想要什么花灯,无非是为了投其所好,然而再三不得,不由得焦躁起来。 他此次来临安,一是送重阳贺礼,二是自荐与江吟结为伉俪。 父亲的叮咛犹在耳畔,叮嘱他定要想方设法得到江吟芳心,从而换取朝堂上的助力。他需要江家的权势,而迎娶江吟正是最好的选择。 “江姑娘,你平素爱做些什么?”宋鸿换了个话题,期盼能引起她的兴趣。 江吟差点脱口而出读书写字之类的话,思考了片刻后中规中矩地回答道:“绣绣花做做女红,称不上稀奇。” “江姑娘姿色姝丽,绣品必定是万里挑一,不知是谁有幸能珍藏你的一方帕子。” “宋公子过奖。”江吟面色如水,即使宋鸿直白地盛赞她容貌也不见半分波动。 “常言道,以色事人者,能得几时好?色衰而爱弛,爱弛则恩绝。望公子不要再谬赞我的长相了,以免落了不祥的征兆。” 宋鸿冷不丁碰了个软钉子,火气更是难以平复,猛地撞上一个路过的老者,险些摔倒。 “现在的年轻人走路不看路。”老者胡须头发全白了,却依然中气十足,嗓门亮堂。他扛着一根细长的竹竿,挂了一面写着“问卜算卦”的旗子,竟是个货真价实的算命先生。 “老人家您无恙吧?”江吟见他颤颤巍巍,随即掏出钱袋硬塞给他,“这点银子您拿着,寻个医馆治治。” “我身体硬朗的很。”老者挥挥手,要她收回去,“不受嗟来之食。” “您年纪大了还到处算卦,”宋鸿起了恻隐之心,“何不在家和子女共享天伦之乐。” 老者哈哈一笑:“窥破天命者,自然是孤家寡人。罢了罢了,今日有缘,卦不走空,我收了钱财,就给二位卜上一卦。” 江吟眼睛发亮,跃跃欲试。 还没等她构思好问题,宋鸿已迫不及待地上前作了作揖,抢先问道:“请大师点明我和这位姑娘是否有缘?” 江吟浅吃了一惊,她虽从宋鸿的种种举止里观察出了他的意图,但一下子摆到明面上也是无法预料的。 老者眯着眼,眼神定格在江吟身上,略有些惊奇。 “公子恐怕并非这位姑娘的正缘啊。”他抚着长须感叹,“姑娘命格贵重,是公子担当不起的。” 宋鸿面如死灰,踉跄地后退了几步。 “姑娘虽是贵人,但命中有一劫,是由一人引起。若破去了则平安顺遂儿孙满堂,度过美满富足的一生。” “那破不成呢?” “恕老夫眼拙,参不透上天的真谛,只能从姑娘的面相中窥见一二。带来劫数的那人杀伐决断,金戈铁马,以至于姑娘都沾染上难以洗脱的血腥气。” “所以如何能破?” “全在姑娘一念之间。”老者神秘地微笑道:“说是劫,倒不如换一个词,称为机缘更恰当。掐指一算,这机缘仿佛近在眼前呐。” 他忽然对江吟郑重一拜:“无论姑娘是否应劫,老朽在此先代天下黎民谢过。” 江吟懵懂地受了这一拜,彼时她还是天真无邪的少女,对背后隐藏的深意一概不知。 老者飘然而去,留下她和宋鸿怔怔相对,无话可说。 宋鸿猝然遭此打击,意志消沉,精神不振,他所有的筹谋都化为泡影,再无成功的可能。 “既然我并非姑娘的良配,也就没有再待下去的理由了,在下即刻辞行。” “宋公子。”江吟试图挽留,但他扭头不顾,一甩袖子,径自消失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
第9章 江吟注视着宋鸿的背影,忍不住在原地笑出了声。她头一回见到目的性如此强的男子,一旦不合心意便拂袖而去,毫无气度。 确实不是良配。 可惜好好的一个重阳节,未免虚度了。 她正打算转身离去,远处的天空恰好绽开一朵绚烂的烟火,连带着整条长街都骤然亮堂了起来。江吟和许多停住脚步的游人一道,顺着璀璨烟花盛开的方向望去,微微地愣了一愣。 陈梓形单影只,站在灯火阑珊处,手里提着一盏莲花灯,正在点烛芯。 江吟莫名地生出几分怜惜,想到他作为异乡客,孤身一人在陌生的地方求学,种种艰辛不易。先是遭人陷害,再是被她失约,以至于佳节无处去,白白浸染一身月色。 许是目光太过专注,陈梓似有所感地抬起头,对上了一双温柔沉静的眸子,两两相望,隔着几步路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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