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长霆怔了怔,半晌,他方说道:“既然你是真的失忆,那么孤先前所说的话大可不必放在心上。以前是孤不好,以后定不会这样。” 闻言,谢琉霜的脸色没有出现任何缓和,而是陈述一个事实:“陛下应当知道臣妇已经成婚。” 萧长霆颔首:“孤早就让人调查清楚,你嫁的是英国公府的三公子温亭书,现任翰林院侍讲学士。” 谢琉霜早就猜到他会派人调查自己和夫家的所有一切,如今,她已从先前的惊骇脱离出来,镇定从容道:“既然陛下已经派人调查,想必也知道臣妇同夫君二人琴瑟和鸣,公婆待我也是极好的,若是陛下想要养外室的话,恕臣妇不能答应。” 此话一落,空气仿佛都窒息了一瞬。 萧长霆惊愕:“你怎么会这么想?孤怎么可能让你做外室,孤——” 他的话还未道尽,谢琉霜便打断了他:“方才听照眠说起,既然五年前陛下已经毫不犹豫拒绝臣妇,那么如今陛下又在执着什么呢?臣妇如今的生活很是安稳闲逸,臣妇不打算和离,也不可能做外室。” 末了,她补充一句,“即便那人是陛下也不可能。” 随着她的话落下,萧长霆的脸色一点点变得苍白起来,他用探究的神色直直凝着谢琉霜不肯放过分毫。 未几,他道:“若是孤许你皇后之位你也不愿意?” 皇后,那是天底下最尊贵的位置,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或许这句话说给别的女子听还会动心,但是谢琉霜本就不是她们。 “陛下此言差矣,皇后之位何其尊贵,臣妇早就另嫁他人,又怎能配得上这样的身份?” 谢琉霜不惜自贬,说来说去就是不愿。 半晌,萧长霆幽幽说道:“孤明白了,先用膳。” 话毕,他毫不犹豫动手夹向其中一道菜肴中的花生米。 他的目光紧紧锁在谢琉霜的身上,然后将花生米放入口中,试图从她脸上得到一丝一毫的反应。 可惜结果叫他很是失望。 谢琉霜淡定从容吃着面前的菜肴,即便看到他吃了花生,也没有任何的反应。 一顿饭下来,只有谢琉霜吃饱了,萧长霆根本就没怎么吃。 谢琉霜道:“陛下,臣妇可以走了吗?” 萧长霆深深凝了她一眼,淡淡“嗯”了声。 就在谢琉霜跨出门槛的时候,只听身后传来“砰”的声响,在众人惊呼的同时,奕怀飞奔过去想要扶住倒地的萧长霆。 萧长霆拒绝了他的搀扶,自己撑着桌子的一角,此刻,他的脸上遍布红疹,浑身一片汗湿,整个人看上去状况很不对。 奕怀担忧不已,连忙望向门外的谢琉霜恳求道:“这位夫人,陛下他病了,您能不能先留下来?” 然而,他话音刚落就被萧长霆冷声打断:“奕怀,让她走。” 奕怀还想说什么:“可是——” “送她回去。”萧长霆强撑着不适的身体一字一句开口说道,“务必送她回府。” 萧长霆的命令奕怀不敢不从,他只得走出去同谢琉霜道:“少夫人,请跟我来。” 两人刚走下楼梯,忽而身后传来碗碟落地的碎裂声,震的人耳膜发憷。 奕怀不安地回首,无人窥见谢琉霜唇边的笑意很是冷然,不带一丝温度。
第12章 真假 谢琉霜、照眠、清月三人坐着马车,马车一路送到温国公府的后巷,三人下马离开。 看守后门的仆妇和小厮有些诧异今儿个三少夫人怎么从后门进来,不过到底是自家的主子就算再怎么好奇也不敢多问。 刚一进屋,谢琉霜就命照眠将房门紧锁,紧跟着看向清月。 清月从最开始被扣下到现在始终一头雾水,原本她听到那道叫声很是担心谢琉霜出什么事情,如今看她身上穿着齐整,应当没什么大事。 “清月,你有什么想问的吗?” 谢琉霜坐在梳妆镜前,将发饰一一取下,目光落在铜镜上,定定凝着站在身后的婢女。 清月薄唇紧抿,她早就从照眠那儿得知了茶楼那位大人物的身份,经过这么长时间她也从最开始的惊慌失措到如今的镇定,听谢琉霜这般问着自己,她讷讷回答:“三少夫人放心,婢子不会乱说出去。” 那个大人物可是天下之主,她若是乱说,焉知还能有命在? 清月跟着谢琉霜也有好几年了,她的秉性谢琉霜很清楚,因此并不担心。 她让清月到外面看好房门,莫让其他人进来,此时屋中只剩下照眠和谢琉霜二人。 谢琉霜看向照眠,脸上浮现一抹粲然的笑意,她的声音柔和得仿若一阵细雨微风,她道:“照眠,今天多亏了你,若不是你说了那些话,恐怕他也不会相信的。” 照眠却没有谢琉霜那般轻松,一想到当初那位萧公子摇身一变成为当今天子,她当时整颗心都快惊得跳出来。 等到后来跪在萧长霆的面前,她才恍恍惚惚忆起当初谢琉霜说过的那番话—— 因此,照眠立即将所有的事情说成是谢琉霜失忆,事实上,当初谢琉霜还真的失忆过。 她所说的前半部分都是对的,当时谢琉霜确实磕碰到了头,失忆过几天。 后来恢复了记忆,就义无反顾带着照眠离开江南回了京城。 所以有些谎言,七分真三分假,才能叫人信服。 照眠有些疑惑:“少夫人为何要装成失忆?若是被陛下知道……那可是欺君之罪!” 谢琉霜镇定自若回答:“说成失忆也就表示我不会再记得以前的事情,更何况我现在早已嫁人成婚,也不会得知他当初在江南的那些事情。毕竟每一位掌权人都不希望自己曾经落魄的过去被人记住,这样对他对我,都是一桩好事。” 谢琉霜心底是这么想的,可是照眠却不这样认为。 “少夫人,婢子看陛下今日那模样,似乎、似乎对您有意?” 闻言,谢琉霜置之一笑,摇了摇头轻叹道:“当初他都那么拒绝我了,怎么可能会喜欢?顶多就是觉得有些不甘心,毕竟我当时口口声声说着喜欢他,转头却嫁给别的男人,这只是帝王的虚荣心作祟而已。” 这样是她极力矢口否认的原因之一。 照眠听完谢琉霜的这番话觉得确实有道理,但又觉得似乎哪里不太对劲。 最后她还是听从地点了点头:“婢子记下了,那今后陛下还会不会再来找少夫人啊?” 她的心底忐忑不安,真怕今天的谎言会被拆穿。 谢琉霜走到轩窗边上将木窗打开,她淡声说道:“不会了,他应该明白,我早就不是当初一心一意追着他的那个谢窈。” “谢窈,早就死了。” …… 长信宫亮了一夜的灯火,晚风吹得人瑟瑟发寒。 太医佝偻着背弯腰替萧长霆把脉,心中总算稍稍松了口气。 此时,遥遥天际的启明星闪烁着微光,垂在床榻两侧的帷幔随风飘动。 奕怀守了一夜,眼看萧长霆脸上的疹子和身上的高烧渐渐褪下,他才彻底放下心来,对太医说道:“辛苦太医了。” 太医哪敢应承,正色道:“微臣只盼陛下龙体康健无恙。陛下对花生过敏,今后还是让御膳房的人小心一些,莫要在食物中掺夹此类东西。” 奕怀在心底苦笑着,哪里是御膳房的人掺夹花生米,分明是陛下故意吃的,只为了试探那位温家三少夫人! 曾经的谢窈很是清楚萧长霆对花生过敏,然而今日的谢琉霜却眼睁睁看着陛下吃下过敏之物没有任何反应! 奕怀心头一涩,既是为了失忆的谢窈,亦是为了情根深种的萧长霆。 哎,情之一字,从古至今真是叫无数人陷入魔障。 只是这其中的内情不便同太医细说,奕怀只得点了点头,命人送太医出去。 萧长霆昏沉一夜,等到天光大亮才逐渐转醒,见到奕怀的时候,第一句话便是:“现在何时?” 奕怀答了一声,萧长霆豁然起身,再过一刻钟就要错过早朝。 他冷声呵道:“为何早朝也不叫醒孤?” 奕怀直接跪在冷冰冰的地面上,低声说道:“陛下,先前您为三少夫人挡了一刀,昨日更是不惜用龙体试探她。陛下,您好不容易走到今天这一步,当以龙体为重!” 若是寻常人说这样的话定然会引得萧长霆怒斥一番,可是奕怀不同。 萧长霆身处江南最艰难的那段时候,都是奕怀陪伴在他的身边,不辞辛苦,他是除了陆缙之外,萧长霆最信任的人。 “起来吧!” 萧长霆命他起身,紧跟着开口说道:“你去叫人私底下调查一下谢琉霜五年前为何会从京城去了江南,以及发生在江南的所有事情,孤都要知道。” 奕怀不由一震,他没想到萧长霆居然还没有放弃,他忍不住开口提醒着:“陛下,三少夫人已然失忆,恐怕当初对您的一腔真情也消失不见,您又何必执着于此?” 萧长霆淡淡道:“奕怀,你当真相信一个人失忆之后,所有的感情也会跟着消失吗?” 他的这句话落下,奕怀只觉得后背一阵泛寒。 萧长霆笑道:“更何况,外界传闻温亭书身体虚弱,或许他们是假夫妻。” 萧长霆难得因为这个猜测心头豁然放松下来,兀自沉浸在他的思考之中。 唯有奕怀身子不由紧绷,心底隐约多了一重不妙的预感,恐怕事情的真相会和萧长霆的揣测背道而驰。 …… 茶馆一事后,京畿又下了一阵绵绵不绝的细雨。 谢琉霜不想出门就继续待在府中,也趁着这个空闲时间将院子里头的东西收拾了一番。 等雨一停,清月望着院子中央被雨打落的花枝心头多了份心疼,柔声开口问道:“少夫人,您看院子里要不要种点别的花?” 这一场雨,有些花趁着雨水滋润蓬勃生长,有些却不堪承受浇灌奄奄一息。 谢琉霜想了想,让清月去取银子,交代她届时买点花回来在院子中种下。 清月是爱花之人,得了这桩事自然欣喜不已。 照眠这个小吃货却想到了另一件事情。 “少夫人,婢子记得您先前不是埋下桃花酒?现在可以喝吗?” 她的眼珠子圆溜溜的像是山野中的丛林小鹿格外可爱,谢琉霜抬手点了点她的鼻尖扬唇笑道:“就知道你还惦记着吃的,既然如此的话就把酒坛挖出来,等会带上之前我做的桃花香露,我亲自给锦瑶送去。” 在内宅闷了好几天,这些天还都是雨天,真叫人心头烦躁不已。 如今天气放晴,清风浮动,可就是出门的好日子么! 清月和照眠都很高兴,让府中的下人套好马车,拿上桃花酒和桃花香露,朝着太傅府的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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