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事实到底让她失望透顶。 温弘远竟是怔愣在原地,迟迟未曾开口,眼底盛满被搅碎的月色,泛起粼粼微波。 这一刹那,许氏的心倏然凉了半截。 “弘远,你为何不回答我?” 许氏喃喃不敢相信自己的丈夫竟然会这么懦弱,莫非真要将世子之位拱手让给温亭书? 温弘远低低叹息了声,不知想到了什么,竟是看穿她心思一般沉声开口说道:“若是三弟想要世子之位的话,我愿意让给他。” 这句话不啻于在许氏心间落在一道深深的刻痕,她不由攥紧掌心,指尖重重划着其中脆弱的肌肤,怒声说道:“温弘远,我竟没有想到你居然这般懦弱!那可是世子之位,你莫不是疯了,这个位子你竟然也要让!如果你真愿意让的话,不就是让三弟爬到我们的头上!” 许氏被温弘远的这番话气得怒不可遏,温弘远无奈劝说道:“韵心,若是二弟的话,那我肯定不会让的。可是三弟他,他和二弟不同……” 许氏想要听的并不是这些话,她气极反笑,“温亭书和温荣轩有什么不一样!别看三弟现在让着我们,说不准心底里存着的心思和二弟一模一样!弘远,你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我和烟儿考虑吧!” 可惜,许氏的话温弘远并未听进去,他拧了拧眉,似乎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又将心底的话咽了回去,只是淡淡道:“韵心,以后这样的话不要再说了,三弟他不是那样的人。” 说罢,竟是不搭理许氏,径自入了房中,任凭后来许氏再说些什么,他的嘴巴都像是闷葫芦一般油盐不进。 许氏见到自己的丈夫这副模样,又是哀声又是叹气。 她可不会像温弘远这般对于眼下的境况坐视不理,既然世子之位是属于温弘远的,那就一定永永远远属于他。 她会捍卫这个位子,绝对不会让任何人抢走! …… 宫阙深深,琉璃灯交映着灿灿星辰,在苍茫夜色中闪烁着点点光芒。 凄凄哀嚎声漫过重重亭台楼阁,喧嚣而上,字字凄厉,尖叫声叫人遍体生寒。 “萧长霆,我诅咒你不得好死……” 被尖锐倒刺鞭笞过的任辉奄奄一息,他倒在血泊之中,整个人狼狈不堪,但是眼底依旧闪烁着狠厉的锋芒,不愿意妥协分毫。 萧长霆长腿一迈,坐在另一侧奕怀准备好的座椅上,目光沉沉如霜。 他把玩着手中染血的长鞭,望着任辉,薄唇微勾:“看来你的嘴巴真是硬的很,把先前准备过的水端过来。” 见状,奕怀心头一怵,明白萧长霆接下来要做什么。 一整盆盐水直接彻彻底底浇到任辉的身上,疼得他不断在地上打滚颤抖着,即便如此,他的嘴巴依旧硬的很,还是不愿意将背后之人吐出分毫。 萧长霆拧眉,没想到任辉这个人的嘴巴这么严,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吐出只言片语。 先前被萧长霆特意留在江城的暗卫总算归来,他们奉上手中的账簿和来往书信,恭声道:“陛下,这些东西已经找到了。” 花费了整整三月的时间,才将这些东西找到,显然任辉把这些东西藏得太深。 萧长霆拿到这些的时候眉梢一挑,对上任辉难以置信的目光后,唇边的笑意戏谑弥漫:“怎么找到的?” 暗卫恭恭敬敬回答:“是任夫人告诉我们的。” 这一点是萧长霆没有想到的。 “任夫人说,只要她将这些东西呈上,希望陛下能够放过她的孩子一条生路。” 原本咬住牙关始终不肯松口的任辉万万没有想到,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竟然是他的夫人! 这个贱妇,居然敢出卖他! 身子的力气渐渐殆尽,然后被这一条消息气得发颤的任辉愣是撑着力气怒声说道:“这不可能,你们一定在骗我!我平时都刻意避开她将东西收好,她怎么可能会知道!” 暗卫分外诧异地望了一眼任辉,将真相脱口而出:“任夫人说,任大人每次都要鬼鬼祟祟跑到别庄那儿去。她还以为任大人在外头养了外室,就命人偷偷跟着,结果就发现……那儿藏着别的东西。” 任辉被暗卫的这一番话气得整个人昏厥过去。 就连萧长霆都没有想到,事实的真相居然是这样,他感到好笑的同时又觉得分外庆幸。 还好任辉疑神疑鬼,偏要将所有事情都瞒着任夫人,才会导致任夫人也对任辉不信任。 既然此事已了,接下来的事情就是要调查任辉的那些账簿以及背后之人。 “将他叫醒。” 随着萧长霆话音落下,暗卫直接拎起任辉的头朝着水盆扔去,足足弄了三回,任辉才渐渐醒了过来。 这一回,他眼底的光渐渐散去,褪去先前所有的潜藏锋芒,变得绝望黯然。 “我说……” 这一次不需要萧长霆开口,任辉已然做出选择。 他长长叹了口气,唇边泛起一抹无奈的苦笑。 …… 直至晨曦微露,天光破晓,萧长霆身披一夜寒凉水雾从宫中慢慢踱步而出。 陆缙早就在外恭候多时,一看到萧长霆的身影,迎着曦光行了一礼:“陛下。” 萧长霆眉梢微动,“既然来了,为何不进去?” 陆缙的衣角沾染些许晨露,显然静候多时。 他露出微微一笑,“里头的血腥味太浓,臣可受不住。” 萧长霆觑了他一眼,眼底分明写着“以前你也不是这样,怎么现在变了”的神色。 “这些东西你去查一查,看看是否同那个人有关。” 萧长霆手中的书信和账簿他早就看了好几遍,交给陆缙的时候,显然存在些许的磨损。 陆缙不敢不接,他小心翼翼将书信收好,“看来,任辉已经开了口,不然陛下也不至于这般自信。” “自信?”萧长霆摇了摇头,漫不经心补充了一句话,“要是真的自信,就不会守株待兔。” 一听此话,陆缙就觉得有些不对。 直到半晌,他的心思才转了过来,试探说道:“话说今日温亭书就要入宫叙职,陛下这一次升了他的官职,真的将往日种种尽数放下了?” 提及往昔,萧长霆眼眸漆黑如潭,染着点点异样的情绪。 从来没有人胆敢骗他,谢琉霜还是第一个。 既然胆敢骗他,那就要承受帝王之怒。 “温家最近的生活过得太舒坦,总要给他们找点事情做做。”萧长霆唇边的笑意渐渐变得幽深无垠,笑得言不达意,“更何况,我已下令让谢洮回京。” 听到这话,陆缙浑身一震。 “谢洮谢大人,他不是……”谢琉霜的生身父亲? 陆缙犹记得谢洮下放至偏远之地执政,眼下算着时日,并未到回京之时,看来定是萧长霆刻意这么做。 “你找谢洮做什么,莫不是忘了当初谢琉霜和温亭书二人的婚事就是谢洮做主,莫不是你以为谢洮会站在你这一边?” 孰料,萧长霆发出一声幽微冷笑。 “他做主?莫不是看在崔氏的份上,他恐怕都要将谢琉霜拱手送到萧卫手中。” 崔氏是谢洮发妻,生下谢琉霜没多久就病逝了,再后来,谢洮再娶谭氏。 至于为何当初谢琉霜能够嫁给温亭书,纯粹因为崔氏和冯氏有过私交,并在离世之时留下东西交托给冯氏。 索性冯氏并未辜负崔氏的一番良苦用心,在谢琉霜嫁到温家以后,始终对她颇为照顾。 这也算是崔氏为谢琉霜留下的最后一丝温暖。 然而这一次,萧长霆竟是要从谢洮下手,显然他这是要用别的法子让谢琉霜折腰。 想到此处,陆缙抬首望了一眼天色。 熹微溶溶,然而谁又知晓,青天之下会不会陡生另一场变故呢?
第86章 允诺 “爹, 多年未曾回京,今日的天色真好啊!” 谢誉眺望着远山群峦,抻了抻疏懒的腰肢, 却见一群鸿鹄大雁从云端簌簌飞过,好一个壮阔的景致! 在偏远旮旯之地待了三年之久, 若不是因为谢琉霜的缘故,他们也不至于如此。 一想到此处, 谢誉眼底划过一抹狠戾的锋芒,撇嘴问道:“爹, 你说这一次陛下把我们全部人叫回京城莫不是有什么大事?还是说,今后我们所有人都能继续留在京城了?” 那样一个腌脏之所, 只要回想起来就是无尽的恶心。 这一次不知新帝是何缘故命众人归京, 京城那样的好地方谁不想继续待着啊!总而言之,这一次谢誉回来,他可是要想尽办法重新留在京城。 谢洮也不明白这位新帝在盘算着什么,向来严肃古板的面容波澜不惊, 他沉声道:“京城是非太多, 虽然不清楚这位新帝是什么样的人,不过小心谨慎总是没错的。” 起起伏伏这么多次, 谢洮着实有些心累, 可只要一想到谢家的未来不能断送在自己手中,他也只能继续迎难而上。 他回首望了一眼车中的妻儿, 疲惫的身心似乎重新注入新的干劲, 支撑着他不断向前走着。 正值酷暑难耐, 夏日炎炎, 炽热的日光将路边的丛丛矮草晒得耷拉下来, 没了精神, 干裂的黄土裹挟着一股热风席卷而来,几人早就汗流浃背。 “老爷,离京城的路还有多远?” 谭氏是谢洮再娶的续弦,过门之后,生下谢誉,操持着后院中馈。 即便成婚多年,但她依旧生得貌美,谢誉的相貌就有她的几分影子。 “应当快到了,夫人你再坚持一会儿。” 谢洮安慰了一番妻子,马车继续朝前走着,这一次,还未走出多远,就看到前方的坡道上竟出现一架马车,马车的周围还有不少禁卫军的存在。 见状,谢洮呼吸不由一窒,他本以为会不会是谢琉霜和温亭书来接自己,熟料,等他擦了擦眼睛,重新凝望过去,才发现自己并未看错。 坐在车中的并不是萧长霆,而是陆缙,他望着谢洮的车马来到自己面前,身边的禁卫军将其拦下。 陆缙不缓不慢开口道:“想必你就是谢大人吧?陛下要见你。” 车马还未回到京城,竟然就被陛下的人率先拦截,这一刻,谢洮只觉得似乎有什么不知道的大事发生,他久不在京城,并不知道京城中暗涌的血雨腥风。 既来之则安之,谢洮将心底的种种狐疑尽数压下,拱手应道:“是。” 不多时,所有车马沿着官道归京,直至入了城门。 而谢琉霜和温亭书的马车姗姗来迟,竟是未曾看到谢洮等人的身影。 “奇怪,不是说了今日抵京,怎么都不曾看到呢?” 照眠本就是谢家的丫鬟,因而这一次跟着谢琉霜一并出来接人,谁知只有狂风走石,灰尘扑了一脸,根本看不到别的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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