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已兵临城下,无须你再回去报信。况且此时谁敢贸然开城门?李都督会为了你一个姻亲外侄冒险?” 经兄长身陷钦州一事,阿鸾对姑父不敢再抱有任何期望,只好承认凌赫所言有理:“那依中郎将所见……” “你可还认得巍州军的将领?我将你送往军中,应能保得一时平安。” 将领……她只知兄姊和长岭表兄,其余的人一概不识。况且阿姊应是将女军悉数带走,自己岂不是要在一群陌生男子中间度日? 阿鸾立刻伸手去抓凌赫的袖子:“并不识得!中郎将好事做到底,莫要将我弃于军营之中,我……我害怕 ……” 凌赫明白她忧虑之处,若无将领保她,落在不要命的兵痞手中,直接掳了她至山野间,一条命就没了。 只是自己这样带着她,进不去巍州城,在外若遇上雍州军更是麻烦,他只好说:“我同你一道去寻巍州军,好歹有个容身之地。若非你同意,绝不将你留在军中,如此可好?” 阿鸾抬头看他,见他神情笃挚,不似哄骗,眼下也没别的法子,只能攀着他胳膊不撒手:“中郎将说话算话,莫要丢下我一个人。” 凌赫低头看她蜷缩在自己怀里的无助样子,又想起瑶华和稚君从前也如雏鸟般依偎着自己,即便看出几分矫揉造作,也只能晃了晃手臂对她说:“松开,坐正身子。” 他们行至半路,恰巧遇上驰援州城的巍州军,自报身份后二人被带到李承面前。 “阿峻表兄!”阿鸾欣喜万分,没料到是由他领军。 李承一把将她抱起:“好久未见你人影,阿鹤那小子只说你往南去了,也不讲为何,急得我阿娘追着阿舅、舅母问了四五日才肯说。傻阿鸾,何苦以身犯险!” 他留意到站在十几步开外、侧对着这边的男人,看身形有些眼熟,只是在夜色朦胧中不大好辨认,他轻声问阿鸾:“那人是谁?” “凌赫。此事说来话长,不急一时,总之他如今回不得朝廷,无势可依,不妨先劝他暂留军中,待击退敌军后再与都督商议是否留他效 力。” 李承也无暇多言:“那你们随军一道赶往前线,只是他未必可信,还是留个心。” 阿鸾颔首应下:“我会盯着他。” 夜幕已经降临,阿鸾看不清军队人数,便问李承。 “须得有人看守铁矿,剩下的满打满算也不过八千七百人,远少于雍州军。”李承语气沉重,“况且他们已摆开阵势,我们这些人拦腰冲进去极易被包围。可若不冲进去……巍州城破是迟早的事。” 阿鸾心念一动,拍拍他的手臂:“远水解不了近渴,兄姊他们是否能赶回巍州尚不可知,我先去搬救兵。虽人数不算很多,但多少能助你一臂之力!” 事不知能不能成,她也不好与李承直说,只问了他阻击的计划,知道届时寻得援手该如何寻他。 凌赫望着巍州大军远去,他忽地想到三十年前守城的先人,今时今日的这座城又能支撑多久? “中郎将,可否再带我去一处地方?离此处不远,亥时前就能赶到。” 他回首望着不死心的小女郎,也不再追问她此举是否可行,只让开身子示意她上马。 陈逊的大军扎营在州城外三十里,詹云的先头军已至城门外,插起“雍”字大旗,擂响战鼓,在夜色中发起第一轮攻城战。 城内百姓听着隆隆鼓声瑟缩在家中,后来街巷间响起呐喊声:“守城门,保巍州!”甚至还有不知畏惧的小女郎叫着从各家门前跑过,反复喊着这句话 。 “谁家的孩子,耶娘也不知抱进房里躲躲!” 各人怀里搂着自家难眠的孩子,心中满是对战乱的恐惧。 巍州虽在边境,但多是靠北的郡县遭受阿勒真侵扰,从未被打到州城城门下。 离城门近的人家从门窗缝隙窥视,并未看见披坚执锐的巍州大军坚守城楼,只有些平日在城中巡逻护卫的卫兵,便更加不安。 都督府中,娄清和拦着李宣威不肯让他坐镇城楼。 “外头风雪正大,那城楼的屋子四处透风,生了炭火也暖不起来,都督若是如此不爱惜身体,巍州百姓又该依靠谁呢?” 娄清和知他心肺受损已有数年,原先在南方还显不出来,来了巍州一年不如一年,还不知好生将养。 心力交瘁的李宣威如何不知娄清和的好意,可眼下局势极其不利,轻则损军折将、遭受重创,重则基业尽毁、城破人亡。 在林翱身陷钦州那一步,尚可壮士断腕,无奈阿鹭、阿岭盲目冲动、踏入陷阱。 钦州情形如何尚不得知,但料想应是不利,否则雍州军岂会径直攻入巍州,不见丝毫阻击、未得一句情报,导致明明巍州还剩一万士兵却还是陷于被动。 他是巍州都督,总不能将失利的罪责推在两个孩子身上,说到底,源头还是他过于冒进,急于趁机拿下钦州。 他如今尚且能支撑病体,若不趁此时打下更大的版图,亦为二子树立威信,待自己缠绵病榻,权柄 落于谁手便说不准了。 可此时长子生死未卜,次子冲锋陷阵,他的心血终究付之东流,悔之晚矣。 萧旻正在城门替自己指挥,可城内可用之人寥寥可数,百姓见势定也不肯冒险,兴许已做好了城破被俘的打算。 他李宣威如今是病兽,亦是困兽,听着外头的鼓声已响了半个时辰,不知能不能挨过今夜。 他站起身,同娄清和说:“我去城楼看一眼,给那些舍命守城的战士们壮壮士气,狐裘大氅我保管好生披着。”
第八十四章 勠力同心 (八十四)勠力同心 “都督!” 一名卫兵叩门喊道:“夫人和女郎在城门内聚起了上百名百姓守城抗敌,林大人和夫人也在,林家小郎君正在发兵器,人越来越多……” 李宣威裹着狐裘大氅下了马车,踉跄几步奔至人群外,远远看见雪青和阿慕身着劲装,在临时搭起的木台上反复高呼: “巍州将士正在城外与敌军厮杀,我们城内的人岂能束手坐看?拿上刀枪,擎起火把,泼汤将那贼人赶出巍州,必有重赏!” 阿慕眼神坚定,声音嘶哑:“人人皆可守卫州城!烹汤送粮、轮替守夜、呐喊助威,总角儿女亦可援手!与其守着啼哭稚童,不如全家守城,保得家人平安,保得州城平安!” 李宣威望着阿慕稚嫩的脸上泪痕纵横,不禁掩面哀叹。 耳边忽又响起内兄的呼喊声—— “十年前遭阿勒真传入疫病时,我巍州军民无不历经生死离别,可依旧守住了巍州城,如今定也不会束手待毙!你们登上城门楼,看一看外面的血战,那是我们巍州儿女在拼死保卫!” 贺宁接着含泪说道:“谁不怜子女?我长子、长女皆在外杀敌、生死未卜,我做阿娘的又如何当那贪生怕死之辈?最要命的事都交由将士们了,难道我们这些安坐城中的人要寒将士们的心吗?” 木台边聚起越来越多的人,林翊默默与下了台的阿慕一道将这半个月来赶制的宿铁矛枪 头安在木柄上,再分发给各人。 阿慕将长矛递给一个阿嫂,抬起落着雪花的眼睫,发现李宣威在人群之中,唤了一声“阿耶”,众人都看过来。他喉头哽住,只对阿慕点了点头。 林雪青其实早就看见他了,但二人在一个屋檐下也许久没说过话,今日带着阿慕与兄嫂一道出来募集勇士也并未与他讲,此刻她也只是远远注视着神色难安的夫婿。 贺宁与林济琅想着阿鸿、阿鹭,不愿过去同李宣威多言,埋头继续清点存粮。 阿鹤也只抬头看了眼李宣威,翕动的鼻翼难掩怒气,在他看来巍州有今日的惨烈局面,祸首应是李宣威。 他转过身去教方才择出的数名强壮的男子如何使用神弩:“此物可发连弩。弩槽中放十支箭,每射出一支后,弩槽中的箭随即又落下一支入箭膛上,再上弦,又可继续射出。” 神弩虽为守城池的利器,可是大多放在军营里,来不及送入城中,如今可用的仅有两座弩机。 李承其实暂未携带弩机,一是他急援州城,但弩机须由步兵拖拽前行,行进缓慢,二是深夜近身混战,容易误伤己方,不像守城时直接将弩机对准逼近城墙的敌军即可。 他带兵横插进詹云先头军与陈逊大军的中间,想赶在大军包围前吃掉先头军,退至城下守卫。 但陈逊有所提防,在两翼各添了两千人策应。 巍州军攻破一侧,咬住了先头军的尾巴 ,却难速战速决,只是稍稍减缓了詹云攻城之势。 战至天光微亮,州城暂未被破,但巍州军已死伤过半。 城楼上的巍州百姓望着远近各处血染白雪,心中恻然。 李宣威并未遵循娄清和的嘱咐,与众人在寒风中守了一夜。尽管他时有咳嗽,也只有女儿一人关心了几句,他的妻子在另一边忙碌着,不曾与他说过半句话。 他脑中忽然现出“众叛亲离”四个字,可她们分明坚守在此处,不仅不曾背离叛逃,甚至比他料想得更为英勇坚韧,只是并非为了一念之差的自己,而是为了守护这座城与城中百姓。 他在这火光血影中倍感孤寂与悔恨。 待天色渐明,他见双方暂退、战局稍歇,身子又实在支撑不住,欲下城楼回去歇息片刻,可刚转过身听见战鼓声又起,只得停住脚步。 那詹云一雪前耻,厮杀得热血沸腾,不肯罢休,定要将在女军身上吃的闷亏找补回来。 他命人擂鼓,向败兵折将的巍州军下战帖,立时来阵前一一对战。 李承一手接过战帖,抬起另一只手擦了擦脸上的血,却碰到颌骨上的伤口,疼得直咧嘴。 他唾了一口血沫子,扫看周围遍体鳞伤的军士,说道:“我去应战。” 若是此时不应或是战败,本就低迷的士气怕要一蹶不振,远处城墙上的巍州百姓也都在看着,他不能退缩。 最要紧的是,詹云血气上涌,欲以对战羞辱巍州军 ,可此举想来并未征得陈逊允许,毕竟眼下陈逊最迫切之事是攻下巍州城。 若能拖延至援军赶到,詹云便会因一时冲动贻误战机,战时换将必会动摇军心,也能为巍州军争取喘息之机。 他以矛杵地,摇晃着身子站了起来,刚走两步就被陆宾喊住:“副将军,詹云不过一偏将耳,怎堪与您对战?由我先去会会他!” 陆宾是背后受伤,虽易牵动疼痛,但不像其余两位偏将伤在手臂,影响挥刀出枪,他也知李承落败便无回旋之地,自己能拖一时是一时。 詹云见陆宾单手持长刀,拍马至阵前自报名号:“巍州偏将陆宾陆嘉彦在此与尔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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