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他痛下决心,在林翡、李擎等人赶到的前一日撤了兵,从巍州南边的岷阳郡退离巍州。加上伤兵,陈逊为雍州保住了两万步兵和三千骑兵,作为来日再战的本钱。 林翡、李擎带着浩浩荡荡的大军,见着一路杳无人烟的村庄,心中忐忑,谁知赶到了州城附近却是一副大战过后的惨烈与寂静,那千疮百孔的城门楼看得他们心惊肉跳。 林翱担心陈逊撤兵有诈,不敢轻易收阵,一开始见有大军靠近,个个披甲上马,可近了一看旗帜才发觉是自己人。 两方人马会面自是欢欣鼓舞,林 翱体恤林翡等人连日跋涉,让他们先行回城歇息,自己继续在州城外镇守。 玉娘在人前不好与他多说什么,一双眼来来回回在他身上看,抿着嘴又不敢问。他走过去低声道:“都是皮肉上的伤,不碍事。你先同阿鹭回家,走了这些日子,腿脚都肿了吧?” 玉娘悄悄钩了钩他的手指,含泪点点头。这近一个月来,二人几度历经生死别离,唯有触碰才能让她相信他是真的平安无事地站在眼前,那持续已久的悬心惊惶才能稍稍缓解。 李擎从林翱处得知阿耶和阿弟情况危急,寻了匹马便直奔都督府。 林翡压下对家人的思念之情,先带着大军回到城郊军营安顿,才拍马赶回州城。她知阿适在外,担心阿家一人在家,便先回去看望她,谁知府中的人说她近日皆在外忙碌,最后是在林家见到一脸疲惫的熹平。 熹平连日操劳牵心,见到林翡顿时欣喜万分,同亲家一道迎上来。 林翡见到耶娘自是心生欢喜,连声道:“不曾负伤,都好,都好……” 又特意对熹平说:“方才我回家,婢子说阿家近日在外,想是不曾安歇。如今巍州之急已解,我送阿家回去歇息。” 阿适为自家阿妹之事远赴京城,她心中感激,眼下只能多多关怀他独留巍州的阿娘。 熹平自是明白她的心意,笑道:“我这几日皆在此叨扰你阿娘,左右阿适也不在,我同你一道都在 林家岂不更好?” 如此,林翡也不必来回奔走,可安心与家人团聚。 她在长辈的围簇下向小院走去,贺宁道:“你阿嫂方才吃过饭歇下了,莫去扰她,你有话去寻阿鸾讲。” 林翡应下,她只听阿兄简短提了两句,不知阿鸾如何平安归来。 正想着,阿鸾就从院子里飞奔出来:“阿姊!阿姊!” 几人异口同声喊道:“莫跑,慢着些!” 阿鸾兴奋得两颊红扑扑,一头扎进林翡怀里撒娇:“阿姊,你可算回来了!” 林翡抱起她掂了掂重量:“我还忧心你身陷险境,怕要病一场,不过好似并未消瘦。” 林济琅笑道:“谁说不是,她这回倒坚毅得很。倒是我与你阿娘瘦得多些!” 林翡见阿鹤紧跟在阿鸾后面出来,笑吟吟同自己问好,便随口问道:“你们在一道说话?” 阿鹤神色有些古怪,不着边际地说了句:“避李嫌瓜。” 林翡蹙着眉不明所以,直到见到住在客房的凌赫才知晓阿鹤的意思。 凌赫倚靠在榻上冲她颔首:“小林将军。在下起身不便,失礼了。” 林翡看向一双弟妹,阿鸾细细解释她与凌赫是如何逃出莱阳府,到了巍州后他又如何相助。 其间林翡边听边用饭食,时不时窥觑凌赫的神情,心中满是提防。 拿巾帕擦拭干净嘴边,林翡问道:“凌郎君养好了伤,是要动身去西南?” 这撵人的意图毫不遮掩,凌赫答:“正是,还要 再借宿数日,打扰小林将军了。” “多亏凌郎君出手相助,州城才能勉强保住,在此养伤自是情理之中。”林翡看向阿鸾,“阿适回来前我就住在家中,你我多日未见,且去陪我说说话。” 阿鹤听罢露出些笑意,对林翡说:“这里有我看顾,多的是仆从服侍凌郎君,阿姊放心。” 林翡赞许地冲他点点头,拉着讪讪的阿鸾离开了客房。 阿鹤转身去看凌赫,只见他用手掌撑起身子向下挪了挪,随即躺平,将被衾一盖:“日暮天寒,小郎君早些歇息,我补个眠。” 阿鹤皮笑肉不笑:“那就不打扰凌郎君了,告辞。” “别同我避重就轻,阿鹤是何等眼神,早早就看出阿适对我有意,如今还能冤屈了凌赫不成?”一回到房中,林翡就追问起阿鸾。 阿鸾仰倒在床上不言语,林翡坐在她身侧语重心长地说道:“他救了巍州,该感激他的是全巍州百姓,不单单只你一人。敬仰义举与心生爱慕是两回事,你……” “阿姊。”阿鸾转过身搂着她的腰,“他这三日从未多说一句不当之言,你若不信可以问阿鹤。你们这般小心提防他,可说到底,意惹情牵的是我,并非他。” 她每见家人对凌赫恭敬礼遇,又时时戒备,就替他觉得浑身不自在。 “待他养好伤回了西南,此生便再也不会相见,阿姊你这些日子就当全不知晓吧!”阿鸾抬起湿漉漉的双 眼去看林翡,直看得她不忍苛责。 林翡摸摸她的头,想起她不久前才斩断孽缘,未沉溺旧伤已是意外之幸,叹道:“你与他,不是一路人。” 这话在正旦前日的州城门外,阿鸾又听凌赫说了一遍。
第八十七章 待时而动 (八十七)待时而动 “为何不等着过完正旦再启程?” “眼看你们一家团圆,我也想早日回荆州见亲人。”凌赫说完这话就欲转身上马,阿鸾上前两步牵住缰绳不肯松手。 “是昨夜我姊夫的话说重了,惹你不快?他刚回来,只知当日是你要带我回宫,难免一时激愤,他是极为善良、热心之人……” 凌赫打断她:“并非如此。我意已决,告辞。” 语意坚定,他从她手中拉过缰绳的动作却有意放缓。 “腿伤真不碍事了?钱粮可带充足了?此去西南要多少时日?你……可会写信给我?” 话说到最后,阿鸾那双清澈的眼躲闪开来,脸颊泛红,凌赫看着这十四五岁的小女郎,不知如何开口才合适。 两人在及踝的雪地站了半晌,微薄的日光照在身上并无半分暖意,阿鸾的头越垂越低。 末了,凌赫只留下两句话:“我久在歧途,你尚年幼,有耶娘手足,后福无量。偶得同行尚因诡计阴谋,若非你果敢机敏,如今你应视我如寇仇,恨不得除之后快。” 阿鸾听了这话打了个激灵,似冬日冰雪浇头淋下,让她猛然惊醒。 寻机鸩害、逃出生天是意外之幸,若无变故,凌赫必会带她回宫邀宠,什么送还巍州、什么舍身相助,皆为虚言,唯一真实的是她林翎身陷深宫、生不如死。 若再来一回,他会放过自己吗? 她喉头哽咽,说不出一句哄骗自己的 话来。 抬起眼,雪地上的马蹄印已走远,她望着一人一马的萧索背影,忽地向前跑了几步大声喊道:“你已不在歧途!” 他不曾停下,不曾回头,她不知他是否听见。 世上没有再来一回的事,他既肯走回正道,何苦为了说服自己,又将他归为歧途中人? 阿鸾目送他消失在雪白天地之间,摸了摸冰冷的脸颊——这回倒未落泪。 她能认清二人之间的距离,皆因他不愿开口哄骗。仅此而言,他亦算是君子,或许这便是她未曾落泪的原因。 晏如陶揣着暖炉在房中踱来踱去,门被打开,熹平和林翡一前一后走进来。 “嘉王夫妇都安置好了,何不早些来信告知,临时收拾客房怕有怠慢。”熹平说完吩咐婢子倒些热茶来。 “天寒地冻的,淳筠又发热呕吐,只好去都督府请娄清和。姑母与我透了口风,说待开春了便与姑父去西南休养身体,阿慕也一道前往。”林翡看了看阿家和阿适,说出自己的推测,“言下之意应是要将巍州托付给我阿耶。” 晏如陶怔了怔:“你与我细说说这两个月来的事,怎的他病了一遭,竟这般想得通?” 李宣威父子俩从鬼门关里捡回命,林雪青恨不得将娄清和供起来。 待李宣威神志清明,得知林翱在千钧一刻时回援,保住了巍州,后来在林翱探病时,李宣威将李擎兄弟手中的印交回他手中,叮嘱道:“巍州安危 ,系于你一身。” 言及此,林翡挑了挑眉:“我阿兄一再推拒,不肯收印,后来是姑母和李擎又登门将印硬塞给他。” 熹平捧着茶杯,冷笑一声:“经此一战,你阿兄号令巍州军还须他的印?怕是上赶着表明心迹,生怕林家翻脸。” 晏如陶点点头:“屯田民政有丈人,治军打仗有丈人兄与你,冶炼宿铁有阿鹤,事已至此,放不放权由不得李宣威。” 林翡笑看他:“仅听你这番话,他要提防林家实是情理之中。”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当初林家并未留后手,全心辅佐他,如今未曾撕破脸已是看在他妻子、儿女的面上。”晏如陶见她促狭,忍不住去捏了捏她放在桌上的手,被阿鹭笑瞪一眼。 熹平只当没看见,抿了一口茶:“不错。李家其他人皆明事理,而你林家又重情重义,掌权后亦不会挟私报复,李宣威才敢放心去休养。他若在此,倒时时惹林家不快,反对李擎兄弟不利。” “他说要去西南,可是荆州?”晏如陶问道,“那儿既有薛家,又有信王与凌家,迟早要反。” “凌赫临行前还特意去见了姑父,兴许去西南也有此原因。”林翡提起凌赫,不由得蹙了蹙眉,“京里如今是什么情形?只听你说孙淳已死,那凌赫除了西南倒真无旁的去处。” 晏如陶苦笑:“正要同你们说——原本半月前就能到巍州,出城门时被沈家扣 住了。他们想斩草除根,我只得极力周旋,最后甚至还入宫见了沈后。” 提及沈后,晏如陶咂舌道:“果然如淳筠所言,年纪不大却极有主见。我知晓她与沈钦父子并不亲近,便以此离间,但她不肯上钩。 想来那昏君暴毙也在她意料之外,偏又死在宫外,否则还可秘不发丧。我只好换个法子劝说。 自古每逢幼帝登基便朝局不稳,如今北方已起战火,怎会开‘帝位空悬、坐等腹中子’之先河?士族又岂会甘心臣服?沈家本家并非沈钦一支,难道不怕他们转立沈铃之子保住沈氏权柄?” “她听进去了?” “我要保住自己和嘉王一家的性命,对她有所求,她才放心听我多言几句,稍加思索便抛出一个条件来。”晏如陶摸了摸下颌上冒出的胡楂儿,笑看向阿鹭。 “你瞧我做甚?难不成她一时糊涂中了你的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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