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如陶摇摇头:“她不愿嘉王留在京中,亦想保北境安稳,便同意放我和嘉王夫妇离京,但要留下阿狸。若是巍州造反,阿狸和聂太后的性命不保。” 熹平叹了口气:“我见阿狸没同你们一道,淳筠又病倒,便知阿狸是留下做了质子。” “这不是叫人头疼的事吗?你方才又为何笑?”林翡问道。 “我同沈后说,造不造反由李都督决断,我与他并非一家人,难以动摇其决心。” “你暗示她李、林两家不合,李宣威意图谋反。 ”熹平赞许地看向儿子。 “正是。”晏如陶看向阿鹭,“她自然乐见此事,也听出我想为林家谋权,便任命你阿耶为钦、巍两州持节都督,你阿兄为三品龙骧将军,但须得如从前一般受朝廷节制,不得擅自动兵。” 阿鹭跳了起来:“她这如意算盘打得啪啪作响,我又不是聋了,还能听不见?说是给我耶兄高官厚禄,可眼下不用她任命赏赐,巍州也能由我林家说了算,更不必奉令承教、俯首听命!” 她见阿家和阿适微笑地看着自己,稍稍冷静下来,试探着问:“还有深意我未参透?” 她老老实实坐回绣墩上,想了想沈后的意图与巍州的处境,说道:“她不只是要笼络巍州,恐怕还想用巍州去平定雍州俞恺之乱,以此作为筹码好让朝臣同意由她亲生子继位。” 选出成年宗室继位,未必能做得到此事。 若是沈后能使巍州臣服,保住江山安稳,加上沈钦权势正盛,朝臣或许还能松口。 而巍州眼下亟须休养生息,锻铁铸兵,近年必不会主动掀起战火。 可雍州等不了,陈逊已探清巍州的底,兴许等来年春暖冰融,雍州水师便由大峪河杀进莱阳府,再向北由澧河、洵河逆流而上进攻巍州。 至于莱阳府和凌霄关的守军是否援手,便取决于巍州是否听朝廷号令。 晏如陶见她脸色和缓,知她已想明白。 “巍州造反的时机未到,似李宣威那般 急于求成,只能落得与雍州两败俱伤,叫朝廷渔翁得利。说是受朝廷节制,天高皇帝远,又能插手几件事?说到底,是要巍州保证不得叛乱——至于同雍州作战,那本就是巍州避不开的。” 林翡虽不大心甘情愿,也只得点头认同:“眼下巍州不能再添一个敌人,咱们有宿铁和番马,养精蓄锐,以图来日。到时与雍州打起来,便去找朝廷要粮饷援兵。” 晏如陶起身走到她身侧,摸了摸她的后颈,笑说:“放心,他们若是不肯给,我必要将他们骂得抬不起头。” 熹平却不那么乐观,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林翡问道:“阿家可是还有忧虑之处?” “花个三年五载,雍州这乱子想来也就平了,届时亲家可还能安坐两州持节都督之位?巍州是反还是不反?” 狡兔死,走狗烹,朝廷不会看着巍州坐大,雍州叛军平定之日,便是朝廷将矛头对准巍州之时。 林翡自是明白这个道理,若不想巍州这张弓被藏起,那么只能再惊起一只飞鸟。 “阿适方才说……荆州迟早要反?”林翡回头看向他。 “我的阿鹭可算知晓我因何发笑了。”他垂首笑看她,“凌赫与李宣威先后前往荆州,既然能搭上这根线,便无须为巍州的后路发愁。” 林翡忽然想到什么,生出疑惑:“既是要凌赫搭线,你为何白日里冲他大动肝火?” 晏如陶讪讪不语,熹平哼笑一声 :“还能为何?你当他神机妙算,实则他连凌赫身在巍州也没料到。这几年吃了那人太多亏,他一碰面难免新仇旧恨涌上心头。后来阿鸾解释凌赫这两个月来的所作所为,方才他又听我们说了这些,现想的法子罢了!故作高深,在你面前卖弄……” “阿娘!”晏如陶急忙打断她,“还不许人灵光乍现、突生妙计?” 熹平慢悠悠地站起身往外走:“也就是阿鹭肯听你哄,还‘灵光乍现’?哎哟,外头风大,当心闪着舌头。” 说着她打开门,回过头看了眼捂嘴笑着的阿鹭和敢怒不敢言的儿子:“早些歇息,明日一早还得同亲家商议此事。再晚,宣召入京的旨意就该到了。” 晏如陶连声应下,送她出去:“阿娘也早些回房安歇。快,过来掌灯,阿娘当心脚下。” 待送走拆台的阿娘,晏如陶闪身回房,将门闩插上,长舒一口气,对上阿鹭那笑意盈盈的眼。 他被瞧得面红耳赤也不肯低头,揽着她的肩问道:“可有想我?” “冬月里奔波打仗、日夜不歇时倒还好,待回巍州后稍稍闲了下来,看着阿家便想起你,见兄嫂恩爱和乐也要想你,夜里躺在床上算着你何时能到家,一日夜里怎么也得想你个八九十来回吧?” 他俯身吻着她的额头:“下回打仗记得带上我这个军师。” 她抬起手臂环住他的腰身,仰头望着他:“哪里少了你这个军 师都不成,这回幸得有你赶往京城周旋,否则阿鸾和嘉王夫妇恐怕都……” “阿鸾是自己果决,我并未帮上什么忙。”晏如陶见不得她与自己客气,“你我一体,何须多言?若真想谢我,熄了烛、灭了灯,多唤我两声夫君才叫我欣喜。” 阿鹭笑着在他腰上拧了一把:“早看出你心思了,阿家在此你竟敢摸我的手。” 晏如陶哀嚎一声:“苍天可鉴!自打八月你负伤,我可是规规矩矩,谁知伤刚好你就赶赴钦州,紧接着我又去了京城,直到今日才相见。道一句‘寤寐求之’实在恰如其分!” 他看着被逗哄得乐不可支的阿鹭,满心满眼都是她,蹲下身子支颐细看她。 “阿娘说得对,我总想在你面前显出能耐,叫你更欢喜我些,可眼下见你为我一两句话前仰后合,又觉着你与我在一处已这般自在,何须贪图更多?” 静谧冬夜,久别重逢,暖黄的烛光映着有情人的眼眸。 她抚摸着他的脸颊,拿手背蹭了蹭他冒出的胡楂儿,笑得格外温柔,说出的话却刁钻促狭。 “这可是你说的,不必贪图更多。那……今夜你也安安分分,搂着我一觉到天亮。” 晏如陶张口结舌,只得搂着她的腿哀求:“我并非此意!阿鹭你不能这般对我,你一日想我十来回,我可想你百回千回,你如何忍心……” 还未曾见过他这般哼哼唧唧耍赖的模样,她笑得倚在 桌上,只是双腿被他揽在怀里动弹不得。 她只好跷起脚尖轻踢了踢他的小腹:“可真经不起逗哄。” 晏如陶连忙起身将架子灯吹灭,刚转过身就被她钻进怀里,紧紧贴着。 虽无话语,窸窣声中夹杂着几声喘息与轻哼,为这久别的酽念寻到慰藉之处。
第八十八章 喜事临门 (八十八)喜事临门 正月十六,李宣威夫妇带着阿慕启程前往荆州。 次日,接到密诏的林济琅父子以“为先帝送灵安葬”的名义赴京,拥立沈后腹中子,巍州军政要事交由林翡与李擎暂代。 又过了一个月有余,潘绍的信交至林翡手上时,她刚听闻阿嫂有孕的消息,正与晏如陶商议贺礼之事。 林翡看罢,脸上的喜色淡了许多:“不过是为他阿妹求情。白川郡郡守曹羡曾讯问潘约,她将其父被逼辞官归乡,在半途病逝的遭遇归咎于受李、林两家连累,加之其嫁与霍韬做继妻,更觉受辱,一心报复。勾结雍州之事乃是她与霍韬合谋,并非仅受霍韬挟制。” 潘守仁丧妻后亲手养大三个儿女,自是亲情深厚。潘约做了十余年的掌上明珠,却在待嫁之年丧父,家道中落,带着幼弟嫁给年长二十岁的霍韬。 “我阿耶对潘家确感有愧,全力栽培潘绍,在潘约出嫁时也添了两箱嫁妆。可潘约不恨打压寒门的士族,将一腔愤恨加在我林家头上,险些害死我阿兄,更令巍州生灵涂炭。我与活着的将士亲手为他们收的尸,怎可轻饶潘约性命?” “丈人心慈,潘绍亦是可造之才,想来丈人还会在屯田一事上重用他。若是杀了潘约,潘绍怎会甘心为巍州所用?好在知晓潘约勾结雍州的人没几个,加上潘约与霍韬并非夫妻情深,大可将罪责全推在霍韬 头上,留潘约一条命。” 晏如陶看出她还是介怀,接着劝慰道:“眼下巍州休养生息,春耕是大事,允了潘绍的请求,他必会尽忠竭力。况且丈人执掌钦、巍两州,正是用人之际,潘家在钦州尚有根基,若能通过潘绍寻得谋臣猛将,亦是好事。” 林翡心里仍想着巍州城外尸横遍野的景象,不愿潘约侥幸逃过罪责,叹了口气说道:“送她至庵堂,日日诵经,好生赎罪。再将潘缙接来巍州好生教养,兴许还能掰正。” 她带着信去告知李擎此事,却在门外被人拦住。 一个身着碧色袄裙的女郎下了马车,恭恭敬敬向她行礼:“敢问可是小林将军?我此番前来是为见李副将,只是久候在此无人应答,只得冒昧打扰小林将军。” 因李擎兄弟常在军营,李宣威离开巍州时将家仆带走了七八成,剩下的都在布置新宅院,毕竟要将都督府后院腾出来。 林翡见她还算有礼,问道:“你是哪家女郎?寻李擎何事?” “家君乃耒平孟氏家主孟慈,小女名为令姿,是为结亲一事而来。” 竟是孟家二女郎! 林翡细看她并非如传闻中那般相貌仪态不佳,只是身量小巧,容色平平。虽讲话轻声细语,但敢亲自为亲事出面,想来也是个有胆气的女郎。 她想起姑母临别前千叮咛万嘱咐,托阿娘给李擎兄弟相看新妇,便打算先与这位孟家女郎说说话。 “他今日 休沐,应是有事耽搁了,女郎可先随我在花厅小坐。” 李擎拎着两包城东张家铺子刚出炉的枣子蜜饵喜滋滋地回家,门口也没有个通报的仆人,他径直走了进去,却见阿鹭与一女子相谈甚欢。 林翡瞥了一眼他往身后藏的东西:“姑母又不在家,无人禁着你吃蜜饵,有何好藏?” 李擎讪讪地拿出来:“习惯了,习惯了。” “令姿,这便是我表兄李长岭。”说罢,林翡笑着看向李擎,“这位是孟家二女郎。” 李擎与她四目相对,都在打量对方,倒是孟令姿先开口:“今日登门实在唐突,望李副将多包涵。” 李擎见她文雅知礼,忙摆摆手:“无妨,无妨。女郎所为何事?” 林翡看他手中的蜜饵直晃荡,打趣道:“你先放在桌上,没人同你抢。” 孟令姿掩口轻笑,随即道:“说出来兴许吓着副将,不如副将先坐下。” 李擎依言坐下,疑惑地看向笑而不语的林翡,冲她挤了挤眼睛,林翡却假作没瞧见。若非孟令姿请求她留下做个见证,此时她该识相地寻个理由离开,可多的话她也不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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