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灵筠心没由来地一憷,不觉后退了下,直到他慵懒沙哑的声音传到耳中:“扶我起来。” 他的语气隐隐带着上位者的强势,苏灵筠脑子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情不自禁地走上前去扶他坐起,又拿枕给他垫背,等做完这一切,她突然感觉不对,虽说作为妻子做这些事也是应该的,不过他淡漠的神情显得自己好像成了伺候他的丫鬟。 她暗暗不高兴,嘴上却关切地问: “夫君,你好些了么?” “嗯。”江怀谨淡声应。 苏灵筠坐在床沿,打量着他,他脸色看起来依旧有些苍白憔悴,不过气色比昨夜好了许多,也没像她那样烧得迷迷糊糊,内心不禁有些不平,“那就好……” 她这语气怎么听着都像是在遗憾……江怀谨眯着眼睛看了她一眼,但精神不济,没心思去计较此事。 苏灵筠不知道要说什么,便站起身往外走去,让底下的人送来热水,又叫素竹去伺候他梳洗,没办法,他没有贴身侍女,又不肯让人知晓ʟᴇxɪ他受了伤,就只能让素竹去了,自己则在外房洗漱后,才回内房梳妆。 “少夫人,蕙兰小姐过来了,说是要找大公子。”底下的丫鬟站在门口禀报。 苏灵筠这会儿刚梳好头,闻言回头看了眼江怀谨,他朝着她微点了下头。 苏灵筠便拍了拍素竹的手背,道:“你去请蕙兰小姐到外房坐一坐。” 蕙兰是江怀谨的妹妹,但人有些害羞腼腆,不爱说话,苏灵筠和她没说过什么话,她也从不往她这边来,今日一早就要来找她哥,想必是有很重要的事情。 苏灵筠略一思索,拿着自己的口脂走到床旁边。 “夫君,你气色看着不好,若这么见蕙兰的话,她一定会发现你受伤的事,我给你抹点口脂,让气色显得更好一些,如此她便不会怀疑了。”苏灵筠自作主张道,说着就伸手抹了点口脂要往他唇上涂。 她的手还没有触碰到江怀谨,就被他捉住了手腕,苏灵筠以为他受了伤,只能任由自己捉弄,却没想到他力气还在,她无法挣脱他的钳制,索性不再挣扎,“夫君觉得这么做不妥?”她道,对上他无波无澜的目光,她微低着头,道歉道:“是我自作主张了。” 江怀谨自认为自己善于看人,但眼前这女人是个意外,从一开始他对她的判断便失误了,她真的很善于伪装自己,江怀谨脸上突然绽放一温润亲切的笑容,“倒不是,只不过觉得没必要这般……麻烦。” 他放开她的手腕,手掌住她的后脑,将她压向自己,苏灵筠错愕地看着他的脸贴近自己,唇上传来柔软温热的触感,这才明白他那话中深意。 苏灵筠很生气,或许是从得知他想要她性命开始,愤怒就开始在心头一点一点的积累,直到现在,愤怒积满,只需要一个小小的戏弄,就能让它彻底地爆发出来,她想也没想,就狠狠地推开他。 看到他因为撞到伤口而疼得闷哼,她心中有股莫大的快感,只不过这情绪没有持续太久,她就恢复了理智,她假装没注意他撞到了伤口,用羞赧掩饰心中快慰,“夫……夫君,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江怀谨也没生气,一手捂着伤口,微笑看她恼羞成怒的模样,褪去那温婉娴静的姿态,她倒像是发急了咬人的兔子,看着生动无比,“娘子这话好笑,你我是夫妻。”他悠悠的声调一转,变得温柔似水,“是生同衾,死同穴的夫妻,亲吻不是很正常么……” 他的五官线条其实不够凌厉硬朗,偏阴柔一些,当他那苍白的唇染上了苏灵筠唇上嫣红的色泽,便有股动人的妩媚风情,但苏灵筠此刻的心思却不在美色前面,她满脑子都是他那句‘生同衾,死同穴的夫妻’ 那不是她那夜与程清清说话的话?是巧合?还是他将她们的对话听了去?苏灵筠猜不准。 在苏灵筠心慌意乱时,他又说着暧昧不清的话,“男人对女人做这样的事,当然是因为喜欢……我说我很喜欢你,你信不信?” 他的声音温柔得让人耳酥,苏灵筠心又是一颤,她当然是不信的,一个字也不信,只不过她曾经太过执着于他,听到这些话,难免还会受到影响,她强迫自己稳定心神,这个男人惯会用花言巧语迷惑人,是个很危险的存在,她千万不要被他蛊惑,重蹈覆辙,被他玩弄于鼓掌之间。 “都是夫妻了,还说这样的话。”苏灵筠语气平静地道,“蕙兰还在外头等着,别让她等久了。”说着就转身出去请江蕙兰进来。 江蕙兰在外头等了许久,一盏茶都喝没了,她这位嫂嫂才出来见她,心中不禁感到有些不悦,只是脸上没有显露出来。 “嫂子不会睡到这会儿才起吧?” 她说话虽是温温柔柔,脸上也挂着腼腆的微笑,但苏灵筠但却听出了其中的淡淡讥讽,她有些惊讶,不由得打量了她一眼。 江蕙兰是妾室所生,她生得不像江父,估计是像她死去的那位生母,容貌有些艳冶,不过因为她性情腼腆,不轻易与人言语,所以便减去了几分妖艳之气。 苏灵筠佯装不知她话中带刺,态度柔顺地笑道:“你哥才起,我侍奉他更衣。”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面人,苏灵筠冲着她显得这般亲切,江蕙兰也没了为难她的心思。她与苏灵筠不熟,苏灵筠也没有得罪她的地方,但她还是不喜欢她,只因她抢走了自己的兄长。当然,她讨厌的不止苏灵筠,还讨厌她的表妹程清清。 “我有话要与哥哥单独说。”江蕙兰走到内房门口,忽然转头与苏灵筠道。 苏灵筠顿住脚步,含笑点头,她乐得不进去面对江怀谨那一张脸。 “小姐,我怎么觉得这蕙兰小姐对您有些敌意?” 看了眼来到自己身旁的素竹,苏灵筠唇边浮起抹苦笑,她想不起来自己有得罪过她,问题大概还是出在江怀谨身上。 苏灵筠抬脚要走,忽听里头传来江蕙兰愤怒中又带着点撒娇的声音:“哥哥,你定要替我做主,杀了那瞎了眼的狗男人……” 苏灵筠表情瞬间呆滞,她和江怀谨不愧是兄妹,都是一样的表里不一。 苏灵筠摇摇头,抬脚离去,没有再去听屋内人说话。 午时,程清清来了,说是来探望她的病情,苏灵筠没有拒见她,还把她请到了听雪院。 那天晚上两人闹了龃龉后,第二日程清清就随李氏回了苏家,两人并没和好。以往两人再不和,表面都是和和气气的,那天是两人第一次撕破脸,这会儿面对面,气氛有些尴尬。 “清清,母亲近来可好?”苏灵筠先开了口,态度一如既往的和顺如春,好像两人从未有过龃龉。 程清清点点头,没了那晚的气焰,“舅母身体康健,表姐不必担心。你身体无碍了?” 苏灵筠微笑,“已经没事了,劳你挂心。” 程清清定定地看了她片刻,忽然站起身,走到苏灵筠的面前,在她疑惑的目光中,跪了下去。 苏灵筠吃了一惊,敛去笑容,看了一旁的素竹一眼,示意她出去,然后伸手搀扶程清清,“清清,你这是要做什么?” 程清清不肯起身,待素竹出去后,她泫然欲泣道:“表姐,我错了,那天晚上我不该与表姐说那样的话,那些话都是假的,我是嫉妒表姐能和江哥哥做夫妻,一时糊涂了才说那样的话,其实江哥哥是敬重你的,他从来没有憎你,厌你。表姐,那天你说的对,我不清醒,我魔怔了。” 如苏灵筠所说,她后悔了。苏灵筠和江怀谨还是夫妻,她不该那么快与她决裂,而且她说的那些话根本刺激不了苏灵筠,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加糟糕,这几日她让丫鬟给江怀谨传过几次消息,他都不肯见她,这让她开始感到有些不安。 “都怪我太爱江哥哥了,没有他我活不下去。”程清清哭得楚楚可怜。 “表姐,你那天说不会怪我,是真的吧?”她抬起头,泪眼朦胧地望着苏灵筠。 大概早就清楚了程清清的真实面目,所以她现在种种表现都没让苏灵筠感到惊讶,看着她那张哭得梨花带雨的娇嫩面庞,她内心不起波澜。 “我知道你的心意,我从来没有怪过你。”苏灵筠语气柔和,将她扶了起来,然后看了眼内室,“夫君就在屋里,你可以去见见他。” 程清清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她想到被苏灵筠嘲笑,想到被她冷淡,就是没想到,她还是一如既往的冷静从容,甚至还大方地让她去见她夫君。 她真把自己当成了女圣人? “我去蕙兰那边,你和夫君好好说一下话吧。”苏灵筠没有理会她质疑的目光,轻拍了下她的手背,情真意切地道: “清清,我说过,我一直拿你当好姐妹,这句话并不是虚情假意。” 苏灵筠言罢就走出了房间,留下一脸茫然的程清清,她怔了片刻后,才往内房走去。 苏灵筠出来后,甚至体贴地帮两人关上了门,素竹在一旁甚是不理解她的行为: “小姐,你怎么出来了,你怎么能让表小姐和姑爷单独待在同一屋里?” 苏灵筠转头看了她一眼,“素竹,你很闲么?那么帮我去采摘点荷花回来。” 素竹问:“小姐要荷花作甚?” 苏灵筠微笑,“我自有用处。” 素竹没办法,撅着小嘴,闷闷不乐地去了。 苏灵筠将素竹支走后,绕到屋后。 屋后人高的杂草丛生,树木茂密高耸,阴翳异常,就算是白日也有些阴森森的感觉,所以底下的人都不往这边来。 苏灵筠至卧室窗下,这面窗离卧室的床近,凑过去隐约能听到里面人说话的声音。 苏灵筠之所以让程清清与江怀谨独处,并非她有多么善良大方,她不过想听听两人会说些什么,是ʟᴇxɪ否又要商量着如何害她性命。不过,这可能性应该不大,在她的屋里谋划如何杀她,未免太不把她放在眼里。 苏灵筠还是高估了程清清,不说她没有弄死她的念头,只说她根本就没这个胆儿。 苏灵筠怕纱窗会映出她的身影,就只是站在窗口的墙边,她听不清两人在说什么,直到程清清有些激动起来,声音也提高: “我实话与你说吧,你这位妻子可不像表面那般端庄贞洁,先前你捡的那面帕子根本不是她送给我的,帕子原本是她叫我帮她送给方公子的,我不愿替她做这轻佻的事,她就一直求我,我逼不得已才同意,谁知这帕子被你捡了去,我担心她名誉受损,才谎称她送我的。她与方公子情投意合,背地里早就有了奸情,让你戴了那绿头巾。” 苏灵筠听到程清清一番污蔑的话,脸色不禁一白,气得浑身颤抖不已,她深吸了好几口气,才逐渐恢复了冷静,然心中的怒气却怎么都无法消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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