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大家都坐定了,大太太忽然发现少了一个人。 大太太扭过头去,对着站在她身后的二奶奶问道:“宝姐儿怎么没来?” 宝姐儿是二爷和二奶奶的嫡出女儿,今年八岁了。 二奶奶成亲十几年,只得了这么一个亲骨肉,平日里宝贝得很。 大太太的问话让二奶奶面露难色。 大太太察觉这里头有情况,她皱眉道:“到底怎么回事?” 二太太就在大太太对面坐着的,她听见一耳朵,当下也关切地来了一句:“别是宝姐儿身体不舒服吧?” 这头的动静被大家注意到,一时间许多目光都望了过来。 说起来,二奶奶是大太太的亲儿媳妇,宝姐儿是大太太的亲孙女,大太太这般当众发问,绝不是有意和儿媳妇为难,或者和亲孙女过不去。 齐聚一堂给老太太请安的场合,宝姐儿无故缺席,别人嘴上不说,却都是看在眼里的。 大太太今日若是不当众挑明,给大家一个说法,回过头去别人私底下不知道该怎样编排。 要知道宝姐儿已经八岁了,礼仪规矩早就学起来了,又不是个奶娃娃。 屋子里的说话声不知不觉便停了下来,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此处,大太太和二奶奶一时间成了整个屋子的焦点。 大太太当着众人又问一遍:“到底怎么回事?宝姐儿怎么不见?” 二奶奶等的就是这一刻,她摆出一副告罪的姿态:“都是媳妇的不是,没有约束好下人。昨个儿两个嘴碎的婆子说话,不小心让宝姐儿听见了。今个儿宝姐儿就怎么也不肯过来了。” 四太太笑道:“什么话把我们宝姐儿给吓到了?都不敢过来给她老祖宗请安了?” 大家一时间都笑起来。 毕竟是小孩子,一时给唬着了也是有的,大家都随意起来,并不拿它当真。 等屋子里笑声渐落,二奶奶方才又道:“还不是宁姨娘那个事儿闹的,宝姐儿听见那两个婆子说起宁姨娘的病,还听见她们说不能跟得了这个病的人接触,不然也要得这个病的……偏生那俩婆子嘴碎,又说起老太太跟前的丫鬟……宝姐儿这不就给吓着了,死活不肯过来。” 宁姨娘的事儿,便是原本没有听说的人,在大奶奶高调行事之后,也没有不知道的了。 说起来也没过去几天,只是这事儿不吉利,大家都没想到二奶奶会说到这个。 一时间说话声渐熄,屋子里渐渐安静下来。 二奶奶没有指名道姓。 屋子里有些人是不明就里的,却也不乏消息灵通的人,这些人都听懂了二奶奶口中的“老太太跟前的丫鬟”说的是哪个。 一时间,菱月成了尴尬的中心。 话到此处,菱月不站出来表个态是不成的。 此时此刻,菱月是站在老太太侧后的位置的,就听她忽然笑道:“都是我的错儿,我是伺候老太太的人,要是早知道宁姨娘得的是这个病,我怎么也得避忌些。现在五姑娘吓得不敢来给老祖宗请安了,可不都是我的罪过。” 五姑娘就是宝姐儿,宝姐儿在这一辈的姐妹间行五。 大奶奶笑道:“可不怎么的。宁姨娘病得那样,旁人都不爱去的。就属你一趟一趟地跑得勤。看现在把我们宝姐儿给吓的。你就说说该怎么罚你吧。” 菱月笑道:“这事儿原是我不周到。我本来还想混过去的,现在是混不成了。少不得我得回家呆一阵子罢了。” 顾府的规矩,生了病的下人要挪出去养病不假,可是生病的人并不是菱月,她只是跟病人接触过。 只是这个病特殊些,大家都害怕它。 菱月这种情况,能不能留在府中,全看伺候的主子避不避讳。 菱月和生病的宁姨娘接触过,这事儿老太太是清楚的,但凡老太太透漏出一点意思,菱月此刻都不会还站在这里。 老太太笑起来:“这下可好了,可算让菱丫头找着机会偷懒了。” 虽说老太太之前并没有这个意思,可眼下这个场面,曾孙女都吓得不敢过来,老太太要是还护着不让丫鬟走,这就不显好了。 老太太开着玩笑,屋子里捧场地响起一片笑声。 大奶奶也来凑趣,她指着菱月道:“正说要罚你呢,你倒好,倒给自己找地方歇着去了。” 菱月笑道:“我不光要回家歇着去,工钱我还得照领呢。” 她转向老太太:“老太太,我可不是自己要回家去,我这全是为了五姑娘。您是菩萨一样的人,可不兴克扣了我的工钱。我的工钱还得照常给我。” 菱月这是怕老太太心里不受用,有意逗老太太开怀。 菱月的心,老太太明白,也颇觉安慰。 老人家笑出了一脸褶子,她指着菱月,对着一堆儿媳妇孙媳妇笑道:“瞧把这丫头给美的,不干活她还想领工钱。全天下的美事儿都让她一个人得了去了。” 屋子里笑声一片,打破了凝滞,恢复了气氛。 *** 从荣贻堂出来,二奶奶让其他的丫鬟婆子都离远一些,她和钱妈妈两个人单独走在前头。 二奶奶道:“幸亏有你提醒我。” 钱妈妈道:“我的奶奶哟,这段时间老奴整日里躺在床上也没事做,不想奶奶的事又想哪个?我原先还寻思着红药这丫头总该有一争之力,谁成想她这样不中用,都被那丫头给挤兑得要嫁人去了。哼,依我看,这里头保不定就有那丫头的手段。把别人挤兑走,她好登高。她们那样的出身,为了往上爬什么事情做不出来哟。” 钱妈妈得意道:“老太太正为七爷的事儿着急呢。依我看,这事儿拖不过明年去。眼下正是关键时候,那丫头一走,哪个还能想得起她来。等她再回来,黄花菜都凉了。她想飞上枝头,做她的大头梦去吧。” 二奶奶露出舒心的笑容。 不顺心了这么些日子,今日总算痛快了一回。 本来,顾七这个隔房的小叔子要纳什么人做妾,二奶奶是不关心的。 不过,谁都可以雀屏中选,惟独不许那个丫头来得意。
第26章 荣怡堂后罩房下处。 红药冷笑道:“拿个孩子说话,打量谁看不出来她打的什么主意!偏生这种时候把你撵回家去,她这是存了心地要坏你的好事呢!” 红药婚期将近,昨个儿老太太发了话,让红药不用再上去伺候了。 一来让她躲躲羞,二来也好绣一绣嫁妆。 这也是惯例了。 红药家里人又不在京城,她这两日都是在下处窝着的。 还是菱月回来收拾东西,红药这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对这件事,红药的反应倒更像个正主,比菱月要强烈上十倍。 红药如今自己没了指望,便越发盼望自个儿的好姐妹菱月能拔得头筹,指望她能当上主子,做人上人。 菱月老神在在的,她端起热茶喝了一口,放下杯子方才笑道:“我有什么好事,姐姐这话要让别人听见,不知道要怎样笑话我了。再说了,是我的终究是我的,不是我的也强求不来。这样一想,还有什么可生气的。” 菱月并不想对红药表明她无意给人做妾,免得红药不自在。 二奶奶不会知道,她挑了这个点对菱月进行打击报复,菱月根本无关痛痒。 想想倒是怪可笑的。 红药半是责备,半是担忧:“都说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你怎么偏生把她给得罪了?” 又低声道:“是不是因为宁姨娘?” 菱月一向是与人为善的,她处世又圆融,除了宁姨娘,红药想不通她和二奶奶还能有什么样的交集,以至于产生这样大的龃龉。 红药只知道菱月为宁姨娘的事情着急,后面的曲折她并不晓得。 这倒不是菱月信不过红药,而是事出机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如今事情已经过去了,菱月就更不会去说它了。 菱月道:“二奶奶那般的心性,但凡她有什么不顺心的,便认定是别人得罪了她,有什么道理可讲?姐姐无须担心,她也就是使使这样的小手段罢了。我左不过是回家住一段日子,又有什么。” 菱月不觉得这件事对自己还有别的影响。 红药对这件事看得比菱月可重多了,她脸色不佳地道:“现在可是关键时候啊。你的心也太宽了些,我有时候……有时候都怀疑你是不是对自己太有信心了。” 红药眉头紧锁,可惜她想破脑袋,也想不出眼前的局面能有什么法子可以转圜。 菱月没想到红药对这件事反应这么大,这虽然不是她想要的,却是红药的一片心,一时间,菱月倒颇觉过意不去。 菱月有个想法,她邀请红药道:“正好我要回家去住,姐姐要不要同我一起?我家里人口简单,到时候姐姐同我住一个屋子,咱们还跟现在一样。到了外头姐姐要置办什么也便宜。我和我娘都能帮忙。到时候姐姐就从我家里发嫁,咱们热热闹闹的,可不好呢?” 红药是个丫鬟,她是没有这个体面从顾府发嫁的。 偏她家里人都在金陵老家,便是如今老太太发话让她歇着,她也无处可去。 她现在便是不跟菱月走,等到了出嫁的日子,她也得提前挪出去,到时候看蔡妈妈怎么安排,总之得给她找个住的地方,到时就从那个地方发嫁。 说起来也是孤单,毕竟娘家人都不在身边。 菱月的这个提议,可比红药一个人坐等着被蔡妈妈安排强上太多了。 红药就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两个人这便说定了,又去寻了蔡妈妈。红药要住到菱月家里去,红药的婚事菱月家里还能帮着张罗,这可给蔡妈妈省了不少事,蔡妈妈痛快地答应下来。 红药又去向老太太辞行,老太太赏下来一副分量十足的金镯子,给红药添妆。 红药流泪了,伺候老太太这么些年,临别之际,红药不可能没有感触。 她即将开启一段新的人生,从此离了这个熟悉的地方,到陌生的天地里去生活。以后便是还有机会进府来给老太太请安,到底不能和现在一样了。 老太太也湿了眼眶。 红药郑重地给老太太磕了头。 辞别老太太出来,红药又去同姐妹们道别,自也有一番惜别之情。 处理完这些,已是下午时分,冬日日头短,再不走天就要黑了,红药连忙回到下处收拾了细软,赶在天黑之前,同菱月一道出府去了。 *** 梁氏给应的门,见她们二人结伴而来,一人胳膊上挎着一个包裹,梁氏自然吃惊。 菱月这厢带着红药进了院子,一边向梁氏解释了原由。 梁氏这才明白。 红药之前也来家里玩过的,梁氏对她并不陌生,再说了,女儿的朋友,梁氏就没有不欢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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