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锦心中一动,赶在郦妃开口之前,行礼问安:“民女容锦,见过皇后娘娘。” “容、锦,”周皇后掂量着她的名姓,“这名字有些耳熟,一时却又想不起来在何处听过。” 郦妃道:“不是什么要紧的,臣妾宣她陪着说说话,解闷罢了。” 周皇后回头看向随侍的宫人,侍女低声提醒:“是沈相家中那位。” 周皇后面露诧色,看了看容锦,又看了看郦妃。再开口时虽依旧温温柔柔,却不似先前那般随性:“本宫竟不知,郦妃何时与沈相家眷有了交情。” 沈裕与漠北之间的血海深仇,寻常百姓都能说上几句,何况周皇后?若真要说交情好,未免有些太昧良心。 郦妃似是被戳了痛处,脸色微变:“娘娘这是何意?” “圣上予你令牌,是恐你思乡情切,允你宣召漠北使臣进宫,而非这么用的。”周皇后叹了口气,“本宫信你,可瓜田李下,万一出了什么事,又怎么说得清?” 郦妃沉默片刻,忽而笑道:“娘娘原来是为此而来。” 周皇后静静地看着她,面色波澜不惊。 郦妃道:“既是如此,只管将人带走就是,又何必装模……” “娘娘慎言。”章嬷嬷急忙打断了她,生怕再说出什么逾矩的话,自己也脱不了干系。 “本宫会将今日之事如实回禀,郦妃若是有何异议,只管与圣上讲就是。” 周皇后扶着侍女起身,眼风扫过,容锦会意,随即跟了上去。 踏出望仙台后,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满是深秋的凉意,驱散了那股仿佛挥之不去的香气。 容锦一直悬着的心暂且放下,深深地吸了口气。 她恭恭敬敬地向皇后行了一礼,由衷道:“多谢娘娘施以援手。” “不必多礼,”周皇后眨了眨眼,“本宫也不过是投桃报李罢了。” 这细微的神情使得她整个人灵动起来,不再只是那个如假人一般端庄的皇后,又成了昔日才名满京华的周湘。 容锦看得一愣,紧跟着走出几步远,意识到周皇后是在还沈裕的人情。 清宁宫虽是中宫皇后的居所,但与无一处不精致的望仙台相比,就显得有些冷清寥落。 院中新移栽的几丛秋菊,倒是添了抹亮色。 “本宫已经叫人回禀圣上,这时辰,沈相兴许也在,”周皇后从宫人手中接过竹剪,修剪着用来插瓶的花枝,“你只管安心在这里等着就好。” 容锦捧着温热的茶水,乖巧地点了点头。 周皇后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看了片刻,也不知是想起什么。 容锦满是不解地摸了摸脸颊,迟疑道:“是有何不妥吗?” 周皇后含笑摇了摇头。 她虽贵为皇后,却并没什么架子,尤其是修剪花枝的模样,像极了温柔的邻家姐姐,极易令人生出亲近之心。 容锦便没那么小心翼翼,看向她的目光满是好奇。 周皇后抚过一枝绿菊,再开口时满是眷恋:“本宫只是忽而想起,从前帮着沈伯母参详两位少将军亲事……” 她口中的这位“沈伯母”,便是沈裕已过世的母亲,阮氏。 自沈裕也随着父兄赶赴沙场后,家中便只剩了沈夫人一人,她不爱与沈氏族人往来,时常住在自家别院。 因商贾出身的缘故,沈夫人不大融入得了世家之间的交际,也未曾想过勉强讨好,相熟之人寥寥无几。 这其中,最喜欢的便是周湘。 如今清宁宫摆的那架古琴,便是昔年沈夫人尚在时,为她备下的嫁妆,望她与公孙玘琴瑟和鸣。 沈夫人一直想要个女儿,没能成,最后将主意打在未来儿媳身上,催着两个儿子早些成亲。 大公子善解人意,送回的书信上说的是,亲事但凭母亲做主,能陪在母亲身边帮着操持中馈就好;沈裕却格外挑剔,洋洋洒洒列了许多,仿佛仙女下凡也满足不了他严苛的眼光,最后却又归为一句…… 周皇后娓娓道来,将这段旧事讲得格外有趣,容锦成功被吊起了胃口,下意识追问:“什么?” “要沈夫人专心为大公子考虑,他不急,哪一日自己认准了哪家姑娘,再请沈夫人上门提亲。” 容锦捂了捂脸颊,一时又觉着好笑:“不像他说的话。” “他那时还没加冠呢,少年意气,自然与如今不同。”周皇后极轻地叹了口气。 她看惯了沈裕翻云覆雨的手段,若不是今日见着容锦,触景生情,怕是也记不起他昔年模样了。 容锦沉默片刻,又抬头看着周皇后,眼瞳亮晶晶的。 周皇后被这满是期待的目光看得愣了愣,将修剪妥当的绿菊插入瓶中,打趣道:“你这是还想打听什么?” 时过境迁,记忆早已模糊,也只能挑挑拣拣讲个大概。 夕阳西垂之际,宫人上前通传。 容锦一回头,便见着身着官服的沈裕长身玉立。落日余晖洒在身上,暗香浮动,流光飞舞。 “多谢娘娘照拂,”沈裕颔首致意,目光落在她身上,笑意愈浓,“我来接她回家。”
第115章 踏入这高墙重门时,容锦并未露怯,只是因这压抑的氛围,或多或少地感到不适。 见着沈裕后,得以松了口气。 悬着的那颗心也安安稳稳地落回原处。 她拜别周皇后,随着沈裕离了清宁宫,沿着仿佛看不到尽头的宫巷缓缓而行。 沈裕放慢脚步,回头打量:“谁伤了你?” 容锦不明所以地看了回去,领会他的意思后,哭笑不得道:“来时的路上,望仙台那位嬷嬷特意叮嘱,说在宫中要守规矩。” 再者,她也确实不大习惯在这种场合与沈裕并肩。 “规矩”二字话音未落,沈裕就勾着她的衣袖,半拉半拽到了眼前:“这种闲话,也值得你放在心上?” 他毫不避讳,倒惹得避让在路旁的宫人悄无声息地打量着。 容锦小声催促:“快走。” 沈裕低低地笑了起来,却依旧没松开她的衣袖,只不疾不徐地跟上。 青石铺就的宫巷犹有未干的积水。 容锦稍稍提起衣裙,想起一大早荀朔的“控诉”,瞥了眼沈裕:“荀大夫放话,你这两日还得抽空施针。” “没什么大碍……”沈裕对此一贯不怎么上心,挨了容锦一记眼刀后,才改口道,“好。” 走完漫长的宫巷,出了宫门,马车已经在此等候。 一上车,先前还算有所收敛的沈裕彻底没了顾忌,攥着她的手腕:“可曾沾过望仙台的东西?有何不适?” “不曾,皇后娘娘来得很及时。”容锦想起那时的情形,轻声道,“是你请了娘娘帮忙?” 沈裕颔首道:“后宫之事我不便插手,只能如此。” 其实不该如此的。 无论前朝如何党争,为免过多引起萧平衍的疑心,沈裕从未与后宫、皇嗣扯上任何关系。 只是今日之事涉及容锦的安危,他等不得,也不敢冒这个险。 他虽一字未提,容锦却还是想到这一层,迟疑道:“这么一来,怕是会让你的处境雪上加霜吧?” “不差这一星半点,”沈裕浑不在意地笑着,“更何况锦锦,我本就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你不是早就知道吗?” 他走到如今的路上,鲜血淋漓,尸骨累累。 那些关于他的罪状诚然有添油加醋的成分,但空穴来风,也不是毫无道理。 “就算圣上再怎么疑我,也不敢贸然如何。” 沈裕早就不是清风朗月的纯臣,一腔忠君报国的热血,由着帝王想如何便如何拿捏。 他离大逆不道、千夫所指,确实只隔一步之遥。 温热的呼吸扫过颈侧,容锦下意识躲了下。 沈裕却又立时贴了上来,并不强硬,只试探似的吻着唇角,直到得了她的默许之后,才抵开唇齿,长驱直入。 这个缠绵的吻太过漫长,到最后,呼吸都变得勉强。 容锦抵着车厢,恍惚想起在清宁宫时听来的旧事。 说的是先帝时的一场围猎,曾于柳枝之下悬玉珏,在场之人谁能拉开那把强弓,射中玉珏,必有重赏。 在场之人大半连那把弓都难以拉开,就算勉强为之,颤颤巍巍的,更难做到“百步穿杨”。 就算是以骑射功夫闻名天下的肖望野也失了手。 最后是年纪轻轻的沈裕站出来,在所有人都不看好的境况下,一箭得中。 先帝龙心大悦,将那把弓赏了沈裕,又问他还想要什么? 世人所图无非功名利禄,于沈裕而言,那时最好的选择是依着先帝的意思入禁军,年纪轻轻自是前途无量。 可他却主动提出赴漠北,为父兄分担重担,为大周平定边陲、开疆拓土。 少年意气,风头无两,谁也没想到最后会以那般惨烈的结局收场。 周皇后提及旧事,一时欣慰,最后只归于沉沉的唏嘘与叹息。 容锦安安静静听了许多,心中泛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事到如今,倒真有几分心软了。 “在想什么?”沈裕在唇上不轻不重地咬了下,似是不满她在这种时候还能走神。 容锦喘了口气:“在想你。” 沈裕身体一僵。 马车上多有不便,他原本已经打算偃旗息鼓,却不防听了这么一句,原本就未曾消退的情|欲霎时卷土重来。 他拢着容锦腰肢的手微微收紧:“锦锦,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容锦拂过沈裕稍显凌乱的额发,点了点头。 连绵数日的秋雨好不容易停下,长街之上行人往来,有脆生生的声音叫卖着桂花。 隐蔽的车厢之中,别有一段幽香。 沈裕极力克制着才没有胡来,与她额头相抵,哑声道:“是皇后与你讲了什么?” 明明从前热衷于此,可到这时候,却又竭力忍耐着。 两人紧紧地贴在一处,容锦能清晰地觉察到沈裕身体的变化,略带不解地看了回去:“是听了些旧事。” 不知是不是错觉,沈裕眼中有落寞之色一闪而过,如飞鸿踏雪,细看时已了无踪迹。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13 首页 上一页 99 100 101 102 103 10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