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才垂下手,就被沈裕不着痕迹地勾着衣袖,微凉的手指如小蛇一般,一寸寸攀上她的腕。 展开她微蜷的手掌,十指交握。 因多年习武练箭的缘故,他指尖覆着层薄茧,轻轻抚过时,带起难以言喻的触感。 容锦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又向另一侧的容绮道:“既困了,就回去歇息吧。” 容绮掩唇打了个哈欠:“还得守岁呢。” “自小到大,哪年熬得住了?”容锦摇头笑着,起身道,“走吧,我送你回去。” 容绮困得眼皮都在打架,不再坚持,回到住处后更是没多久就睡下了。 容锦回到自己房中,果不其然,见到了等候着的沈裕。 她想着沈裕应当心情不佳,正琢磨着如何安抚,挑亮烛火之后,却发觉他神色竟颇为平和。 许是她的惊讶过于明显,沈裕一愣,反应过来后低笑了声。 见此,容锦也不再避讳:“我还以为,今夜要费好大的功夫才能将你给哄好。” “哄”这个字,除她以外,怕是没人敢用在沈裕身上。 沈裕支着额,语焉不详:“我想通了。” “什么?” 沈裕笑而不语。 容锦被他吊起胃口,再三追问,才终于得了答案。 时值子夜,皇城之中燃起烟火,璀璨至极又转瞬即逝。 沈裕倾身吻着她,声音含糊却又笃定:“能与你相携一生,走到最后的人,会是我,也只有我。” 容绮年岁渐长,他日会遇着心上人,也会嫁做人妇,有属于自己的人家。哪怕亲生姊妹,也不能长长久久地陪着她。 可他会。 直到老去,直到死去。 “等此间事了,尘埃落定,”沈裕眼中映着明灭的烟火,含笑问她,“你嫁我可好?”
第121章 第121章 旧岁新春为隔,初一这日的大朝会总是要格外隆重些。 天色未亮,朝臣们已经在丹凤门外等候,各家仆从挑着灯笼,星星点点的烛光如萤火一般。 凌冽的寒风拂过脸颊,饶是裹着厚厚的斗篷,依旧冻得手脚冰凉。 公孙玘竖起衣领,在原地来回踱步。 昨夜除夕,公孙氏长辈不在家中,他被几位故友拉去同聚,一宿没能歇好。下车前灌了半盏浓茶才勉强打起精神,见着各位同僚还得笑脸相迎、彼此问候。 眼见丹凤门将开,他眯了眯眼环视四周,问小厮:“可见着那位了?” 小厮摇了摇头,揣测道:“许是今日不来?” “不该,”公孙玘笃定道,“他有分寸。” 虽说沈裕在这方面有特权,但并不会滥用,尤其是这样的日子。 除非真是病得起不来,不然绝不会告假。 正说着,沈家的马车姗姗来迟,宫门也恰在此时开启。 公孙玘解了斗篷扔给小厮,迎了沈裕半步,借着摇摇晃晃的烛火打量着对方的神色,随后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 沈裕看起来仿佛也没歇好,一下车冲了冷风,便低低地咳嗽起来。 但他精神极佳,眉眼间半点不见往日的不耐,反而含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公孙玘与沈裕相处的时日也不算短,还是头回见着他这般喜形于色。要知道前些日子干净利落地料理伯爵府,清算旧账,他都未曾如此过。 “新春如意,”公孙玘过了宫禁搜检,袖着手赶上沈裕,压低了声音道,“这是有什么喜事?” 沈裕压了压唇角,却依旧没彻底掩去笑意,和颜悦色道:“不错。” 公孙玘虽有人追问,但转眼已踏上宣政殿前高高的御阶,不便私语,只能暂且按下自己的好奇心。 大朝会这样的场合,无人敢怠慢。 可御座上那位竟来晚了,虽只是片刻,但他行色匆匆、脚步虚浮,明眼人都能看出端倪。 一把年纪的周太傅无声地叹了口气。御史中丞崔榷更是拧着眉头,攥紧了奏疏,让人毫不怀疑等过了今日,他迟早要为此事记上一笔。 萧平衍的气色实在不好,不自觉地按着额头,似是隐隐作痛。 依着旧例,朝臣们大都不会在今日谈什么添堵的麻烦,挑挑拣拣寻出些喜事来回了。善于逢迎的,再提一提某地的祥瑞,借机恭维一番,也算是讨个好兆头。 只是这两年天灾人祸接踵而至,还要这般,颇有几分丧事喜办之感。 萧平衍自己都懒怠着听那些虚言,兴致缺缺,加之身体不适,谁都能看出他的煎熬。 等到朝臣回完,他几乎是迫不及待道:“众卿若是无事,便退朝吧。” 朝臣们恭恭敬敬地垂着眼,相熟者交换了个眼神,知情识趣地闭了嘴。 公孙玘掸了掸衣袖,正琢磨着散朝之后,再打听打听有什么事值得沈相这般,却只听内侍惊呼了声。 众人循声看去,只见萧平衍起身后,似是疏忽,竟踩空了台阶。好在内侍眼疾手快,及时扑上去垫了一把,才没叫他当真摔在那里。 饶是如此依旧狼狈,尤其是于萧平衍而言,可谓颜面扫地。 他站稳后,一脚踹开了伏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内侍:“狗奴才,你敢挡朕的路!” 话音里的气急败坏显而易见,朝臣们不约而同地低了头,一时间大气都不敢出。 直到萧平衍处置了内侍,气急败坏地离开,这场闹剧才总算告一段落。 宣政殿中,朝臣神色各异,一言难尽。 沈裕对萧平衍的本性再了解不过,对此波澜不惊,只是在见着周太傅后停住脚步,含笑问候。 周太傅苦笑了声,并未多言,只是轻轻拍了拍沈裕的肩。 他老人家看着萧平衍长大,最疼爱的孙女又被一纸婚书绑在那里,种种关系交叠,总是盼着萧平衍好的。 可这些年,却是越来越失望。 仿佛登基之后,连最初那些可取之处也渐渐消磨殆尽。 公孙玘收起嘲讽的心思,宽解了老人家几句,一直送到丹凤门,这才折返官署去寻沈裕。 事有轻重缓急,他顾不上先前惦记的事,低声问沈裕:“这是怎么回事?圣上这人虽有些拎不清,但也不至如此荒唐……” 先帝晚年虽不如早时“耳聪目明”,但若萧平衍当真如此,决计不会将皇位传给他。 沈裕漫不经心地笑着:“从他当初接见漠北朝拜,为美色所惑,将郦妃收至身侧时,不就已经注定会有今日了吗?” 沈裕与漠北水火不容,这其中横亘着血海深仇,活一日,便一日难释然。 可于萧平衍而言,这算不得什么。 他高高在上,眼中看不见边关枉死的数万将士,只有千娇百媚的美人,与使团匍匐在地送上的奇珍异宝。 可郦妃并不是善茬。 漠北黄沙磨砺出来的明珠,不是性情柔弱、风吹一吹就坏了的美人灯。她恨极了沈裕,又岂会不恨萧平衍呢? “只不过,这一天比我想象之中来得还要快,”沈裕吹去茶水氤氲的热汽,一哂,“也更容易。” 公孙玘惊疑不定,想起沈裕身上那不知名的毒,恍然道:“你是说,郦妃在背后动了手脚?” 沈裕微微颔首。 哪怕商陆亲手割下大巫的项上人头,大半物什都被他付之一炬,可郦妃贵为公主,又岂会一无所有? 公孙玘迟疑:“那……” “倒也正好。此间恩怨早些了结,我也早些……”沈裕鸦羽似的眼睫低垂着,忽而一笑。 公孙玘大半心思惦记着正事,小半心思惦记着清宁宫那位,一边端了茶盏一边随口问:“早些什么?” 沈裕慢条斯理:“早些成亲。” 公孙玘一口茶水呛到,撕心裂肺地咳了起来。 少时母亲在时,每逢年节,容锦都会陪她守岁。 容绮年纪小,觉多,虽每回都说着要等到子夜看皇城的烟火,但总是撑不到就睡了。 容锦依偎在母亲身侧,又或是躺在膝上,母亲会用那把旧木梳为她梳理长发,讲些佛经中的故事。 最后病重那年,母亲只是坐得久了些,便会上不来气。 枯瘦的手无力地搭在她脸颊边,拢起散下的碎发,难过得说不出话。 容锦攥着母亲的手,缓慢却坚定地承诺,说自己一定会带着容绮好好过下去,叫她放心。 母亲去后,容锦用稚嫩的肩撑起担子,不再是谁的女儿,而是“长姐”。 而在那之后,容锦也再没有过无忧无虑的年节。 要做的家务活数不胜数,也要多费些心神哄容绮,免得她想起母亲难过落泪。 正因此,在沈裕陪她一同看子夜的烟火,小心翼翼却又满怀期待地问出那句时,容锦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其实不该一时冲动,就那么应下的。 可兴许是当时的气氛太好,又兴许是这些年走来太过疲倦,她想,若当真有人能陪着长长久久地走下去,也不失为一桩好事。 虽应下了,但容锦对此并没多少实感。 直到年节后往绣坊去,适逢京兆府尹家的千家定亲,来此筹办嫁妆,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仿佛也该分些心神,慢慢绣件嫁衣了。 这于她而言本不是什么难事,可正经筹划起来时,却又无从下手。 “愣什么呢?”春夫人放下新出炉的糕点,在她眼前招了招手,“吃些糕点,午后往长公主府去一趟吧。” 容锦回过神,疑惑地仰头看她。 春夫人道:“方才府中传了话过来,说是长公主想要找人,帮着缝补一件旧衣。” 虽没指名道姓,但有上回的事情在,自然是容锦过去妥当些。 长公主这样慷慨大方的主顾,容锦自是无不应的道理,乖巧地点了点头:“好。”
第122章 在来长公主府前,容锦原以为,值得她专程找人来缝补的旧衣必是十分贵重。兴许用了纱罗这样脆弱的料子,又或是绣纹格外繁复。 及至亲眼见着,才发现这大氅是再常见不过的男子衣衫样式,料子虽好,但算不上多贵重。 可它偏偏得长公主这般珍而重之。 容锦心中一动,猜到这衣裳八成与已故的驸马有关,细细端详着损坏之处。 衣料断口整整齐齐,不似勾破撕裂,倒像是被利器划破。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13 首页 上一页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