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晟帝道,“你不知道朝中规矩,在任官员必得约束族人,倘不是仗官员的势,那些族人如何敢欺压践踏旁人?” 这话自然有理。 荣烺担忧的是,“国子监改制的事刚刚开始,父皇,这会影响到唐祭酒的官职么?” “且看事情大小如何吧。” 荣烺已想到事情的不同寻常处,说道,“国子监不改制,唐宁家族人也没事。国子监刚改制,他家族人就侵占民田了?” 荣晟帝道,“所以我才让阿绵亲自去查。若唐家清白,立刻便可还他清白。若事实确凿,阿烺你得明白,凡恶事恶行,必不是旁人握着他的手逼他去做的。若有此事,便需要唐家有人为此负责。” 荣烺说,“哎,我主要担心国子监改制刚开始就夭折。” 荣晟帝道,“不必做此担忧。朝廷用人,用的是能人,朝廷有的是人才。阿烺,为上者,不可为臣子所裹挟。” 荣烺一向有些硬脾气,此时,却突然说了句,“有些人才是很难得的。” 荣晟帝一怔,复又笑了,摸了摸荣烺的头,“等你大些就明白了。” 荣烺看看父亲,又看向祖母。郑太后对她微微点头,那是赞许的意思。荣烺想,她肯定长大了也是一样的想法: 人才多难得啊。 尤其是敢于任事的人。
第154章 殿下
正文第一五四章 荣绵回宫的时间很晚,晚膳都用过了,还没见荣绵回来。荣烺记挂兄长,说,“祖母、父皇,派侍卫去瞅瞅,怎么皇兄还不回来?” 郑太后道,“这话很是。”就要召万寿宫的总管太监过来。 荣晟帝则道,“阿绵身边带足了人。男孩子,不必太娇惯,可能就地审问了。” 荣烺说,“那就差内侍给皇兄送饭过去,也顺道去瞧瞧。” 荣晟帝忍不住乐,“他那么大了,能不知道晚上用膳?” “我这不是牵挂皇兄么。”荣烺瞅向窗外,“天都黑透了。” 郑太后着总管太监带俩人去看看,还说荣晟帝,“你要锻炼儿子,我还心疼孙子哪。” 荣晟帝无奈,“这估计也快回来了。” 正说话间,荣绵就回来了。 先给父亲祖母请过安,郑太后已道,“不必多礼了。”与柳嬷嬷道,“令他们传膳。” 厨下自然预备着荣绵的饭食,故,吩咐一声,立刻便得了。 郑太后又问跟着荣绵的几个伴读,听宫人说都在外头,便让大家一起进来用膳。 荣烺按捺不住好奇打听起来,“皇兄,你是出去断案了么?” 荣绵道,“嗯,御史上书,我看这事发生在帝都城郊,便叫上弹劾的御史、帝都府尹,问了问此案。” 荣烺当即就想问案子到底是什么情况,不过柳嬷嬷说隔间已备好饭菜,想到兄长直至这会儿还未用晚膳,荣烺就把自己的问题先憋着,只是她也闲不住,还叮嘱服侍的宫人,“先给皇兄盛碗汤。晚上冷,喝汤暖和。” 郑太后荣晟帝看她小大人般,都觉有趣。 “一会儿咱们说话。”荣绵摸摸妹妹的头,便带着伴读到隔间用膳去了。 看兄长去用膳,荣烺又让宫人拿些新鲜的水果来,一会儿给兄长吃。荣晟帝笑着说,“阿烺长大了,这样关心兄长。” 荣烺像个小忙人一样张罗一通,才坐下来说,“谁让皇兄这么不会关心自己个儿呢?我当然得多关心他了。” 荣绵用过膳过来说话,“我叫来参劾的御史、在帝都府审的此案。” 荣烺问,“是唐祭酒的族人侵占了百姓土地么?” “不是侵占土地。” 荣烺还没松气,荣绵继续道,“与国子监改制相关。如今国子监要裁撤捐监,现有的捐监生继续在国子监读书,以后再不能捐银入监。有人提前得知消息,便找了唐家族人,送那族人一百亩地,另外还有一千两是捐监的银子。这事没办成,那唐家族人既不退钱也不退地,人家急了,便把此事揭了出来。” “真没德行。”荣烺问,“皇兄,那这事怎么判的?” 荣绵道,“退银子退地,打了那唐家族人十板子。” 荣烺问,“这是唐祭酒的什么亲戚啊?” “出了五服的族亲。” “都说五服之外不是亲,这都多远的关系了。”荣烺是真心觉着唐祭酒有些倒霉。 荣绵道,“他们既是同族,且这明显是因唐祭酒管着国子监,才有这样的事。御史参劾,也不能说有错。” “唐家人口可够多的,出五服还有族人。” “这样的大家族,各地都不稀罕。”荣绵道。 荣烺就想到一件事,“可族中人口这样多,岂不很容易出事?这些大家族为什么不分宗呢?” 荣绵头一回听到这样的说法,不禁道,“民间都以人口多为荣,家族人多,更是兴旺的象征,谁家会去分宗?” “占便宜的时候自然是好事。可若有一人坏事,犯了株连九族的大罪,那岂不是要连累许多人?”有时,荣烺的想法就是这么奇怪。 荣绵一下子被她问住,郑太后接过话,反问荣烺,“自古以来,有几人能被株连九族的?” “再者。”郑太后道,“要是谁能被株连九族,这也必是个大人物。” 荣烺一怔,也笑起来。 她也没忘问此事会不会连累到唐祭酒,荣晟帝问荣绵的意思。荣绵道,“若是唐祭酒接受族人请托,此事断不会爆出来。唐祭酒是个清廉人,儿子以为,罚俸即可。” 荣烺也帮唐祭酒说话,“朝中百官,谁家没千八百的族人,要是家家族人犯事便褫夺官员职位,以此兴风,不是好事。何况这事不算严重,我也认同皇兄的意见,罚俸就行了。” 荣晟帝同母亲道,“那就这样吧。” 郑太后也没意见。 荣晟帝复又与母亲道,“今天史太傅与我说起阿绵的功课,说阿绵的功课不错。” 荣绵忙说,“儿子还差的远。” 郑太后对孙子的功课也有关注,“咱家孩子都知用功。” 荣晟帝道,“我想,阿绵如今也十三岁了。这几年,我也有意让他接触一些政务。不过,都是些零碎小事。以后不如就改为上午读书,下午学着熟悉政务。” 荣烺一听兄长以后只要读半日书,剩下半日便能处理朝政大事,顿时羡慕的两眼放光,直说,“这可太好了。皇兄,以后就不用只读书,也能把书里的道理跟朝政联系起来,这多好啊!” 荣绵都没来得及谦虚一下,就被荣烺逗笑,他逗荣烺,“我看阿烺也很想一起,你要不要跟皇兄一起?” “那倒不用,眼下有国子监的事情就够忙的了。”荣烺说,“我又不像皇兄似的,以后只能做皇帝。我有许多事要做,今秋不是去猎场么,我还得抽时间把弓箭好好练练。”不知出于什么缘故,话到最后,她还特别骄傲的一抬小下巴,以示自己是个大忙人。 郑太后抚额,“你比谁都忙。” “那是当然了。”荣烺觉着自己时间还不大够用。 荣晟帝笑着逗她,“那父皇就等着阿烺你在猎场上大显身手了。” “这不用说的。”荣烺信心十足,她说,“父皇,我还有许多朋友,到时打猎,我要带上我的朋友。” 虽然女儿在政务上很有天资,荣晟帝还是更愿意看到荣烺能兴趣广泛,欣然应允,“到时只管把名单给我,我请她们陪你一起打猎。” “嗯!”荣烺见父亲答应,自己也很高兴。 唐家族的人事未引起轩然大波,第二天不是齐尚书的课,是丁相的课。荣烺便顺势请教丁相,“我总觉着这件事有点太巧,可也懒得细查。当初就有许多人上书反对国子监改制,我实在不明白这些人是怎么想的?这明明是很好的事情。” 看着公主迷惑的小眼神,丁相道,“殿下只要往他们反对的理由上再深思一二就行了。” “那些反对的官员无非就是说,捐监也为朝募银募粮做过贡献,再者,怕革除捐监后,国子监费用不足,还要增加户部负担。”荣烺道,“可户部赵尚书也说了,若是革除捐监,国子监银两不足,户部愿意承担多出的银两。” 丁相问,“殿下知道当初捐监是怎么开始的吗?” “知道。先帝过逝,西南有镇南国扰边,北狄西戎也都不太平,朝中粮草紧张,便允百姓可以银捐监,原是为了筹银募粮,才开此例。” “那监生的好处在哪,殿下知道吗?” “从国子监结业后,没秀才功名的监生可直接参加乡试,还可以通过朝廷考核,去地方为官,不过官职都不高。” “还有一点。”丁相道,“秀才是经县试府试院试的正经功名,有秀才功名,每月可免粮二石,丁二人。可穿长衫,戴方巾,佩长剑,出门游学也不需路引。可见官不跪,即便摊上官司也不可用刑。” 荣烺琢磨,“能拿出上千银子捐监,自然不愁衣食。路引、见官不跪、不可用刑,这也不是什么太大的事吧?” “殿下不太了解外头市井人家的日子。不说旁的,若生在偏僻地方,出门便需路引,办路引就要打点书吏。殿下知道书吏是什么吗?” “当然知道。官学里就有书吏,国子监也有?六部衙门都有吧?他们是小吏,不能算官。” “殿下看,他们身份是否低微?” 荣烺说,“书吏多是做些打杂的事。” “殿下,小小书吏,职微却不能小觑。在六部衙门,若是下官见上官,对上官身边的书吏也是客客气气的。” 这道理,荣烺一想便明白,当初她恼了钟学士,便是因钟学士把她的传话内侍骂的狗血淋头,让荣烺大失颜面。 丁相继续道,“这还只是帝都,若是乡下地方,县令多是管一管县里的事。县丞主簿,也是朝廷派谴的外地官员,而六房书吏则是当地人,在县衙任职多年,他们熟悉当地民情,熟悉县衙运转。寻常乡间百姓,轻易不敢得罪他们。这些人,在当地也能称一声老爷。” “但如果家里有一个有功名的人,书吏便不敢转易为难。倘能考到举人进士,即便县令也要客气相交。”丁相道,“监生不算正式功名,但其实与秀才是一样的。能免丁免赋,能谋职就任,出门在外,不必处处开路引,见到官员,也能免于跪拜之事。” “贫寒人家自然捐不起监,但那些有钱的富户,家中若无为官子弟,是宁可花钱也愿意给孩子捐个监生功名的。” 荣烺就更奇怪了,“可他们都要靠给家中子弟捐监来得到秀才的特权,他们是怎么影响到朝中官员的呢?” 公主年纪尚小,这话却是不能深言。秋风拂去最后的暑气,丁相缓声道,“殿下,捐监的可不止富户,还有官员,若家中儿子实在考不出功名,捐监也是他们子弟的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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