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人捧来香茶,史太傅闻着清渺茶香,说来公主这里的茶是极不错的。 呷口茶,史太傅看一眼在打量他的荣烺,问,“殿下总看臣做甚?” 荣烺说,“我看史师傅你眉眼不知哪里,有点像白馆长。” 荣烺一提白翡,史太傅脸色便有些难看,放下茶盏,“要说像,也是他像老夫。” 郑锦嘴快,同荣烺说,“是啊,公主,白馆长肯定跟史师傅有点像的,他们本就是亲戚。” 史太傅严肃纠正,“同族。” 郑锦给史太傅严肃的连忙闭嘴。 荣烺看史太傅臭着个脸,便摆出一幅善心肠模样,很诚恳的说,“昨儿我去新官学,正好遇着白馆长,突然就觉着你们挺像的。说来,白馆长这满腹经纶,可不就跟史师傅你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说的史太傅既自豪又心塞,自豪是因这毕竟是自家子弟,心塞是白翡一向不与史家来往,就是见着他这亲大伯,也一幅公事公办模样。 史太傅对白翡不是没意见,但对外,他从不说白翡半点不是。史太傅道,“白馆长在治理官学上,还是很有成效的。” 荣烺没想到史太傅对白翡评价这么高,她说,“就是一样,太爱洁了。昨儿我俩一起给蹴鞠队颁奖,他嫌人家球头踢完球一脑袋的汗,恨不能离人家八百丈远。我看他使劲儿才忍着把奖励颁完。” 史太傅立刻道,“读书人么,多是爱干净的。圣上都说,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不瞒殿下,臣也略有些好洁。” 荣烺说,“说不得白馆长这毛病就是随了您。我看白家都是武将,不像好洁的。” 听到白家,史太傅轻轻抚过袍袖上的微褶,强忍不满,“老臣不好评价白将军,只是听闻他家三代内无一读书人。” “您这可是以己之长,度人之短了。” “臣说的本是事实。”史太傅轻哼。 荣烺道,“这话刻薄,天下读书人到底是少数。您不能因着自己学识渊博,科举有成,就看不起武将啊。那武将刀枪剑戟样样精通,你也不能呢。” “臣并非轻视武将,也绝不会轻视不读书的人,臣轻视的是仗势夺子、蛮不讲理的行径。”史太傅对白家满腹牢骚,“更轻视夺人子嗣不能好生教养,教其生疏家族之举。” 看史太傅这态度,荣烺直感叹,“原我还想帮你跟白馆长说和说和,看你这样儿,这事儿可不容易。” 史太傅瞬间一改对白家的姿态,正色道,“臣与白馆长原就是血缘亲人,我们之间从无嫌隙,他是受人误导才与家族生分的。” “你这满嘴都是自己的理。”荣烺今天就是先试试史师傅对白家的态度,毕竟史师傅是工部尚书,倘改律法的事得经内阁讨论,史师傅便是重要的一票。荣烺好言好语的劝史师傅,“不说旁的,凡事先想想白馆长,他多不容易呀。那传胪难道是天下掉下来的,他难道是天生地养长大的?爱屋及乌,您这光对白馆长一片热忱,对旁的人跟上辈子仇人似的,他能跟您好么?” “只要他明白,就知道家里没一日忘记过他。”史太傅板板正的道。 看一眼史太傅那仿佛代表着世间正义的脸孔,荣烺好奇,“史师傅,你问心无愧我是信的。你敢打包票,你那族弟一家子,也问心无愧?” 史太傅八丈高的底气顿时泄了一半,他极为圆融的叹了口气,“过去的事,何必在提。” 荣烺直接喷笑,“原来你也知道你家不全在理。” 史太傅欲再为自家辩白,荣烺一摆手,“行了,知道你是这个态度就行了。开始上课吧,我歇好了。” 史太傅登时叫噎个不轻,心说,知道我这态度,公主殿下您是个啥意思,您到底还帮不帮我跟阿翡说和说和啊!我听说你跟阿翡关系挺好的! 荣烺要上课,史太傅只好把一肚子想说的话憋回去,继续翻书给荣烺上课了。
第二节 就是齐尚书的课了。 齐尚书抱着书册过来,正好看到史太傅欲言又止的脸,他视线落在荣烺那里,荣烺看到齐尚书,高兴的说,“齐师傅你来了,不必多礼。” 齐尚书一拱手,迈进课堂。 史太傅不欲在同僚面前说自家私事,便收拾好书册,辞了荣烺,“今天的课程结束,臣要告知了,以后再来给殿下请安。”公主说了要给他伯侄二人说和,他可是记住了的。 荣烺起身,“史师傅有空只管过来。”与林司仪道,“林妈妈替我送史师傅。” 齐尚书眼中泛起些许奇异,史太傅待公主向来是敬而远之的,这是怎么了,还要给公主请安? 将书册放好,齐尚书开始上课。 课程结束,荣烺叫着齐尚书去梨花院用膳,她说,“嘉平关的肥羊,又肥又鲜,早上出来时我吩咐膳房,中午做几样可口吃食,请齐师傅一并同享。” 齐尚书含笑谢过,“那臣可有口福了。” “我知道齐师傅你爱吃羊肉,已经命人送几头到礼部,给礼部其他官员添菜。” “臣代他们谢殿下赏赐。” “不客气。” 笔墨皆有宫人收拾,荣烺请齐尚书与她同回万寿宫,在路上就悄悄同齐尚书讲,“我有一件要紧大事和师傅你商议。” “成,一会儿殿下跟臣说说,能给殿下办的,臣无二话。” “这事儿可不大容易,有些啰嗦。” 郑锦好奇,“是什么事?公主看我能不能帮上您?” “一会儿我跟你们说,咱们一道想主意,是件正经大事。” 荣烺说的颜姑娘几人也都好奇起来。 回万寿宫,大家先去正殿向郑太后请安,得知齐尚书受邀荣烺午膳,郑太后对于荣烺自小爱请安的性格也比较不能评价,忍笑摆出一如继往的和善神色,“那你就去吧。” 齐尚书道,“是。殿下说有一件正经大事吩咐臣。” 荣烺朝祖母眨眨眼,郑太后嘴角抑制不住翘了一下,“嗯,听听无妨。” 荣烺便起身道,“祖母,那我们先回我那院儿了。” “去吧。今儿天气好,中午暖和,窑里还有藏的寒瓜,我令人给你们送过去,只是饭后才可食用。” “好啊,我知道的。” 想到有寒瓜吃,荣烺高兴的眯起眼睛。 到梨花院,荣烺看太阳特别好,连一丝风都没有,便令人在廊下摆膳。 廊下略窄,她没用大方桌,而是用的小花几,一人二几。午膳也不是大盘子大碗盛放,而是精致小碟,三五样美食摆在几上,足够用了。 荣烺洗过手,接过巾帕将手擦干,便把昨儿见白太太的事说了。 “我是才知道和离妇人不能请封诰命的事,这规矩也太不妥当了。”荣烺问阿颜几人,“你们知道这事不?” 颜姑娘道,“知道的。只是身边和离之事极少,是很不公道。这和离也不能都是女子的错,男子难道就没错了?” “以前我没深想过,还真是啊。”郑锦也说。 姜颖是头一遭听闻此事的,姜颖颇觉不可思议,“还有这事儿?我们嘉平关不大讲究这个,我也没听说还有这样的规矩。倒是西戎那边,有一个部族,那族长很不像样,族长夫人就把族长宰了,成了新族长,带领部族的人口牛羊,日子过的很是不错。” 饶是极爱读书的颜姑娘也头一遭听闻此等事,荣烺更是惊的了不得,瞠目结舌的望向姜颖,“阿颖姐,还有这事?” “是啊。”姜颖点头,“我们那儿要过不得日子,都是性情柔顺的才和离。比较强硬的,就像这位女族长一样,自己当家做主了。干嘛和离,和离还得分人口分牛羊,不和离,那不全自己个儿的么。”
第165章 殿下
正文第一六五章 荣烺想就关于和离的朝廷律法同大家讨论一下,不想听到姜颖这般彪悍回答,当下险惊掉下巴。 “这还是有点太激烈了。”荣烺不满律法对和离女子的不公,但也并不是想女子就压过男子,“因着和离就杀人,也不值当。” 姜颖在帝都几年,也了解中原文化,她笑道,“殿下说的是。我就是跟殿下说,世上有各种各样的事。” 荣玥胆子小,很怕听这些打打杀杀的事,她说,“能改了现在的律法就很好。我想,人要不是没法,谁去和离呢。和离后的日子本就很不好过了。” 荣烺一听,“阿玥姐你也知道和离的事?” 荣玥小声说,“白馆长的母亲和我娘是好朋友。” 说完后,她还祈求大家,“你们可别跟旁人说,我娘都是趁去外公家的时候,偷偷叫马车拐个弯,找白家伯母说话的。” 郑锦道,“大姑怎么还偷着去?光明正大不能去?阖帝都谁不知道当初是白家大姑太太瞎了眼,才嫁了史家。” 荣玥很不好启齿,一脸为难。 荣烺对郑锦说,“肯定是郢王刻板,不想姨妈跟白太太来往。” 郑锦当即就想说一句,郢王管的还挺宽! 可一想郢王是她大姑的公公、玥玥姐的祖父……哎,人家正管。 就听荣玥小小声叮嘱大家,“你们可一定得替我保密呀!” “知道了。”郑锦无奈应下,跟荣玥说,“大姑就是大大方方去,郢王也不能怎么样。” 荣玥摇头,“不行,我娘跟我一样胆小。” 郑锦:…… 郑锦担心大家小瞧荣玥和姑妈,跟大家说,“我大姑不似我,天生傻大胆。大姑是出名的柔顺贤良,可心里也是一等一的义气,她是绝不会在朋友最需要的时候抛弃朋友的。” 原本还觉着郑氏太过怯懦的姜颖,跟着郑锦的话一想,可不是么,郑氏胆子再小,但在白太太受人诟病的时候,郑氏也一直在同白太太做朋友。 颜姑娘也学着荣玥母亲是个很明理的长辈。 荣烺颌首,“姨妈大事明白。”她问荣玥,“姨妈的新贞烈传快注好没?” “快了,注释已经写好了,现在在做校正。”说到注书,荣玥是很为母亲自豪的。 荣烺说,“等校正完就让姨妈拿宫里来,给祖母看看。” 荣玥高兴应下。 林司仪进屋回禀午膳已安排停当,荣烺笑,“走,咱们去用膳,边吃边说。” 因为下午还有功课,齐尚书也要回礼部当差,便未置酒。荣烺说出她想做的事,“我想改一改这和离女不得赐诰命的规矩,齐师傅替我想想,这事儿怎么办才妥当。” 先时听荣烺说话,齐尚书心中已有谋划,他道,“这事说难不难,说易不易。” 荣烺细问,“难在哪儿?” 齐尚书先问,“殿下与陛下提过此事么?” 颜姑娘夹菜的手微微一顿,抬眼看向齐尚书。 “还没,我晚上就跟父皇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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