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传出去,大家一想,这也是。齐尚书无妻无子,家里就他一个,公主多照顾他些,也是人之常情。 齐尚书私下还是提醒了荣烺一回,“臣与史太傅都是殿下的师傅,论官场行走,史太傅还在臣之上。另有其他师傅,也各有各有长处。殿下尤为厚待臣,臣心中感激。只是,都是殿下的师傅,殿下还是一碗水端平的好。” 荣烺说,“在我心里,齐师傅你最好。我有东西就想给你。干嘛一碗水端平。内阁还有首辅次辅哪,这能一样么?” 齐尚书失笑,觉着荣烺总有些歪理,他道,“我竟辩不过殿下。” “那是因为我说的在理。”荣烺有点得意。 除此之外,荣烺还额外赏赐了唐祭酒和白馆长。 白馆长管理官学向来得力,国子监的情形则有些复杂,荣烺知道国子监改制失败,唐祭酒在官场怕要受冷落,她想鼓励一下唐祭酒。 还有因父亲在病中,在家侍疾未能随驾的永安公府的李姑娘,荣烺给她的赏赐与其他帝都闺秀是一样的。 大家收到公主的赏赐,自然要寻日子进宫谢恩,于是,又有一番热闹。 只是,郑国公的病越发不好,太医回禀后,郑太后沉默片刻,亲自驾临郑国公府。荣晟帝知晓此事后,道,“朕陪母后一起去看望舅舅。” “也好。”郑太后道,“叫上皇后,她心里没有不记挂的。” 尽管郑太后荣晟帝都提前说了,一切随简。郑家人还是一大早到门前迎侯,郑老夫人一把年纪,头发全白了,拄着郑太后所赐的沉香木拐杖,颤巍巍的还在行礼。内侍连忙上前扶了一把老夫人,荣晟帝先服侍着母亲下车,郑太后道,“母亲也太多礼了,咱们又不是外人。您这把年纪,天气又冷,何需亲自出迎。” 郑老夫人道,“娘娘与陛下恩深,礼数却不可轻废。” 荣晟帝虚扶着母亲问,“外祖母,舅舅身子如何了?” “这两日瞧着,精神又略好了些。”郑老夫人由内侍与长孙搀着,亲自引路。 郑太后自先帝时入宫起,这是第一次回娘家省亲。不过,平时常见娘家人,一向亲近。郑太后道,“皇后与你祖母、母亲去说说话,女眷一概不必服侍,我与皇帝先去看望国公。” 大家都听郑太后的吩咐。 自郑国公称病,也有两年多的光阴,时久未见,郑国公更加枯瘦了,脸上皱纹深刻,一双与郑太后肖似的眸子尚且清明。 见郑太后荣晟帝亲至,郑国公连忙让人扶他起来。 荣晟帝温声拦了,“舅舅不必多礼,您这样,倒让母后与朕担忧。” 郑世子取过床头的引枕给父亲靠在身后,垂手侍立一畔。郑国公道,“我这也是老病,竟惊动娘娘与陛下亲至,心中委实难安。” “寻常人家亲戚长辈病了,也得来看望。咱们本是骨肉至亲,兄长切莫多心。”内侍摆到两把太师椅,郑太后坐在郑国公床畔,“我原想自己来,皇帝听说后也要一起来看你。” “臣好多了。”郑国公轻轻喘息,望向荣晟帝,“臣有幸生于盛世,得见明君,乃臣之幸事。” 荣晟帝道,“朕永远记得舅舅这些年的扶持。” 郑国公道,“陛下,为臣忠君,乃是本分,更谈不上扶持。” 虽是甥舅至亲,荣晟帝与郑国公的感情其实一般。这并不是双方冷淡,或者有旁的缘故。可能就是天生的不投缘,郑国公帮郑太后铲除林相,掌握大权时,荣晟帝还小。 荣晟帝并没有参与过那段惊涛骇浪的岁月,待荣晟帝长大亲政,他急于在朝独立,更亲近清流。但亲政后的第一次改制并未成功,荣晟帝不得不与母亲妥协,从而造就了如今的局势。 荣晟帝宽慰郑国公几句,便离开留母亲与郑国公说话了。 郑国公轻轻叹了口气,郑太后问,“兄长可是有不放心的事?” “我之心事,也是娘娘的心事。”郑国公看向郑太后。 兄妹二人这几十年不知经了多少刀光剑影,见惯生死,此刻也不必说什么客套话。 郑太后道,“总归我还在。” “娘娘在,郑家总是无忧的。”郑国公道,“自姑妈起,连续三代,郑氏女入宫为后。郑家,这些年,总以外戚为贵。老臣想着,能与皇室联姻,自然是郑家莫大体面,但其实,也不必总令郑氏女入宫。” “阿锦年纪大了,我见过姜家孩子,颇是出众,俩孩子年纪也般配。” 郑太后道,“阿洋那孩子倒是很稳当。” “若娘娘也看着好,臣就问一问嘉平大长公主的意思,若俩孩子有缘,还得请娘娘赐婚。” 郑太后道,“若有好消息,兄长只管让大郎同我讲,阿锦在宫里这几年,与我的孙女是一样的。” “臣也常听阿锦说,她与公主也如亲姐妹一般。”郑国公道,“臣还有一事,想请娘娘个主意。” “兄长只管说。” “臣想为阿衡求尚公主。”郑国公平静的眼眸望向郑太后。 郑太后眉心极快的蹙了一下,回视郑国公,“兄长,不说旁的,阿衡年纪也不相宜。” “阿衡可以等。”郑国公言辞恳切,“娘娘,这既是臣之私心,也是臣之公心。娘娘,我并非以老病私情相挟。娘娘,公主会需要郑家的。而郑家,也需要公主。” 即便郑太后也得承认,这的确是一桩极佳的联姻。荣烺长大嫁人,而郑家是勋贵之首,荣烺与郑家联姻,那么,荣烺顺理成章得到的就是整个勋贵集团的支持。郑家也可以保有现在的超凡地位,甚至,郑家能得到一位才干非凡的家主。 郑太后道,“这桩亲事与我、与阿烺、与郑家,都好。可有一样,儿女成亲,也要看性情是否相合。当初,我们看皇帝与皇后也都好。” 郑皇后不得荣晟帝欢心还在其次,让郑家焦灼的是,郑皇后膝下空空,宫中唯有的皇子皇女都出自徐妃腹中。 相较于郑家,皇长子荣绵更亲近母族徐国公府。 荣烺则不同,荣烺与郑家关系亲近,在宫里同郑皇后也好。 徐公府已经让郑公府打残了,可如果几十年后,荣绵登基,徐公府未必不能东山再起。郑家必需未雨绸缪。 可也如郑太后所言,如果是两相厌的联姻,怕要势得其反。 郑国公道,“让阿衡回来吧。三年前他在帝都跌了一跤,也看一看他如今可有长进。” 郑太后同意将郑衡召回帝都,“正好,我也看一看阿衡。” “我的身子,勉力还能再撑半个月。”郑国公道。 郑太后道,“太医也不是阎罗王,兄长撑一撑,必能转危为安。” 郑国公不禁露出一丝笑意,“我也盼能应了娘娘的话。只是,若有万一,一切任由娘娘安排。” 郑太后握住兄长的手,“我会尽我所能。” 郑国公回握住妹妹,轻声道,“一切就托付娘娘了。”
第183章 殿下
正文第一八三章 郑太后与郑国公议过大事,便令郑皇后过来了。 郑皇后素来清冷,此时见父亲病容,也是眼圈儿一红。郑国公反比女儿看的开,“人生百年,谁都有这一遭,不必悲伤。” 郑世子强忍伤感,抚抚妹妹的背,“娘娘,你这样倒让父亲不好过。坐下说话。” 郑皇后轻吁口气,愈觉人世萧索,纵富贵至极,如今老父病中,她做女儿的也只能来探望这一回,这富贵又有什么意思呢? “娘娘,人这一世,十有八九是不如意的。”郑国公温声道,“我曾经很长一段时间后悔让娘娘进宫。只是,若嫁寻常勋贵,难道就一定夫妇和美么?人这一生,只有在少年时才会希冀十全十美。到我这个年纪就知道,世上没有这样的人生。” 郑皇后道,“寻常人家,父子兄弟总能寻常走动,何其亲热,哪似如今……” “如今举族显贵,娘娘位居凤仪,也无甚不好。”郑国公道,“这后位,是我的姑母用性命换来的。” “太.祖皇帝何其无情,转战天下时,郑家族人战死泰半,登基后却不肯守诺封我姑母为后。为辖制勋贵,先帝明明是长子,他却几番夸赞郢王,甚至在先帝议亲时都要选孙氏女。如果不是为救太.祖性命,我姑母不会因伤而逝。人死了,假惺惺的哭厥数次,追封皇后,谥显烈。” 郑国公冷声道,“太后娘娘因此才能成为先帝正室。我当年也无比气恼,想这样的正室,不如不要。我们郑家,正经武勋之家,原也不必非攀附皇室不可。当年太后娘娘说,姑母付出一生,付出生命,留下的权位难道要拱手相让?” 郑国公病久,说一阵便停下来,微微喘息。 郑皇后初听这等秘辛,惊愕的望向父亲。郑国公双眼亮的惊人,“娘娘,这就是郑家。我们不是靠谄媚皇室得到的权位!我们郑家,为这江山流过血泪,我们的先人,为这江山交付性命!” “寻常人家主母就好当么?看看你姐姐,你就知道了。做皇后,所有人都会在你面前俯身。” “娘娘,我只有一句话叮嘱娘娘。”郑国公病中忆及前事,忍不住说几句,也半点没忘正事。 “父亲请说。”郑皇后正色倾听。 “娘娘很喜欢公主。” “阿烺那孩子,的确招人喜欢。”相对荣绵这个唯一的皇长,郑皇后的确更喜欢荣烺。 “那娘娘不妨就将公主当做自己的孩子。”郑国公道。 郑皇后望入父亲眸中,一种微妙的默契在父女间流转。静了片刻,郑皇后方道,“我原也与阿烺投缘,她叫我母后,自然是我的孩子。” 郑国公颌首,“如此,我便放心了。” “父亲不必担心我,安心养好身子。”凤凰衔珠步摇在耳际轻颤,郑皇后道,“我在宫里,一切都好。” “我这一生从未看错过。”郑国公病中枯瘦的面容忽然流露出一丝极为愉悦的笑意,衰老的脸上竟浮现一丝年轻时的意气风发。 不待儿女多想,郑国公已对郑皇后道,“我尚未至油尽灯枯的地步,娘娘早些奉太后娘娘回宫吧。” 郑皇后再三叮嘱,“父亲好生保养。” 郑世子上前,“娘娘放心,父亲这里有我。” 郑皇后这才辞了父亲,郑世子送妹妹出了父亲的房间,郑皇后见宫人在院门听侯,轻声问兄长,“镇北军那里怎么说?” “父亲已召阿衡回帝都。” 郑家的根基并不全在朝廷后宫,自太.祖立国,郑家便是镇北军统帅。 郑皇后心头微酸,父亲的身体是真的难再支撑了。父亲一旦病故,二哥必然得卸职回帝都守孝。 郑皇后望向兄长,郑世子悄悄将父亲为嫡长子求娶公主的事同妹妹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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