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皇后说,“弓不用成天背着,歇一歇也使得。” “我先背来给祖母和母后看看。”她不说自己臭美,还挺会找理由,又跑过去给祖母看。 “哎哟,上面还刻字了。” “嗯,我原本想让内务司在弓上刻我的名字,内务司说不敢,只能刻公主钦用。那多没趣,我就让他们刻‘梨花院’,这就代表我了。” “这也别致。” “只有名字别致么?祖母你看我这一身,就是为了配合射箭做的。”她忽啦啦转个圈儿,全方位的跟祖母展示自己的新衣服。 现在帝都男子的骑马装一般是袍子下摆裁成四开裾,方便骑马。荣烺的新衣也是照着这个裁的,不一样的就是,她还在腰上坠了一圈儿雪白的小毛球流苏,特别可爱。 郑太后使劲儿夸了一回,荣烺就更美滋滋了,直待中午吃午饭都没脱,还是午睡时没法儿背着小弓睡觉,这才在林司仪的劝说下取下来的。 荣烺还翘着腿躺床上发了回梦,“可惜我箭术还不行,骑马也是初学,不然,哪天出门,刷一下,一头狼,刷一下,一头狼。” 林司仪把她翘着的腿放下、拉开、放平,边给荣烺盖小被子边说,“眼下是猎不来的。不如先好好睡觉,兴许梦里能梦到。” 荣烺咯咯咯一顿笑,翻过身侧着看林司仪,“林妈妈,你是不是在说我做白日梦兴许能梦到?” “我可没这么说。” “你就是这个意思。”荣烺躺平,她也不老实躺,把两只小胳膊放脑后,跟林司仪说自己的新梦想,“等以后我大了,我就跟祖母说一声,去姑祖母家走走亲戚什么的。到时不就能去了。嘉平关可多狼了,随便出门就能遇到。” “那狼也是在少人烟的地方,城里是没狼的,村里镇上也没有。”J “林妈妈,你怎么知道,你去过嘉平关么?” “没去过,想想也知道。狼是能吃人的,离人近了,肯定叫人杀死。所以,狼是离人很远的。” “嗯。”荣烺点点小脑袋,“我听顺柔姑妈说,咱家的猎场也离帝都有些远,骑马也得七八天才能到。” “冬天太冷了,要是暖和日子,还能问问父皇,要不要出去打猎。要是父皇去的话,我也一起去,就能看到猎场什么模样了。” 转眼话题就从打狼说到猎场,林司仪不再跟她说多,不然中午就不睡了。 荣烺午睡的时间向来不长,孩子有着无限充沛精力,真正睡熟也就一刻钟的模样,醒了也不在床上赖着,立刻就起来,穿好她的小猎装,又把小弓背上了。 光这小弓就背了一天,她还打上嘉平大长公主的主意,私下跟祖母商量,“姑祖母不是说会住到年后么?我想重注《贞烈传》的人选里,再加上姑祖母一个。” 这自然是个好主意,郑太后故意问,“你姑祖母会不会年纪大了。” “姑祖母是看着有点老,其实精神头儿挺好。”孩子不会想那么多,说话直接,荣烺说,“祖母,我是这么想的,重注《贞烈传》的事十分要紧,打头的得选好。祖母你辈份最高,你做头,姑祖母是公主里辈份最高的,再加上姑祖母。另外,还有母后、顺柔姑妈,帝都的郡主,还有阿玥姐的母亲,这样一人分一节,每人把自己对《贞烈传》的见解拿出来,汇总在一起。最后,由姨妈主笔编注。祖母您觉着这法子怎么样?” 郑太后觉着挺好,这样的法子,即便荣烺也不是一时一刻便想周全的。这孩子定想了许久,郑太后道,“这里头也有你的一份功劳,怎么把自己忘了?” “我还太小,别的不太懂,我就在女子课业上尽点力。”荣烺很认真,“《贞烈传》上说女子有空该多习女红针线,多听父母教导,以柔顺贞德为本。说半天也没说很清楚。我读书也半年了,不瞒祖母,略有心得。” 听她文绉绉的说话,郑太后强忍笑场,装出请教她的样子,“都有什么心得,跟祖母说说。” “我闲来也翻了翻圣人大道,那些要科举的书本,我们是不需要学的,反正女子也不必科举。”荣烺说,“我觉着,我们女孩子读书,应该效仿古礼,学习六艺,礼、乐、射、御、书、数。” “我想了许久,古礼不愧是古礼,这六样技艺非但涵盖面广,一旦基础打下,以后不论专注什么,就都不难了。” “你想的很好。”郑太后赞一句。 得到祖母的肯定,荣烺也很高兴,跟祖母说,“那我再具体想一下,这六样技艺对应的书籍有哪些,我想分简单、中等、特别难,三个难度,列出一些书单。” “这就更周全了。” 荣烺高兴的险些转圈圈,郑太后道,“如今咱们修注《贞烈传》,以后会不会也有人像咱们一样,重新再注《贞烈传》呢?” 郑太后愿意重注《贞烈传》,甚至愿意当这个领头人,只是,依郑太后的政治阅务,更深知一朝天子一朝臣,人亡政息,如今重注的《贞烈传》,是否能百代流传,惠及天下女子呢? “肯定会有的。”荣烺清脆的童音打断郑太后的伤感,荣烺说,“祖母您想啊,以后肯定会有比咱们更更更加聪明的人出来,那时她觉着《贞烈传》不合时宜了,肯定会重新注释的。就像我们现在这样!” 荣烺没有任何愁思,眼眸中一派清澈光明,郑太后忍不住将她搂在怀里香两下,“唉哟,是这样!” 她之后已有阿烺这样的孩子,阿烺之后呢,定也有如阿烺一样的,更加出众的孩子! “快别亲了快别亲了,压住我的小弓了!” 自打嘉平大长公主入宫后,新制小弓就成了荣烺心里的第一大宝贝。 不过,让荣烺郁闷的是,第二天荣玥几个休沐回宫,这几人见到小弓也都同荣烺道谢,只是几人怎么都不答应像荣烺一样把小弓背身上,用荣玥的话说,“有点不好意思。” 荣烺嘀咕,“有什么不好意思啊。多好看啊。”反正,不管别人背不背,荣烺自己个儿是一连背了三天,到嘉平大长公主再次进宫参加宫宴才罢。
第39章 嘉平大长公主一回帝都,便有无数宗亲帖子递上门。这些都是正经亲戚,自然是要走动的。往常嘉平大长公主的丈夫长子来帝都述职,也都有走动。如今便都交给长子去应对,嘉平大长公主路上坐车太久,是想好生歇一歇的。 大家也都体谅老人家,毕竟这把年岁,车马劳顿的回来,没见太后娘娘都将宫宴定在五天之后么。 嘉平大长公主除了趁着天气好到园子里转转,就是守着孙子孙女、外孙子外孙女们。 因郑太后尤其得意荣烺,嘉平大长公主也看出这孩子的确机智,遂问儿孙们,“你们觉着公主如何?” 几个孩子有的说,“公主妹妹长的好看,眼睛笑起来弯弯的,一点儿架子都没有,特别好。” 有的说,“特别喜欢问问题。”S 还有孩子说,“挺活泼的。” 独长孙女最后道,“我觉着公主挺细心的,听说我会武艺后,还摸了摸我的手心,尤其是虎口的地方。” “大姐姐,虎口怎么了?” “你怎么这么笨,习武的人经常摸刀摸枪,虎口肯定粗糙的。” “你不会有话好好说么?” “不用说也能想得到吧。” “你是找揍么?” 俩小些的还拌了两句嘴。 嘉平大长公主笑眯眯地,“可见公主不是没见识的人。” 长孙女点头。 待孩子们自去玩耍,长女姜氏端着水果进来,独侄女姜颖还陪在母亲身边,不由笑道,“阿颖怎么没去园子暖房玩儿,我看他们都在那边儿,正张罗着烤肉哪。” “姑妈,我都大了,不好在成天疯玩。”姜颖接过姑妈手里的果盘,挑个黄澄澄的桔子剥开来,屋里满是桔子清香。 姜氏好笑,“十岁的,就觉着九岁的小了。” “我让阿颖多陪陪我。太后的意思,咱们家这些年在嘉平关,离帝都太远了。公主身边原应有四个伴读,如今空一位,想让咱家出一伴读。”嘉平大长公主道,“姊妹中,阿颖年纪最大,也最稳重。” 姜颖还是刚知道这事,惊讶的同时问,“祖母,是给公主做伴读么?” “你可别觉着公主小,就心存轻慢。公主是今年刚读书,不过蒙学是不用学的,太后娘娘早教会了。现在给公主讲学识的是礼部尚书,还有帝都正一品命妇夫人,略差些的都够不上格儿。” “祖母,我不是这意思。公主身边的伴读,我瞧着年纪也都跟我差不离。”想了想,把剥好的桔子递给祖母,“公主看着也挺好相处,我就是不想离开祖母。” “这也无妨,我现在也不走。再说,除了你,你阿兄也要给大皇子做伴读。” 姜颖便不出声了,兄长给皇子做伴读,明显是为了以后兄长袭爵袭位做打算。 姜氏道,“母亲,就两个孩子在帝都么,是不是得有个大人留下?” “我让赵长史留下。没事儿,俩孩子平时就住宫里,也不用回府。”嘉平大长公主十分洒脱。她是大长公主,皇宫就是她娘家,她家孩子来帝都,住宫里住的理所当然。 嘉平关民风豪放,姜颖虽有些舍不得祖母与家里人,可想想有兄长跟她一起留在帝都,她自觉已经是个大人,心里并没有凄楚可怜之感。反是觉着人大了,就是要立一番事业。 何况,姜颖心中除了难舍也十分明白,倘不是祖母是大长公主的身份,且与太后娘娘交好,公主的伴读也不一定能轮到她。公主其他三个伴读,出身都很显赫,并不是随便凑数的那种。 姜氏道,“母亲,还有件事,我刚与云安郡主说过话,听郡主说,宫里似乎要重修《贞烈传》。” 饶嘉平大长公主见多识广,也不禁好奇起来,双眸一眯,问,“跟我具体说说。” “我细与郡主打听,可郡主也只是听说。只是听闻这么个信儿。” “空穴来风,必然有因。这事儿可稀奇。” 姜氏道,“这些年一直是太后舅妈掌政,要有这事,我看也不稀奇。” “稀奇就稀奇在,皇嫂不是头一天掌政,怎么这会儿要重修《贞烈传》了?” “是不是陛下与太后舅妈的关系……” 嘉平大长公主抬手一拦,“这话说的傻。不管皇嫂怎么掌政,皇嫂膝下就陛下一个儿子,那是绝不可能有旁的心思的。” “反正,我参详半晌,也没参详透。” “等再进宫,有机会我问一问皇嫂,要有这等事,我必要掺一脚。”嘉平大长公主大乐,拍腿笑道,“果然没白回来,竟让我遇着这千年不遇的大喜事。” 这会儿,荣烺还在心里琢磨,她是想让嘉平大长公主参与到重注《贞烈传》的事业中来的,只是,怎么跟嘉平大长公主说,则是另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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