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信。我先前多想知道暗探头子是谁啊,你看我着急都不说。我就不信,你不知道齐师傅是暗探头子?” “这个是真不知道。”林司仪忍笑,“齐康的确一直在帮娘娘做事,但他后来位高权重,我着实没想到,他后来竟执掌了暗探。其实暗探并不是殿下想像中的力量,当初娘娘是担心被奏章欺骗,想打听些民间的实际情况,方设了暗探之位。后来也一直是这样。” “那林妈妈你为何不告诉我呢?” “有许多事,知道了反要伤心的。”林司仪温柔的给荣烺梳头,“殿下会早产,其实是缘于一件案子。” “案子?” “那年蔡家发生了一件事,蔡氏女守了望门寡,彼时民风闭塞,蔡氏夫妇都希望女儿自尽守节,以全名誉。蔡氏女不甘就此死去,逃出门到帝都府告状,说父母要逼杀她。那年是春贡之年,蔡氏女的兄长是贡士第一,因此案闹大,太后得知后震怒,训斥了蔡家,夺了蔡贡生的功名。” “这个案子我听说过。” “徐国公很欣赏蔡贡生的才学,徐家想通过徐妃娘娘为蔡贡生说情。太后会插手此案,原是另有深意。太后希望能改善天下女子的处境,但陛下与徐娘娘没看出太后心意。徐娘娘说情的时候,被太后训斥。当时徐娘娘正怀着殿下,也许是害怕,心绪不安,回宫后就动了胎气,不足月产下殿下。” “原来我早产是这个缘故。” “是啊。”林司仪缓缓道,“太后有些后悔动怒,又觉着徐娘娘愚蠢,担心皇长子放在徐娘娘那里耽误了,就动了想抚养皇子的念头。” “那为什么是我跟祖母长大呢?”荣烺不解。 “因为徐娘娘获知了太后的意思,她十分担心皇子到万寿宫后会与麟趾宫生疏。徐家也担忧皇子从此更亲近郑氏,就给徐娘娘出了主意,让徐娘娘主动将公主送给太后抚养。” 荣烺憋气。 林司仪柔声道,“徐家与徐娘娘的意思,太后一眼就看明白了。太后原也没有一定要抚养皇子的意思,见徐家多心,索性就将殿下接到万寿宫。” 荣烺气鼓鼓的,“我这不跟没人要似的么。” “怎么能这么说呢?殿下出生后,太后就时常去看你,还常为你念经,总怕你生病。还早早为殿下取了名字,娘娘曾梦到一道火光自天而降,就为陛下取名为烺,乃光明之意。别人重田轻女,太后可不这样。 太后常为殿下操心,殿下小时候不爱说话,太后养了好几只八哥,教殿下说话时,八哥在边儿上都学会了,殿下还不开口呢。” 荣烺纠正林司仪,“这叫贵人语迟。人家说有福气的人就这样。” “是啊。要是殿下在麟趾宫长大,也许长成个炸毛鸡也说不定。” 荣烺被林司仪逗笑,“我才不是炸毛鸡哪。” 林司仪道,“反正徐娘娘那样一惊一乍又满肚子心眼儿装傻的不好。做人应该如太后这样,凡事靠真本事。” 荣烺说,“我就是这样。” “是啊。太后常说君王的气度,就是朝廷的气度。”林司仪温声道,“听柳嬷嬷说,以往太后常因陛下无天子气度而叹息,后来有了殿下,太后娘娘的笑容多了许多,还时常跟人显摆殿下。” “还有这样的事。” “是啊。小时候玥县主进宫,太后娘娘问玥县主识得多少字了,郢世子夫人说认识三十几个字。娘娘就很自豪的说,阿烺已经会认三百个字了。” “我都不记得了。” “您跟玥县主在院子玩儿哪。这是柳嬷嬷说笑时说起的。” 荣烺望向林司仪,“林妈妈,您之前是柳嬷嬷,对吗?” 林司仪微不可察的点点头。 这一夜,荣烺让林妈妈陪自己睡。 公主答应和亲渤海国的消息震惊朝野,荣晟帝让礼部更改玉牒,将公主记于皇后名下,成为嫡女。 徐妃知晓后,很是虚情假意的伤感一场。 荣晟帝是想见一见荣烺的,犹豫再三,终是未见。 荣绵则在含章殿门口俳佪许久,最后托出来的柳嬷嬷给妹妹带了句,“朝廷、父皇、我,都会记得皇妹的功劳。” 史太傅要见公主,公主并未见他。 史太傅去劝说陛下更改主意,也未能见到荣晟帝。 一气之下,史太傅干脆辞官!回家去了! 方尚书也深以为不妥,他想联合程御史一道御前觐见。程御史也面色深沉,“你不会觉着这单单是和亲之事吧?” 方尚书蹙起眉心,“再怎么说,这也太委屈公主了!” “我们都明白,这是陛下与公主的政争。我管的是御史台的差使,不管皇家政争。我劝你也袖手,这不是臣子应该介入的事。” “难道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公主远嫁渤海国!” 程御史认真考虑了一下,“公主要是嫁渤海国,她与渤海王倒是能争个高下。” 方尚书,“程蔷!” 程御史摆摆手,“等等再说。一直是陛下在表态,公主不一直没表态么?” 方尚书急道,“公主已经点头了!” “又没走哪。不用急。” 程御史对皇家事毫不关心,他一点都不急。 荣晟帝喜欢用舆论攻势,做事拖沓,黏黏糊糊还好个面子。 荣烺不同,荣烺的出手迅疾果决。半夜打开宫门,郑国公、小楚将军、白大将军带领玄武卫包围东宫,既然兄长徘徊含章殿前都不肯见她一面,她也不必见兄长了。 郑国公带给太子一封信,信上只有荣烺的一句话:我与朝廷都不会忘记皇兄今日之成全。 圣元四年冬,皇太子绵仓促逝于东宫。 当日一同过逝的还有太子次子。 良娣徐氏殉之。 荣晟帝因病,托付朝政于公主烺,自此病退后宫,再未至于朝前。 这一场宫变之快,当夜郢王父子、秦太师阖府以及徐家满门、孙公府满门,悉数处死。巡夜的帝都府打更人,远远看到夜间火光,识趣的换了路径,不敢近前。 第二日一早,朱雀卫正式由小楚将军接掌。 九城戒严。 臣子要出门上朝都不成,被巡城官兵撵回家中! 齐康亲赴大长公主府,请大长公主与姜驸马宫内相见。 大长公主急问,“可是有急事?” 齐康道,“昨日太子与二皇孙突发急病,去了。徐良娣忧伤过度,也跟着去了。陛下病重,将国事交托公主。公主六神无主,请大长公主与驸马进宫商议。” 大长公主险没立稳,被姜驸马眼明手快的扶住,大长公主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啊,还有。秦太师、郢王、郢世子、徐家、孙家,都去了。” 姜驸马倒吸一口凉气,大长公主浑身直颤,“昨晚么?” 齐康颌首。 姜驸马扶妻子坐下,问,“太子妃与皇长孙可好?” “没敢惊动太子妃与皇长孙殿下。” 姜驸马已明白荣烺用意,杀了太子,囚禁陛下,但为朝廷安稳,太子妃与皇长孙可以活下来。甚至,荣烺会给出不错的条件。 只是,即便姜驸马也未料到荣烺会做的这样绝! 不! 如果夺权,必然要做绝! 因为荣烺要告诉天下,她可不是说着玩的! 她敢杀人,也杀了人! 不服她的,反叛她的,就是这种下场! 这是威慑。 给天下的威慑! 姜驸马定一定神,对齐尚书道,“稍等。” 待备好车马,姜驸马与大长公主一并乘车进宫。 说服姜驸马、大长公主,与姜颖达成利益同盟。荣烺不介意立阿泰为皇太孙,倒是姜颖摇头拒绝了,“殿下留着陛下,就是给阿泰留了退路。至尊之位并不好做,没人比我更清楚。且待以后吧,若阿泰有才干,他愿意一争,随他。若他无此才干,还请殿下将来给阿泰一条更轻松的路。” 荣烺,“我答应。” 姜颖自偏椅起身,向荣烺行过君臣大礼,“我会向大臣表态,支持殿下摄政。” 姜驸马、大长公主与姜颖的支持让荣烺更有信心说服宋秦两位大将军,宋大将军原是西北军出身,他说,“只要朝廷别再有辽北这种憋屈事,别再让将士枉死,臣愿效忠殿下。” 秦大将军从善如流,“臣效忠殿下!” 搞定武将,就是文臣。 臣子们在家影影绰绰的不少猜测,不少人从门缝里见朱雀卫拉了不少死人从门前经过。史太傅也不在家辞职了,他与内阁诸人到昭德殿见到齐康后方知昨日发生何事。 史太傅直接一屁股跌坐在地,其他人皆面色惨白,大家都是自太后朝过来的,以往也见过太后与陛下小有不睦,他们身为臣子觉着有些难做,心下难免抱怨。 可再未想到,荣烺手里的宫变是见血的! 指责自然少不了,但也没人指着荣烺的鼻子臭骂。毕竟,先前荣晟帝与秦太师所为大家都清楚。眼瞅公主都要和亲了。 但公主干的也不是人事! 一番争执后,史太傅方尚书钟尚书夏掌院坚决辞官,其他人…… 其他人打算接着干。 公主纵有不妥之处,他们以后规劝着公主走正道即可。 内阁大员八去其五,荣烺也暂时顾不得了。她忙着安抚宗室、勋贵、豪门,一拨一拨的见人,与各方利益达成一致。 然后就是为东宫破土发丧。 至于荣晟帝如何疯狂,荣烺未做理会。 郑皇后去见了荣晟帝,她说了一句话,“陛下如果不想阿泰提早登基,最好保重龙体。这是您现在唯一能为子孙后代做的事了。” 荣晟帝大骂,“反贼!反贼!” 郑皇后冷嗤一声,转身离去。 史太傅与方尚书最终各自被妻子与老娘劝了回去,史夫人的话是,“即便要辞官,也不要公主最难的时候辞。帮公主扛过这一程,之后爱辞辞去。” 方老夫人的话则是,“也吃了朝廷这些年的俸禄,你要辞官我不管,可也得有始有终,等到继任的官员到了,把活好好的交给人家,不给主家留麻烦,这才是当差的本分。” 俩人一个觉着妻子说的在理,一个侍母至孝,便都回去,一个打算朝局稳定就辞官,一个打算朝廷点新尚书后就归家。 两人的回归直接把一道辞官的钟尚书给闪着了。 太子的丧礼不好不坏,朝中议论颇多,好在有内阁大佬们压着。一个个成天黑着脸,手下也不敢惹他们。 百姓们倒还好,这些上头的事与他们无干。 荣烺做事思路清晰,先将与渤海国的贸易确定下来,联姻的事回绝掉,便将使团打发走了。处理朝政迅捷清晰,饶是一向忠心耿耿的方御史也得说,在政务上,公主不说比陛下强百倍吧,五十倍是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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