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他嘴硬不承认的样子, 桑桑嘴角翘起, 像得了花蜜的彩蝶。 走在树荫下, 微风和煦, 雀儿在树梢用喙梳理满身丰满的羽毛。 墨画跟着后头看着主子不似来时愁云满布, 眼角眉梢掩不住的雀跃, 心头大大松了口气。 进了院门, 桑桑将手中白瓷瓶交给春晓。 现如今,苍梧院内桑桑周身物品皆交由春晓打理,她接过了白玉瓶,瞳孔微缩。 御赐之物,万金难求,她自是认得。 也不知世子有没有和世子妃说这药的贵重,不过想来主子的事无须自己操心,她便领了吩咐放起膏药。 桑桑自是不知道,段殊随意丢过来让自己带回去每日涂抹的膏药竟是圣上亲赐的好药。 . 木芙蓉开的那日,段皎的生辰宴来了。 桑桑作为长嫂在花厅前迎着来的各府女眷。不好夺了寿星的风头,她今日着了一袭银红软银轻罗百合裙。 (注1)娇若芙蓉出水,艳似菡萏展瓣。俏生生立在那儿,便夺去了众人的目光,举手投足间世家贵女的气质浑然天成。 一点儿也看不出她自乡里来。 来者交头接耳,议论纷纷道这是何人,生就这般天仙模样。 听得段泠喊她嫂嫂,才知这便是只闻其名,未曾谋面的显国公府世子妃。 显国公夫人不大管事,一心礼佛。柳姨娘身份太低,京中都以为淑环县主会与段殊成就一段金玉良缘。 往年,段二小姐宴饮操持之事多请淑环县主代劳亦无人觉得怪异。 看来今年这宴是有的看头了。 来人陆陆续续都到齐了,桑桑为着不让他人笑话,如学礼仪那几日般直着身子站了小半日。肩颈已是有些酸疼了。 被墨画扶着去后头更了衣,小步快走入了席,便瞧见刺眼的一幕。 席面上交杯换盏,众饮尽欢好不热闹! 主座上向来沉着面容的沈氏穿着菊纹上衣,外罩云纹绉丝袍。一手被淑环挽着,平平的嘴角竟也上扬。 古朴无波的眼内透着喜悦的波澜。 淑环正向众人展示她求来的佛珠:“伯母,这是淑环去皇觉寺礼佛时,正巧遇上了空大师讲道,得了这串佛珠。大师只说送与有缘人,但淑怀不礼佛,当时还摸不着头脑。如今看来啊,这有缘人便是伯母您呐!” 一嘴的漂亮话哄的沈氏喜笑颜开,拿过那串佛珠在日光下细细地看。 百年檀木的独有香味令人心安,却是难得的好物。 她抬了手让绿萼拿了一小小木盒上来,淑怀作势接过,听得沈氏言道:“打开来看看,都是你们女儿家喜欢的好物!” 木盒一开,里头躺着两对羊脂玉镯,水头极好,奶白素净。 桑桑望着那镯,心头忽有些不是滋味。 每月到了日子晨昏定省自己没有少过,刮风下雨也不推辞,日常熬药送上好的餐食。就这样也没有看见过沈氏的好脸。 她攥了攥指尖,觉得周遭目光有些带着讥讽,直直刮入她心底。 段皎与淑环笑作一团,瞧着更像是姑嫂。 眼光瞟到这边,淑环倨傲的眉眼上扬,状似无意说了句:“伯母,今日这宴席可是世子妃操持的,淑怀借花献佛便得了您的赏,会不会不太好!” 沈氏闻言抬起了那双眸子,看了桑桑一眼,安抚道:“你收着便是,你的是你的,她自有她的。” 桑桑强颜欢笑扯了扯嘴角,装作不在意嗔了淑环一眼:“今日是皎皎生辰,我一个长辈凑什么热闹啊!” 她往后头招了招手,墨画便举着木托盘上来了。 上头放着攒金八宝盒,细细密密的金丝缠着楠木盒子。 众人都认出这是如意阁的首饰盒子。 一时间都夸赞段皎竟得了个这样好的嫂嫂疼她! 气氛瞬时又融洽了,众人心照不宣忘了刚刚的事。 直到宴饮结束,也未曾瞧见沈氏与桑桑搭过一句话,更别说是礼了。 本不必送礼,但独独淑环得了,很难不让人猜想国公夫人是否对这个儿媳不满意。 甚至心中世子妃人选其实另有其人。 面上贵女们说了今日哪家的绸缎铺的料子好看,谁戴的簪子时新。 嘻嘻笑笑便过了去。 总算,日头沉了,这宴也便结束了。 和段皎送走了许多人,桑桑觉得今日里所遭的比曾经走许久的路去看庙会还要累人! 盯着奴仆将各家女眷皆送走了,桑桑僵着的身子一时便摊在墨画身上。 只觉这宴饮无趣的很,用光了满肠心思还填不饱肚子。 偏头看了看月上柳梢头,淡黄色的月光倾洒,丝丝落在她的裙摆上。 亦照亮了柳树后头一人干瘪布着褶皱的老脸。 “世子妃,夫人寻你问话。快些去吧!”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桑桑一跳,身子陡然一颤。 墨画扶着人亦吓了一大跳。 走近了些,看的清了些。 原来是夫人身前管事的嬷嬷崔氏,她隐于树的背影里,夜色讲她笼罩。 身上青色的衣裳在没有光的地方暗沉沉的。 夫人身边的人也如她一般,崔嬷嬷带完话便木着一张脸,站在一旁等着桑桑。 这样晚的天了,夫人做何寻自己? 桑桑皱起眉头,莫非为着刚刚宴饮的事。 她试探着问了问:“敢问嬷嬷,夫人寻我何事?若要紧,我可提前备着,省的耽误事。” 崔氏微微动了动头,梳的一丝不苟的发髻未乱一根发丝。 她混浊的眸子看向桑桑,油盐不进说了句话:“老奴不知,世子妃莫要耽搁了。” 无奈叹了口气,桑桑只得跟着崔嬷嬷往前走。 穿过一道一道拱门,走在长长回廊上。两边丫头清一色翠绿比甲,提着灯笼低头立在两旁,有人走过也不抬眼瞧。 静静立在那儿,好像雕塑。 由此,可以看出国公夫人最是重规矩。这正院里晚间更是透着一股死板。 桑桑小心喘着气要跨过门槛,墨画在后头想跟着进去被边上一婢子拦了住。 “夫人只见世子妃一人,余下的人不得进。” 桑桑回头看了眼墨画,示意她在此等着自己。 小口呼着气,她定了定神走了进去。 踩在光洁显的有些冷硬的地板上,桑桑看见国公夫人沈氏端坐在床边一榻上。 后头垫着一青色云纹的团枕,沉木小桌摆在一旁。 灯罩内烛火燃的旺,显的这越发冷清。 她闭着眼,手指一颗一颗拨过那佛珠,瞧着有些眼熟,是今日淑环送的。 “来了。” 听得那道冷清严肃的声音响起,桑桑忙行礼问安:“儿媳见过夫人,今日宴饮夫人劳累了。” 她抬头看了沈氏一眼,阖上的眼皮,平平的嘴角显得令人难以接近。 过了好一会儿。 沈氏继续拨了拨手中佛珠,还是没睁眼,亦没叫桑桑起身,语调不带感情发问道:“可知,我叫你来作甚?” 屈膝行礼的姿势保持了好一会儿,额角一滴汗珠顺着鬓角流入银红色的软罗前襟上。 将白红的罗衫染的颜色深了些。 桑桑闭了闭眼,双腿颤了颤,两手不自觉在膝上攥紧。 声音带着些痛苦难耐,“儿媳不知,还请母亲明示。” 沈氏突然睁开了眼,看着桑桑行礼面色潮红略带痛苦的样子不为所动。 一手放下佛珠,端了下人沏上来的茶盏。拿起茶盖细细拂了拂,眼睛看着澄澈的茶水问道:“你嫁入我段家多少日子了?” “回,回夫人的已经几个月余了。”桑桑感受到大腿的酸痛伸直了脖颈回话。 见沈氏带着冷意的眸子扫过自己,隐有压迫感传来:“是半年有余了。” 她其实走在石阶上,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正如她所说的话一下一下直击桑桑心头:“身为世家宗妇,第一条便是不可妒!你入我段家门,未曾传出好消息过。” 感受她不带温度的目光扫向自己的腹部,桑桑有苦难言,心头委屈。 她总不能到处去说,世子根本没有与她合礼。 只得先伏低做小平了夫人的不满:“是。儿媳知错了,回去后定好好服侍世子爷。” 见她如此快便服了软,沈氏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看着她俏丽的脸庞,思及某些不可说的东西,她握着茶盏的指尖发紧。 曾经这指尖也染过大红的单蔻,谁不是天生就爱礼佛! 她看向静立在一旁的崔嬷嬷,后者会意。 去后头领了个姑娘出来,细腰肥/臀,是个丰腴的女子。 若枝头饱满的果实,沉甸甸的待着人采撷。 “回去吧!带着柔儿回去,想来你知道该如何做。”沈氏面庞刚刚出现的一丝裂纹瞬间及逝。 被掩藏的极好,瞧着便是一个威严的当家主母。 桑桑起了身,两腿一软显些滑倒。 所幸手边有一方木桌。 柔儿腰肢扭的如水蛇般妖娆,走至桑桑脚边福了一礼:“柔儿见过世子妃,世子妃安!” 作者有话说: 今天日六了夸夸自己!
第二十七章 塞人 柔儿腰肢细, 特地用一条鹅黄色的宫绦在云雁细棉衣上紧紧扎着。 这样可以更好凸显她的身段,崔嬷嬷说了她日后可以去伺候世子爷。现如今,她脑中被巨大的喜悦冲昏了头脑。 来前听闻世子妃是乡里来的, 定是容貌粗鄙不堪,膀大腰圆的丑妇。这才笼络不住世子爷, 让爷见天了往外跑,有家回不得。 这般想着,她娇娇媚媚地抬起头来, 正巧见着桑桑被烛光照的朦朦胧胧的脸, 娴静若花照水。 看着这娇娇媚媚的美人儿,桑桑心口微缩,唇瓣嗫嚅了几下,终是没有说出话。 一直担心的事终究是来了。 今日拒了这柔儿, 明日还有妩儿,芳儿。 她不想受也只得受着,不然便是妒妇,若身家够硬她也不怕担这丑名,若夫君一心唯有她一人,她也不惧。 但,自己在这显国公府便如激流中的一叶小扁舟,无依无靠。 大浪来了, 若不顺势而下, 便会落得个舟毁人亡的下场。 桑桑闭了闭略显沉重的眼皮, 感觉眼角隐有湿润划过。 深吸一口气, 她面上再看不出什么, 恭敬向沈氏福了一礼, 两手规规整整交叠放在腹前:“是, 儿媳知道了,劳夫人记挂。” 沈氏仿若什么也没听见,阖上眼皮,素白的手指一颗一颗拨着那檀木佛珠。 只听见若有若无嗯了一声。 崔嬷嬷低着头,面容隐在阴影里,沉似死水,将桑桑请了出去。 “天色不早了,世子妃早些回去吧。” 崔氏将人送至院门外便退了回去。桑桑转过身看去,正院在无边夜色里唯有几盏烛火摇曳,扑朔朔随时将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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