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段殊放下茶盏,好整以暇看向这边,形状完美的唇瓣吐出不中听的话:“都让夫人多读书明智,今日显国公府家宴,半月前我与你说过的莫非都忘了?” 家宴,酉时设在正院。 为显国公接风洗尘,国公爷半年一次归家,大夫人不喜大宴宾客,便在府内摆宴。 “夫君,那我这腿?”头回见公爹,便瘸了腿,桑桑脸色霎时变白,这种事放哪家人身上多少有点不吉利。 “无妨,抬顶软轿去。倒时你坐那该吃就吃,该说好话就说话。小爷看哪个不长眼的敢乱提此事。” 看着段殊艳丽的眉眼,桑桑心头腹诽,旁人自是不敢,但你那好妹妹还有今日那什劳子县主,怎会不敢! 她附耳在银屏耳边,声音不小:“快让墨画去瞧瞧,开些药贴。好好的女儿家若是面皮有损,那真是造了孽。” 说者有心,听者亦是。 段殊见这女人故意做出这番姿态,也不觉得难受。 墨画便是她身边那唯一聪明丫鬟,淑环竟敢当众打人,看来阔别几年,跋扈更胜。他垂眸,敛下眼底丝丝厌恶。 晚间,桑桑被搀扶着入了正院内。 廊柱下俱挂满大红灯笼,平常的日子张灯结彩,烛火明亮,倒让冷冷清清的正院添了烟火气。 走近几垮院门,段泠脸颊微红,眼底带着一丝迷离热切地招呼自己过去:“嫂嫂,快来,这边坐。” 坐于桌案边,桑桑笑着与她交谈几句。 视线时不时移向主座上举着杯盏大口喝酒的男子,眉目深邃,面庞略微发黑,不笑时自生威。笑时眉目舒朗,使人见之胸中郁气消散。 想来,这便是显国公了。 往常最喜姗姗来迟的柳姨娘这会妖妖娆娆坐于主座右侧,举着酒娇笑着,劝着身边人饮下一杯又一杯。 国公夫人今日倒也着了暗红衣裳,素淡的脸庞被衬的鲜活了些。 抬头眼内无波见着来人,道:“既人来齐了,那便开宴吧。” “哎呦哟,瞧妾身这是许久未见国公爷了,便先喝上了,想必夫人不会介意吧。”柳姨娘眼波流转,看着她那丧气样,十分自得压了她一头。 沈氏意有所指看了她为攀附着显国公,拧成麻花状的腰:“只要柳姨娘小心些腰,现在可不比往昔。” “哈哈哈,夫人这话说得在理,在理。柳氏你便好好坐着吧”显国公爽朗带笑,放下酒盏看向在座的众人。 “国公爷”柳氏扯着他的臂膀还要再言,却被打断:“好了,小辈们都看着呢!” 只余柳姨娘脸色青一瞬,白一瞬。 桑桑也忍着笑意,原来段泠这嘴便是像极了夫人。 “爹爹,多日不见,皎皎可是想你想的紧呢!”段皎扬起笑意,接过话头,不让众人再继续关注姨娘老不老的事。 “皎皎啊,我家女郎又貌美几分,怕是满上京最貌美的娘子都归在我国公府,哈哈哈哈。”显国公久久未见阔别的儿女,心情自是十分好。 桑桑正踌躇着一会儿要如何见礼,猝不及防有人提到自己。 “段伯父,你这话我可不依。不过你府上倒又进了个貌美新妇。”淑环县主莲步轻移,走上前,贵女气质与生俱来,良好世家礼仪挑不出一丝错处。 她身边丫鬟依礼奉上一玉盒,只见她打开了一角露出根须皆全一参:“家父听闻你归来,便让我上门拜访。段伯父南征北战,这上好千年人参合该配你。” 桑桑家中以药材发迹,这样大的人参不多见,弥足珍贵。 危机时刻,可救人一命。 “多日不见,淑环越发懂事了。替我向你阿父问声好!”显国公想到离郡王前些日子办的糊涂事,面上带着温和的笑,眼纹皱起,恰到好处挡着眼底闪烁精光。 她低首浅笑,一副懂事小辈模样。 面上微微红:“淑环还未贺喜殊哥哥喜得娇妻,今日午间见一女子于园间起舞,不巧淑环出现惊着了人,害的她崴了脚。后才知,那是世子妃。” 她一直记得白日里男子高大身影抱着女子离去,那一幕深深刺痛她的眼。 身为宗妇,堂而皇之在园间起舞,有失身份。还被惊的崴了脚,未免太过小家子气。 屋内丫鬟竖起耳朵听,众人视线若有若无扫过桑桑伤着的右腿。 见目的得逞,淑环眼底闪过不屑,高傲扬起头颅瞥了一眼桑桑。后又红着脸打趣道:“皎皎,你怎的也不早些说那是嫂嫂。还害得殊哥哥放下公务抱嫂嫂回院里。” 沈氏摸着佛珠的手停顿了一下,垂眸看向地面的瞳孔微振。 殊哥儿向来与人不亲近。 作者有话说: 淑环:殊哥哥 段殊:没事莫挨小爷,桑桑莫气。
第十章 前尘 耳边杯盏交错,沈氏目光渐渐涣散。 天启十年,嫡姐病逝,她身为沈家女再度嫁入显国公府。姐姐留下的孩儿尚且八岁,那么小,倔驴样的铜铃眼睛死命盯着自己。 他尚且年幼,眼内目光炽烈,让人不忍直视。 尚且稚嫩的声音掷地有声,质问自己:“你说,我娘亲怎么了?!为何好好的就病走了?” 往后数余年,他敛了锋芒,唤自己大夫人。 但她知道的,那件事横亘在两人中间,无论她说什么也无用。 此番见北家送来的女儿这么快便取得段殊信任,无知为何,沈氏攥着佛珠的指尖因用力发疼。 她冷冷抬眸,古朴无波的眼里情绪藏的尚好,直直看向桑桑:“新妇闹腾几日无事,往后不说辅佐夫家,当好家无后顾之忧便是好事。” 一番话说的在情在理。 表面看是对小辈的关心肺腑之言,容着她闹几日。但细品便可知,她变相承认桑桑在花园里失礼之事。 敲打之味似春茶,初尝舌尖微甜,愈品愈是涩。 桑桑听得心尖直颤,因伤着了腿无法下地行礼。只得在椅子上将手放于腰侧行了个不伦不类的礼,道:“夫人教训的是,儿媳铭记于心。” 淑环回了座,举着茶盏的衣袖掩面,余光瞟了瞟段皎。 段皎接了示意,当下噗嗤一声笑道:“母亲,瞧你将嫂嫂吓的。” “要我说,嫂嫂初来国公府,学上了那几日规矩。许是还有许多事不曾知晓,今日之过,无心者不为过。” “皎皎可是还记得儿时教习嬷嬷严厉的很,那段日子每日里腰酸背疼!!”说到此处,她嘟起红唇,俏皮地吐了吐舌头。 显国公看向桑桑的视线移向段皎,大笑了声:“多大年纪了,还是这般促狭!” 柳姨娘捏着帕子一甩甩在显国公胸膛衣襟前,勾唇笑道:“国公爷,你又不是不知道皎皎这般脾性,没的要把人带坏。还拿自己小时候和世子妃相比,说出去也不嫌丢人脸。反正妾身可管不了她。” 桑桑垂着的头抬起,看向妖妖娆娆着一身水绿裙衫的柳姨娘,张了张嘴想讲话但又插不上嘴。 她说的丢人,怕说的是自己! 几人几句话,将桑桑扁的里外不是。 桑桑心里头委屈,也不知哪里得罪了这对母女,这般拉踩自己。 “哈哈哈,我家女郎可懂事的很。泠儿,近日里和刘师傅学骑射感觉怎么样?”显国公摸着大掌,笑着问道。 段泠在桑桑身旁,饮了酒微红的脸仿若更红上几分。 “回爹的话,女儿觉得甚好。” “嗯,那便好。” 余下的,再是没有。 段泠比之段皎,对着显国公,恭敬有余,亲热不足。 桑桑悄悄看了眼周围人。 觉得又学到了些许。许是人情关系还是热切些为好,她想到了段殊。 适才说赶着赴宴,这会子人往书房去还未回来。 这边几人相谈甚欢,桑桑给国公爷,国公夫人见了礼后便落座未再说一句话。 显国公看着端坐在下头的新媳,容颜过胜,倒是配的上殊儿。 信纸上烈火油烹之言他信几分,亦疑几分。也不知殊儿是什么打算。 边上奴婢皆是看人眼色,相互撇了撇嘴暗叹自个儿倒霉。 但今日长阶上染红的血才刚拿水瓢舀水洗净,她们一时也不敢造次,面上看着倒是规矩,暗地里的阴私这会儿倒也瞧不着。 桑桑心宽,当做听不懂她们说了些什么。 动了动适才众目睽睽之下僵了的胳膊,无人注意自个儿,倒是乐得自在。 她假意掩去心里头涩意。 恍然一瞬,她想爹娘。不大的院子里,几人围坐一块儿,她可以吃新出炉的枣泥山药糕,央着阿兄买西街刘大爷晨间新串的糖葫芦。 九月里,大爷阔气了些,糖霜便抖的多些。 有人只想岁月静好,有人偏不愿。 淑环举着杯盏敬了众人一杯,恭贺此夜好景好事。 她放下酒盏轻声轻语道:“我还给众位姐妹备了薄礼,年前浮梁收上来的茶。只余几两,望各位不要嫌弃。” 粉衣丫鬟依次端上一木匣子。 大家都晓得,县主送的茶,怎会是俗品。 就连段泠也笑着道谢。 淑环见状低眉浅笑,言道:“都是自家姐妹,无需言谢。不过我很好奇世子妃备的是何礼?” “是我在翡翠阁打造的几套头面。女儿家爱俏,我想着送这个总不会出错。”翡翠阁,销金窟,京中闺秀趋之若鹜之地。 桑桑为着这次也是肉痛备下厚礼。 只想着能让众人喜她。 “嫂嫂真是好大手笔,不过听闻当今尚俭,往后这些皎皎定不与外人道。” 段皎伸手摸着赤金璎珞项圈上头镶嵌的红宝石,眼底满是贪婪。再抬头时笑的嘴角弯弯,两颊边小梨涡若隐若现。 桑桑愣了愣,心头不是滋味。 但看着她带笑的模样,想到出阁前邻家的小妹。 一时间,不知她说这话是存心还是无意。 酒过三巡,宴席就要散了。 桑桑也未见着段殊人影。待人散的差不多了,桑桑动了动右腿,让银屏搀扶着上了软轿。 将将要出院门时,一容长脸丫鬟急匆匆过来,额上带着汗。 抬头见到桑桑,她规规矩矩行礼,面带焦急:“见过世子妃,淑环县主拉下了东西,让奴婢速速来取。奴婢无意冲撞世子妃,这便就走。” 话头刚落,她便往桌案前跑去,从后头那拱门过,一时间跑没了影。 桑桑皱了皱眉,心头生疑。 这丫鬟,昨日里见过,趾高气扬,不将自己放在眼里。怎的今日,语气变得如此快! 她让银屏上去瞧瞧,可带走了什么东西。 银屏快步上前,回了来禀道:“回主子,那丫鬟拿走了一个木匣。” 并无怪异,吩咐着起轿回院。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68 首页 上一页 7 8 9 10 11 1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