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地上站起来,他顺势拍了拍膝盖处的尘土,转身可要离开,全然视身后的人为无物。 看着他的背影,温彪阖上眼,尽力将那些陈年往事从脑子里赶出去。 其实,就算再来一次他也不会改变当年的选择,那时候的他,只能在夜无忧与温家之间选一个,他注定不能为了一个所谓的未婚妻奉上全家的命。 离开皇宫,他没有回丞相府,而是转头进了一家酒肆。 掌柜的正头也不抬地算着账,嘟囔了声“打烊了”,可刚说完看见他递过来的金元宝,立刻又换了张脸,毕恭毕敬地迎上来。 打断了他喋喋不休的热络,温彪指向他身后珍藏多年的女儿红,一字一句道:“给我拿那个。” 吞咽一口,又看看那锭闪闪发光的金子,他心一横,立刻双手奉上。 提着酒坛,温彪又准备原路返回。 月色之下他的影子被拉长,又伴随着他的走动变得怪异,最后又因风吹动衣摆成了诡谲之样。 就在这时,他突然转身,银光擦着眉心而过,一声似猛兽嘶吼般的刀鸣掠过耳畔,他条件反射地拉开距离,顶顶看向那张面庞。 他冷哼:“摇光剑法?你是池家的人?” 照缨一脚踢开拦路的石头,冷哼道:“取你狗命的人。” “要我的命?”温彪随意地晃了晃手里的酒坛:“你还不够格。” 作者有话说: 在收尾环节了,一周左右正文完结
第67章 拥他怀 ◎“我给你撑着”◎ 月光惨白, 叶声簌簌。 听过耿唐送来的消息,樊封微锁眉心,又很快松开, 照例比了个手势:“勿声张。” 耿唐颔首行礼, 犹豫了会儿又问:“那王妃那边?” “我会告诉她。” 再度行礼, 耿唐步履匆匆地离开了。 院落中很快没了响动,樊封轻抚太阳穴, 目光罕见地涣散了一瞬,但那抹难以察觉的犹豫转瞬即逝,还没成型, 便又消失无踪,仿若从未来过。 取而代之的,是不形于色的杀意。 从太师椅上站起来, 他放缓脚步推门进房, 抬眼便瞧见床榻上的温香软玉。 没着急进去, 他虚靠在门扉一侧就这么盯着看了会。 可许是他目光太灼热,不远处的人竟缓缓睁开眼,朝他不客气地丢了个软枕,调调微哑:“还不睡觉?” 樊封笑笑,捡起压根没扔过来的枕头走过去, 随即慢条斯理地坐下, 大掌抚了抚她的脸颊,他掌心有些凉, 惊得荆微骊蹙起秀眉嘤咛两声。 见她困意消退,樊封俯身, 附耳低语了几声, 再坐直, 便只瞧见榻上人满脸的错愕。 她有些难以接受,或者说,是无法相信。 叹了口气,樊封继续道:“尸首已经被耿唐带回来了,……要去看看吗?” 手指攥紧了软被边缘,荆微骊的心脏不受控地发收拢,大脑一片空白,朱唇微微张着,却也是一个字音都发不出来。 忽的,两串莹珠就这么坠下来。 砸到了她自己的手背上。 樊封见状,赶忙扣住她的肩膀将人搂进怀里,连连安抚:“人终有一死,至少她该做的、能做的都做了。” 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荆微骊咬着下唇,尽力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可一对上那双凤眼,她又止不住的心尖发颤。 他的眼睛很漂亮,比她见过的任何一人的都漂亮,明明黑如墨,却又让她心感如孩童般纯粹。 樊封抬手,将她凌乱的发丝抚至一侧,叹了口气,又拍拍他的背:“想哭就哭出来罢,我又不会笑话你。” “你敢笑话!”荆微骊撇着嘴,四个字吐出来完全不成型。 话音刚落,她便直直将脸埋入男人的胸前,无所顾忌地落泪。 —— 天刚蒙蒙亮,荆微骊正坐在镜前梳妆。 盯着镜中映出的红肿眼眸,她咬紧了下唇,将又涌上来的痛意压了下去。 “王妃不好了!” 青瑶猛地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喘着:“刚刚太师府的人来传消息,他们说太师今日下朝时不慎从石梯上滑落,摔断了骨头!” 轰的一声,荆微骊瞪大眼睛,慌了手脚。 来不及等樊封回来,荆微骊眼神空洞却冷静,一边吩咐人去套马车,一边又让人先去郊外给他送消息。 等上了马车没人瞧见,她才深吸一口气再也抑不住地低啜而泣。 为什么偏偏是今天! 她撕拽着手中的帕子,上面绣的祥云图不成样子,如同她此刻的心绪。 偏偏今日樊封没去上朝,若是他在,定不会看到父亲此般痛楚。 马车外的青瑶似是听见了响动,敲了敲车厢:“王妃,您别难过,太师府的人说已经找过郎中了,没有性命之忧。” 回了两句让她安心的话,荆微骊也拭去泪痕,将自己伪装得拙劣。 下了马车快步走入,荆微骊这才发现不仅自己,连舅舅、舅母也得到消息赶了过来。 先前的不欢而散犹在眼前,可她又不能明着发作,只能敷衍地福身行礼后便朝荆太师走近,眉眼中是遮不住的担忧。 “二哥,父亲如何了?”偏头看向侍候一侧的荆云泉,荆微骊心拧巴成一团。 荆云泉故作轻松地解释:“郎中说了无碍,只是需卧床修养月余,原本不想这么早惊动你,没想到大姐先派人去寻你来了。” “二哥这是说的什么话,”荆微骊不悦道:“我也是荆家的子女是父亲的女儿,父亲受伤为何非得瞒着我,怎的,难得二哥也认为我这盆泼出去的水就不应管娘家的事了?” “二哥断然没有这个意思。” 怕她误会,荆云泉赶忙解释,可他也是头回见荆微骊焦成这般,而他又素来不擅长言语上的拳脚,只能求助地看了眼妻子李琼薇,想让她帮着解围。 意识到自己竟下意识迁怒了兄长,荆微骊后知后觉地抿唇,不想将活扣变成死结,赶紧道:“对不住二哥,阿骊也是心里难受,冲撞了兄长莫怪。” 她刚说完,便听见一道声音,正是荆太师。 他抬手制止了二人,只叹道:“阿骊,你兄长绝无排外的意思,他只是怕琐事扰了你,现下看见你来,为父心生喜悦。” “得,姐夫你是生了喜悦,可我怎么瞧着提莲又没有多少父女之情呢。” 不等荆微骊作答,不远处又传来声凉嗖嗖的话,正是虞家舅母。 荆微骊心底生厌,看过去:“舅母这是说的哪里话,我如何不担忧父亲了?可谓是造谣一张嘴,还请舅母同我好好说道说道。” “你这丫头。”虞舅母皱起眉,没想到自己随意的一句话竟被她如此认真揪住,立刻不自在起来,硬着头皮道:“你若真重视,会孤身一人前来,不说带个什么宫里的太医,竟连治伤的药也不等携上,这就是你口中的担忧?” 荆微骊皱起眉,有些无所适从。 她又怎么能说自己是太过担忧才忘了那些。 原本是想着先来见过父亲再议其他,可没想到人才刚到就被揪住了错处,独独她还无法反驳,竟真成了被人扼住后脖颈的猫。 见她不吭声了,虞舅母立刻硬气起来,连带着腰板都挺得笔直:“说起来啊,姐夫你这招也真是用不腻歪,当年你不就是使这招苦肉计惹得长姐心疼,这才与你做了有损清誉之事吗,怎么,现在又想故技重施从女儿这儿博得什么好处?” 被听见提起旧事,荆太师的脸变得铁青,沉声道:“你胡说什么!” “怎么,姐夫这是不准备认了?” 虞舅母鄙夷地冷哼一声,不顾官眷身份地翻了个白眼,啧嘴道:“说起来她虞洛也是个自轻自贱的,明明是个未出阁的大家闺秀,却为了当年的一个穷秀才非得……” “啪——” 虞舅母的话没说完,左边脸颊就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 逼得她不得不停下。 屋内寂静一瞬,所有人都呆住了。 挨打的虞舅母率先反应过来,气得瞪大了眼睛,尖锐地喊道:“你居然敢打我!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长辈了!” “舅母真是贵人多忘事。” 荆微骊冷冷看过去,收起微微发麻的手掌,眼神鄙夷:“被你随意扯闲话的乃是当朝太师,而本王妃是陛下亲授诰命的命妇,怎的,你辱人双亲,难道本王妃还不能让你长个教训了?” “好,当真是好啊!” 虞舅母红了眼,先是看了眼一旁不敢出声的丈夫,又朝面前的年轻女子死死瞪过去:“果然是攀上高枝儿的人了,说起话拿起架就是不一样,连长辈也敢打,你信不信我让你的名声比街边的乞人还臭!” “本王竟不知,北越王妃回自己娘家还要如此受气。” 男人的声音从屋外传来,随着字字落地,他的脚步声又逼近。 与昨日来时不同,樊封一袭甲胄戎装,银光凌冽,仿若蛟龙化人形。三千青丝被束起,一条赤红色的发带垂在脑后,随着他每一步而轻微晃动。 他立于荆微骊身侧,大掌不动声色地牵住她,面色全然不似方才的不近人情,反而柔情似水:“手可打疼了?” 呆呆地摇摇头,荆微骊任由自己的手被他捧起,又视若珍宝地揉抚。 可转而想起眼下的场合,顿时不自在起来。 刚想收回手,就又被人用力捉住:“阿骊,我既然来了,那你想说什么、想做什么都可以,不需规避任何人,我给你撑着。” 躺在床上的荆太师敏锐地察觉到,这位威风凛凛的北越王,只有面对他这个小女儿时,才不会自称“本王”。 耳根微热,荆微骊“嗯”了声,随即也不阻止他继续拉着,转头看向那边早就看呆了的舅舅、舅母。 尤其是看到舅母脸上难以掩藏的惊恐,她笑得更灿烂了:“舅母既然这么了解我父亲母亲当年的事,不如我们一起去母亲牌位前对峙如何,看看您口中的是否真是她?” 脸色苍白,根本顾不上什么,虞家夫妇便忙不迭地离开了。 许是真的怕所谓的对峙,又或者是因荆微骊身侧男人那充满寒气的目光,他们只觉得多待一瞬,脚底便愈发走不动路。 甚至,险些软在地上。 外来的闲人走后,樊封朝等候多时的太医使了个眼色,后者敛眉走入,听着前者介绍自己。 “这位是宫中专治骨伤的聂太医,岳丈大人的伤不算严重,交给他便好。”他如是道。 朝他递过去一个复杂的眼神,荆微骊又不知该说什么,只能默默反握了男人的手。 再然后,便听见他低低道:“我很高兴,你这次愿意派人传话给我。” 心里愈加难以言喻,默了默,荆微骊回道:“樊封,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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