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奇怪,可为什么他们会这么……像陌生人呢? 但后面,公子走远了几步,和少夫人说了几句话。长喜虽不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但只有这一会儿、这一幕,他才觉得是正常的,曾经三年的夫妻,再重逢怎么可能就都忘记了这回事! 他有无限感慨,有很多话要说,却只能先憋住。 直到回了县衙,陆璘下了马车,到后院,回了房间,长喜才终于迫不及待开口道:“公子,刚才……那真是二少夫人?”末了又加了去:“以前的。” 陆璘回:“是。” 长喜再次震惊了一会儿,又问:“那……”话出口,他竟发现自己不知道要问什么。 最后他道:“少夫人怎么在这里?哦,这是她家乡,那她怎么做了大夫?这女子要做大夫可不容易。” 连问好几个问题,最后他问:“她再嫁了吗?” 陆璘抬起眼来看向长喜。 他突然发现,自己并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两人四目相对,过了一会儿,陆璘道:“或许,没有。” “不对,我那天看见她和一个男人一起下马车,一起进药铺。”长喜说。 陆璘回答:“那是她徒弟。” “哦,倒是像,我就说那男人挺年轻的,看着才十七八岁。”长喜说完,突然奇怪道:“公子你好像对少夫人的事还挺了解,你不是也才来安陆吗?” 陆璘看他一眼,回道:“去备饭。另外,都是以前的事了,不要讨论别人是不是有再嫁,不要再称‘少夫人’,也尽量不要同别人提起这事,这样不好,徒生是非。” 长喜连连点头:“是是是,我明白了。” 的确,安陆这样的小地方,一旦被人知道这事,少不了一番议论,对公子名声不好。当然,对少夫人……不,对施大夫也不好。
第30章 连续几天,安陆都阴雨绵绵,夹杂着早春的严寒,湿冷湿冷的,京城来的长喜和陆璘都有些不习惯。 不知是不是吹了风,陆璘还犯起了咳嗽,断断续续咳了两天,到第三天越发严重了,一早起来便咳。 长喜说道:“公子那个药方呢,待会儿我去给你抓点药。” 陆璘一边用着早饭,一边回答:“在床尾那个箱子里。” 长喜从里面找到一张纸,看了看,正是那药方,便叠好了收入怀中,放心道:“这下好了,这药方真真是不错,既简单,见效也快。” 陆璘想起什么来,回头看他道:“有一个药铺,叫馨济堂,你……别去那家。” 长喜疑惑:“为什么?那家药铺的药不好?” “不是。总之,去别家药铺。”陆璘说。 若是去她所在的药铺抓药,碰上面,总归是不好。 长喜不再问,待陆璘去前堂,便出了门去,乘的正是刘老二的车。 上了马车,长喜问:“这安陆县,哪家药铺的药好?” 刘老二很快道:“馨济堂啊,他们家药贵是贵一些,但成色肯定好,有一家平安药铺,之前还把萝卜须当人参须卖,那叫一个缺德!” “除了馨济堂呢?”长喜问。 “为什么要除开馨济堂?”刘老二问。 “就是除了馨济堂,还有哪家药铺?” 见长喜问得认真,刘老二只好道:“城西的千草堂,也算不错,不过我没去过,听说是不错,就是远了些。” “那就去千草堂。”长喜说。 刘老二已经很努力推荐馨济堂了,但长喜坚持,他只好往千草堂去。 走了一会儿,终究是忍不住,他问长喜:“是不是你们家大人……不太喜欢馨济堂?馨济堂得罪大人了?” 长喜不知道,也不能乱说,只好回道:“不该打听的别乱打听。” 刘老二连忙答应:“好好好,我明白,我明白,我就是有点儿意外,前些日子,还见大人和施大夫说话来着,施大夫还上过公堂帮助查案呢!” 这下轮到长喜吃惊了,不由问:“馨济堂……是施大夫的?” “不是,馨济堂的东家是周大夫,但他年纪大了,现在一般是施大夫在坐诊。”刘老二解释。 于是长喜这下明白了,原来前少夫人在馨济堂……他要去抓药,不就碰上了么?少夫人发现他好好的,自然能知道是他家公子犯咳嗽,这个倒是挺尴尬,难怪公子说不去那儿。 刘老二还指望长喜多说几句,给他解惑,没想到长喜兀自凝眉想着什么,竟再不说话,他只好作罢。 长喜跑大老远在千草堂抓了药,回到县衙,让仆妇将药煎好,然后趁热端去陆璘办公的廨署。 “公子,药来了。”长喜将药放到陆璘桌上。 陆璘放下公文来喝药,一旁杨钊问:“陆大人这两天在咳,是染了风寒吧?” 长喜回答:“公子在换季时容易犯咳嗽。” “咳嗽我倒有个药方,用枇杷叶,冬桑叶,甘草,薄荷叶,一道煮水煎服,一准能好,我亲自试过。”杨钊说。 长喜意外道:“这可真是稀奇了,我们家公子用的正是这个药方,这还是……”话到一半,长喜看看陆璘,改口道:“还是京城一个大夫给开的。” 杨钊一脸惊奇:“京城也有大夫知道?我还道是施大夫独门秘方呢,反正我在别处大夫那里没听见过,还是施大夫告诉我的。” “施……大夫啊?”长喜看看杨钊,又看看陆璘,不知再说什么:难怪都是同一个药方,原来都是少夫人开的…… 陆璘一直沉默着,将喝完药的空碗递给他。 长喜拿了药碗出去,陆璘感受唇齿间甘甜的气息,想起四年前,她将药方写下交给他。 其实这药方,正是她施家的独门秘方吧,长喜不该说是京城里大夫开的。 他回道:“京城那名大夫喜欢四处游历,那时候正好从安陆回京城,兴许是从施大夫这里学来的药方。” 杨钊笑道:“这便对了,施大夫为人好,有好药方从不藏私,那是真心实意要治更多的人。” 陆璘“嗯”了一声。 不过两日,三剂药下去,陆璘的咳嗽便好了,天也晴了。 陆璘在县衙看了几日地图,却对辖下村庄一无所知,天放晴,便想去看看,第一处要去的,就是前年大水、被淹了的罗平镇下几个村。 云梦泽一带,属水乡,最易发洪灾,一旦遇大水,小则是庄稼受灾,大则是村落被淹、百姓家破人亡。 前年大水后,经过近两年的治理,县衙内的公文上据说是免赋税徭役,百姓还乡,已经恢复成受灾之前的样子,他要去看个究竟。 从县城到罗平镇,要过一个湖,须坐船过去。 陆璘一早乘马车到了湖边渡口,却只见一只空船,不见船家,也不见别人。 刘老二说,大概不过节,也不赶集,所以乘船的人少,船家也没守在这儿。 等了一会儿,远方过来几个人,刘老二老远就道:“是施大夫。” 长喜一阵震惊,没忍住,又扭头看了自家公子一眼。 嗯,没什么表情,似乎只是遇到不认识的人一样。 所以,为什么他这个下人反倒有点紧张? 没一会儿,那几人越来越近,果然是施菀,跟在她身后的,还有严峻和枇杷两个徒弟。 严峻背着医箱,枇杷拿着个包袱,施菀也拿了个小一些的包袱。阴雨之后,天日更回暖了一些,施菀没有披斗篷,改成了薄一些的披风。 陆璘总觉得四年后的她似乎有些过于怕冷,却不知是为什么。 施菀自然也看到了陆璘,上前道:“见过陆大人。” 严峻也随她一同行礼,倒是枇杷,因为没想到在这儿遇到知县,也没怎么见过官,直愣愣盯着他,惊得说不出话来。 陆璘回道:“施大夫多礼了。” 长喜觉得见了前少夫人,总要表示表示,但又不能暴露这关系,只好迟疑道:“施……施大夫好。” 施菀朝他颔首笑了笑。 这时刘老二问:“施大夫这是去哪里?” 施菀回道:“回施家村,去我三婶家看一看。” “哦,我想起来了,上次你不在药铺,别人就说你去看你三婶了。”刘老二说。 施菀回答:“她有痹症,须常常针灸推拿,我隔些日子便要去一趟。” 刘老二问她:“这船家怎么还没来?” 施菀说:“上次我过河,他说若不赶集,没有节气,他就先把家里的活忙完了再来,可能会晚一些。” 正说着,船家来了,招呼几人上船。 刘老二不去,将陆璘与长喜送上船就赶着马车回去了,严峻与枇杷倒陪着施菀一同坐上船。 船两侧各有一条长板,长喜与陆璘坐一侧,施菀三人坐一侧。 五个人,却异常沉默,只有船家在船头划浆的声音。 枇杷是个闹腾的性子,虽然一直偷看陆璘,但时间长了也憋不住,便起头和身旁严峻道:“你听说过一句话吗?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 “什么共枕眠,女孩子家的,不害臊。”严峻说。 枇杷怒声道:“你才不害臊,我主要说的是前一句你没听懂吗,你就尽想着后一句,流氓!” “你……”严峻被气得脸色通红,想骂回去,却不擅骂人,想不到好的词。 施菀及时阻止他们:“好了,多大了,还吵上了。” “我好好说话,才没想和他吵,我八成是上辈子作了孽才和他乘一条船。”枇杷往施菀这边坐了坐,以示和严峻拉开距离。 严峻终究是男子,只是怒看了她一眼,忍住没和她继续打嘴仗。 枇杷说完,看对面的知县大人神色清冷,怕自己说错话得罪官爷,又不敢和陆璘说话,便朝他身旁的长喜道:“我说的是他,和大人无关。” 长喜知道她是施菀的徒弟,态度不由就和气道:“我知道,我们公子只是不爱笑,其实人很好的,你们随便谈笑,不碍事。” 因为他的好态度,枇杷不由就有了勇气,继续道:“上次孟家村那个案子,那方氏到我们药铺来找过师父了,还说因为朱秀娥进了牢房,孟洪生又发现朱秀娥和别的人也不清不楚的,倒回心转意了,安心和她过起了日子。” 长喜自然也听说了这桩案件,回道:“这样听着,这孟洪生倒很有些三心二意,之前还那么维护那寡妇。” “就是说嘛,也不知那方氏怎么想的,竟又忍气吞生和他一起去了,白瞎了县太爷免她刑罚,师父救她的一片苦心,师父那件斗篷还是去年冬天新做的!”枇杷说起来便一肚子气。 严峻说道:“她日后再遭嫌弃,也算是咎由自取了。” “那当然,谁教她没骨气!”枇杷说。 施菀温声道:“女子生存不易,她有她的思量和选择,你不是她,不知她的苦,骨气在你说来就是两个字,在她那里,却有可能是更无望的后半生,不可随意评价他人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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