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子奕一拍桌子,气道:“我的天,京城来的贵公子就这玩意儿呢?咱安陆的泥腿子也不这样啊!” 严峻道:“富贵也不代表品行端正。” 丰子奕又生气,又有些开心,如果那陆璘是这种上不得台面的纨绔子弟,那他就决不用担心施菀会和他复合了,这是好事,但他又觉得,陆璘看着不像这种人。 兴许是,那弟弟有些富贵人家的纨绔习性,但陆璘不这样? “迟早有一天,我要给点颜色他瞧瞧。”最后丰子奕道。 施菀不说,他能理解,是因为难堪,但这陆璘瞒骗他这么久,他咽不下这口气。 严峻听他这样说,第一次觉得丰子奕这人还不错。丰子奕只是执着了点,但那陆知县却是真正的可恨。 陆璘在县廨内看书吏交上来的状纸,满满一大摞,倒比之前几个月还多。 这是好事,这证明因为前面的案子,安陆百姓相信县衙能禀公执法、惩奸除恶,所以便将以往无处申诉的冤情递了上来。 他一一查看,看到中间,意外看到张施家村村民的状纸,而且告的还是张万。 这张万便是张大发的侄子,上次仗责二十,关了几天大狱,自此便再没有动静。而这状纸上所告,则是张万家的邻居胡进宝状告张万三年前强占自家五尺宽宅地,两年前两人因宅地之事吵起来,张万与其兄弟、子侄四人将胡进宝打至骨折,养了数月才好。 以及张万还强占村□□有的一片山地,将山上竹林据为己有,谁要上山砍伐还要出钱,村人不服,但因张万、张大发等人为人豪横,兄弟又多,村人敢怒不敢言。 陆璘知道,大凡村中人丁旺盛的都气焰嚣张,若这家族的人再蛮横一些,便会成为村中霸主。显然,张家这两条都符合,要不然当初也不会将施家爷爷逼得气绝,让施菀背井离乡逃去京城。 他将这状纸来回看了几遍,问身旁李由道:“我三日后是不是轮休?” 李由回:“是。” 陆璘说道:“那就用这一天休息,我和你去施家村看看,你将这状纸过目一遍,有相关的施家村过往卷册也一并找出来。” 李由应着,接了那状纸。 另一旁在书案后办公务的杨钊不动声色往这边看了眼。 施家村啊……这些状纸他也有过目,并不记得是什么大案,好像就是个什么宅地、山地的村民纠纷而已,只是那纠纷的对象正好有张家人。 就这事,派个差役去看看就好了,陆大人却要亲自跑一趟。 杨钊有个感觉,陆大人又想惩治张家人了,他亲自去,就能抓住一切罪证往死里办,但如果只派个差役过去,那差役拿点张家人的好处,说不定就会帮他蒙混过关。 所以陆大人这又是对施大夫上心了。 三天后,陆璘与李由穿一身常服,乘渡船到了施家村。 陆璘除了想亲自看看张家人在施家村如何横行霸道,还想看看施菀曾生活的地方。 施家村有许多竹子,下渡船后走一段田梗,便能看到一丛竹林,一弯小溪,然后便是村里第一户人家。 李由从县志上找到过施家村的记载,这村原本并不大,全是施姓人居住,后来因一次大的洪灾,有他县流民逃荒至此,在此安家,所以这施家村便成了大村,但有许多别姓混居。 张万这一姓、胡进宝这一姓,都是外姓,外姓多了,倒显得施姓人少起来,而这所有的姓氏里,就张氏家族最兴旺,为人又不讲理,所以渐渐成了村中霸主。 村子一共三排,房屋高低错落,有大一些的五间房,也有小一些的小茅屋,村中宁静详和,就算遇到农家人养的狗,那狗也只是懒洋洋看一眼两人。 远远有人见两个异乡人进村,往这边看着,却只是看着,并不说什么。 这村子,就是最最普通平常的村子,村民也是最淳朴实在的农家人。 直到后来,又有人从屋里出来看见两人,李由问他们胡进宝家怎么走。 村民问:“你们找胡进宝做什么?” 李由对安陆乡音更熟悉一些,回道:“胡进宝去县衙递了状纸,我们是县衙的差役,过来看看是怎么回事。” 这时有人在旁边轻声议论:“一定是为他们家宅地的事。” “还有胡进宝被打的事,当时骨头都被打断了。” 这边村民给他们指路:“往前面走,到中间有条路,去后面,他们家在第二排第五家。” 李由道过谢,与陆璘起一起往前走,村民也跟着他们往胡进宝家走。 然后陆璘听见人身后有人议论道:“我见过他,他不是……施家丫头那个……” 后面半句压得很低,再后面就没说了。 另一人说:“是吗?那天你在?” “我在,绝不会认错,他们城里人样子就不同,我记得。” “他们不是说他是新来的知县吗?这两个说是当差的。” “这我不知道了,但肯定是他。” 他们大概觉得,他听不懂安陆话?但陆璘来这么久,也刻意去学习,如今虽不会说,却也听得懂了。 他不由微微垂下了头,隔一会儿,又挺直了背脊。 那天的事,实在无颜,但此时他又不愿表现得太狼狈的样子,就好像,他第一次走岳家,也想让人看看这个女婿的风采并不差。 等他们到胡进宝家时,身后已跟了一群人。 胡进宝万没想到出了几文钱找人写状纸,一纸诉状递上去,还真有衙差来查看,于是赶紧带两人到与张家相邻的宅地处,让两人看张家占了他们家多少地。 这时张家人也出来了,他们认识陆璘,知道他是知县,并不是什么差役,一时吓得不敢说话,但当听到胡进宝说占了他多少地时,还是忍不住出来驳斥。 几句之下,几乎又要打起来。 陆璘听他们吵完,回道:“这宅地的问题不由你们自己说,最初是怎样的,我们自会查证。”说完看向胡进宝:“那片山地呢?” 胡进宝立刻道:“在后面!” “带我们去看看。”陆璘说。 胡进宝一边带他们往后面的山地去,一边还在说宅地的事,走着走着,到第二排房子的边上,胡进宝指着一座房子道:“差爷你们看,这户人家以前是村里一个老大夫的,那可是个大好人,带着个孙女,就这张家,他叔叔张大发要逼那十多岁的孙女嫁给他,把老大夫给逼死了,孙女只好连夜贱买了房和地逃了,这房子当时才卖十两,如今没人住,都要荒了。” 陆璘整个人一震,愣愣看向那房子。 是个三间的粘土砖房,大门锁着,带着无人照料的荒凉,屋前种着两棵槐树,两棵枳树,如今皆是一片翠绿,可以想见春天的时候是如何花开满树,阵阵清香,不知当年是什么模样,但如今除了这几棵树,便是半人高的杂草。 “这屋子现在的主人呢?”陆璘哑声问。 胡进宝回道:“当年这房子卖得急,是我们村里周铁根家买了,后来他们家做生意发达了,便搬去了省城,这屋子就放在这儿了。”
第68章 陆璘在那屋前驻足良久,到胡进宝都有些疑惑,才动步继续往前走。 走到最后面的一片山坡,胡进宝指道:“就是这儿了,这片山地原来是村里的,竹子是最开始自己长的,没几年就连成一片,结果前几年,张万在这儿盖了个院子,然后就说后面这山坡是他家的,别人家里要根晾衣篙都不许人去砍。” 这件事倒是村里人都踊跃开口,七嘴八舌说起来,总结起来就一条:这山坡和竹林确实是村里的,大家一起的,张家却自个儿占了。 陆璘问:“此事胡进宝将张万告上了县衙,有人能上公堂作证么?或者要一同状告的?” 村民们互相看看,其中一人上前道:“我,我作证,告状,都行。” “我也作证。” “我作证。” …… 因为关切到自身利益,又好像是稳赢不败,村民纷纷站出来表示愿意作证。 在这声音里,另有人说道:“我还作证张家确实占了胡进宝家五丈地,以前张家祖宅比现在大。” “我要告状张万儿子砸了我家抽水的水车!”一人说。 陆璘看向他:“你去县城找会写状纸的,替你写好状纸上交到县衙去,县衙自会处理。” 这时张万从田间回来,跑步冲道陆璘面前道:“你都已经把我们打了板子,下了大狱,还要怎么样?这分明就是公报私仇!我都知道了,你是那施菀的男人,你就是因为以前的事故意找我们家的茬!”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看向陆璘。 陆璘看着张万,冷声一笑,随后缓缓道:“不错,她是我妻子,我就是要为她出气、为她报仇怎么样?只要你有事,我就要查,查到能将你关个十年八年,能将你流放,有本事,你便行得端坐得正,别让我找到把柄。” “你……”张万脸色又是铁青,又是惨白,半天说不出话来。 陆璘则看向周围村民道:“你们有其他受过张家欺负的,尽管到县衙来告,只要证据确凿,本府自然还你们公道,赔钱的赔钱,物归原主的物归原主。” 村民议论纷纷,有人问:“你不是官差,你是知县?” 陆璘正色回道:“是,我自京城而来,姓陆,是安陆县新任知县,你们若有冤屈,无论是不是和张家有关,都可以到县衙告状。” “我就说,那天我见过他,在施重贵家坟地上。”其中一人道。 “真是他啊,施家不是说和他和离了吗?” “那我也要告状,就告张万,他打伤我家耕牛!” 陆璘假装没听见其他那些声音,看向声称要告状的人温声回答:“好,耕牛于农家是贵重财物,若你能提供人证物证证明确有此事,张万有责任赔偿你。” 那人高兴起来,连忙说着有人证,一旁张万气极败坏看着陆璘,却不敢动弹分毫。 人群最外面,施家三婶马兰香牵着小孙子围在一旁,静静看着这一幕。 在坡地旁待了一会儿,陆璘和李由就在村民的跪拜中离去了,今日是现场查实,等开堂日,胡进宝的案子才会真正判决。 到下午,施重贵从田间回来,马兰香将村里发生的事说给施重贵听。 施重贵从鼻间哼出一口气:“那姓陆的能安什么好心。” “不管他安的什么心,他能把张万拉去打板子,那就是好心。”马兰香说。 施重贵冷着脸不想搭理。 马兰香又说:“我想去告状。” 这下施重贵愣了,问:“告什么状?” “大伯那个房子,当时卖周铁根家才卖了十两,现在找他买竟然还要十八两,这不是坐地起价吗?当时这房子就让他讨了便宜,我要去把房子告回来,就让我十两买回来。”马兰香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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