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临渊剑眉微挑,看向床榻上想起身又使不上劲,疼得泪眼汪汪的小皇帝,最终俯下身欲搀扶起挣扎的少年。 可他的手掌刚刚伸到少年腋下,只见小皇帝好似忘记了身上的伤痛,一个鲤鱼打挺跃身起来。 面对突然蹿腾起来的小皇帝,陶临渊一个掌风便能将人击出殿外,不过念及小皇帝弱不经风的身子骨,堂堂力拔山河的七尺男儿竟毫无反抗之力,顺势一带,便任由少年骑到了自己身上。 魏无晏更是惊讶地瞪大了眸子,她明明只是想将摄政王突然伸来的手臂推开,为何自己好似打通了任督二脉,瞬间变得力大无穷起来,竟然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大魏的不败战神压在身下。 摄政王腰间的狮纹白玉带看似精致,其实做功粗陋,不甚服帖,魏无晏能感受到有一块儿硬邦邦的玉扣正顶在她腿上。 魏无晏本能感到有些不适,于是慢慢挪动着身子,却见男子倏地收紧桎梏在她腰间的铁臂,迫使她垂下头来。 二人鼻尖抵着鼻尖,呼吸交缠。 魏无晏也终于看清了男子眸底翻滚的醺色。 “启禀陛下,晚膳已经备妥,还请陛下与摄政王移驾至偏殿。” 蕊伈站在拱形花罩下,隔着重重琉璃珠帘,看向龙榻上的二人,她强压下心中震惊,急忙扬声通报。 “朕知晓了。” 魏无晏感到腰间桎梏着自己那股子力道终于消失,她急忙直起身子,从摄政王身上翻滚下来,平静道: “爱卿若是饿了,不妨先去偏殿用膳,朕行动不便,待蕊伈给朕上完膏药,便将就着在床榻上用膳。” 陶临渊坐起身,待他整理好略有凌乱的衣衫,眉眼间又恢复到那抹不染红尘,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色。 他瞥向跪在床榻上的小皇帝,淡淡道:“如此也好,陛下好好修养,微臣明日再来看望陛下。” 蕊伈低垂着脑袋,额头紧紧贴在金砖上,在摄政王经过时,她感受到男子寒气逼人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吓得她不由打了个寒颤。 还好摄政王的目光并未在她身上过多停留,只淡淡叮嘱她好好照顾陛下。 蕊希不敢抬头,忙低声应下。 等到摄政王终于离开寝殿,蕊伈仍觉得心有余悸,她快步走进寝室,对跪在龙榻上的魏无晏颤声道: “陛下,方才您和摄政王怎么...” “朕不小心触碰到伤口,疼得直不起身子,摄政王想要搀扶起朕,意外之中,我们二人跌到了一起,你莫要胡思乱想。” 魏无晏说完,看着蕊伈略有不信的表情,心里不禁也有些发虚。 她隐隐约约觉得方才摄政王眸底翻涌的醺色,她好似曾经在袁牧和意图欺负她的小内监眼中瞧见过。 只不过与那些人相比,男子眼眸里却多了一股说不出的情愫。 魏无晏琢磨不透,亦懒得再琢磨。 等蕊伈给她隐秘的伤口处涂抹上药膏,又在没有蛟龙大人的打扰下美滋滋吃了一顿饭,她终于趴在暄软的被窝里,卸下一身疲惫,沉沉睡去。 摄政王让詹公公送来的药膏果然不凡,只过了一夜,魏无晏身上的擦伤就好了七七八八,可以下床走动。 今日没有早朝,魏无晏晨起后,想起摄政王提到会来看她,便让蕊伈准备上两份早膳。 最近一直在殿外当差的文鸳办事勤勉,魏无晏听蕊伈提过几次后,便将她调进内殿的小厨房。 对于小皇帝的赏识,文鸳心生感激,进了小厨房后,更是每日变着花样做上各色精美小食。 魏无晏想起摄政王生在漠北,喜食羊肉,便让文鸳将素日里的蟹肉汤包换成了皮薄馅大的羊肉包,又炖上一小锅羊杂汤,汤里撒上浓浓的胡椒,锅底用银丝炭火煨着。 当陶临渊手拎食盒,身披寒露迈入暖阁,瞧见小皇帝穿着素色长袍,纤小的人站在硕大的紫檀木八仙桌旁,更显单薄。 少年乌发束于冠中,白冠翠袖,肌肤白净,宛若一株淡雅的香雪兰,干净又纯粹。 陶临渊想着小皇帝贪睡,入殿前示意负责传报的内监噤声。 故而,魏无晏并不知晓摄政王早已进殿。 她专心致志握着瓷勺搅动瓦罐里的羊杂汤,对一旁的文鸳轻声道:“朕听说摄政王口重,你再多放些胡椒。” 文鸳闻言迟疑了一下,忍不住说:“陛下饮食清淡,再多放些胡椒,奴婢怕陛下喝不惯。” “你提前给朕舀一碗出即可。” 魏无晏心想:摄政王教会自己骑马,她也算是承了摄政王半师之恩,如今孝敬上一锅羊杂汤,也算是还了恩师的情分。 希望将来摄政王问鼎龙位之时,能念及到她这个孝顺徒儿怕疼怕苦,将铡刀磨得锋利一些,鸩酒调得甘甜一些,好让她路上走得安详一些。 陶临渊倚门而立,眸色幽深,淡淡望向站在紫檀木八仙桌旁的小皇帝。 少年挽起袖摆,素手执瓷勺,光润明亮的白瓷柄在小皇帝羊脂玉般的肌肤下都暗淡了几分。 锅内热气翻滚,袅袅白烟蒸着小皇帝粉扑扑的脸蛋儿,好似刚出蒸屉的白馒头,不禁想让人咬上一口。 听到小皇帝说路上凉气重,让小宫娥往锅里多添些胡椒,好给摄政王排排身上寒气, 陶临渊一向冷硬的心弦好似被谁轻轻波动了一下。 昨夜,他又做了一场酣畅淋漓的旎梦。 正所谓一回生二回熟, 再次苏醒时,破罐子破摔的陶临渊心里倒是少了几分羞恼,反倒是闭上双眼,坦然回味起梦中小皇帝轻轻扭动的曼妙腰肢... 他的性子素来果断,不然亦不会在得知父亲死讯后,毅然放弃唾手可得一甲之位,返回兵荒马乱的漠北,一手建立起让金人闻风丧胆的麒麟军。 飞龙在天,大人造也。 既然卖官鬻爵,千疮百孔大魏朝堂容不下自己,那为何不推翻这病入膏膏的腐朽王朝。 野心勃勃,桀骜不驯的男子驰骋沙场,历经九死一生搏得高位,甚至不惜顶着逆臣贼子的名声把持朝政,为得就是不必再受人掣肘。 在这条满是荆棘的道路上,若有人敢阻拦他,自当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可偏偏半路上跳出个懵懂无知的小皇帝,踉踉跄跄跌进自己心坎里,让一向杀伐决断的陶临渊举棋不定。 今日看到小皇帝贴心为他准备早膳的模样,陶临渊踌躇不决的心终于落定。 与其挥刀斩断他对小皇帝蔓延不绝的旖念,还不如顺其自然,没准他多与小皇帝亲近几次后,便会发现阴柔娇媚的小皇帝不过尔尔。 等到他日后登基,念在二人的露水姻缘上,亦会在皇陵修建一所华丽的宫殿,将小皇帝好生养在殿里,许他一个善终。 压在胸口多日的石头骤然卸下,陶临渊望着小皇帝精致的眉眼,勾唇一笑,开口道: “陛下的伤口还未痊愈,不宜碰荤腥,微臣倒是带来了几道灵台寺的素斋,还望陛下不要嫌弃。”
第22章 传授射箭 魏无晏抬起头,看向倚在雕花门扇旁凤眸含笑的摄政王。 男子挺鼻薄唇,长眉入鬓,不怒自威,可当他笑起来时,薄唇红润,凤眸有神,又是别有一番仙姿。 清贵如谪仙的摄政王手里,还提着象牙镂雕食盒,他懒洋洋倚在门框一侧,温煦晨阳落在他身上,倒是淡化了此人身上的煞气。 魏无晏好奇问道:“朕听说灵台寺的素斋独具有一股灵气,与御街上其他素斋馆里的斋菜都不一样,但因食材限制,灵台寺只会在每月的初一和十五开斋,今个还未到十五,看来还是陶卿的面子大,居然让灵台寺都破了规矩。” 魏无晏倒没觉得摄政王会诓骗她,只不过一心向佛的先太后甚是钟爱灵台寺的素斋。为了日日吃到素斋,先太后欲将灵台寺里烹制素斋的僧人请到宫中做御厨。 可那位僧人却不为皇权所动,表示他烹制的菜肴之所以有灵气,全是因食材取自于灵台寺后山的菜园,蔬果受到佛气泽佑,才会味道鲜美。倘若离开了灵台寺,那他烹制的素斋则会失去原有的灵气。 先太后听了僧人的回话,非但没有恼怒,还大大称赞灵台寺圣僧富贵不能淫的风骨。此事过后,先太后更是捐上了一大笔香火钱,从此每到了初一和十五,灵台寺都会专门派僧人给先太后送来斋菜。 陶临渊阔步而来,将手中食盒放在桌面上,淡淡道: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并非是微臣面子大,而是薛锰戴罪立功心切,昨夜特带一队兵马前往灵台寺,将负责烹饪素斋的僧人请到宫中。” 魏无晏闻言面色微微一滞。 摄政王说得云淡风轻,但她大概能够猜到凶神恶煞的薛锰将军是如何将灵台寺的僧人“请”入宫中。 看来得先太后称赞富贵不能淫的圣僧,最终还是屈服在摄政王的威武棍下。 哎....魏无晏好似隐约看到日后史官会如何奋笔疾书,撰写她这个为饱口腹之欲,不敬佛法的昏聩皇帝。 不过既已顶上昏君的恶名,她也只好心安理得享受大半夜被薛锰从被窝里拽出来的僧人亲手烹制的素斋。 蕊伈揭开象牙食盒,端出一碟碟精致可口的素斋。 不一会儿,八仙桌上就摆上松茸菌菇汤,雪菜春笋片,水煮罗汉面,甜瓜酥酪等色香味俱全的素斋。 魏无晏看向还冒着热气的水煮罗汉面,感叹还是昏君的日子过得逍遥快活,想当初先太后想要吃上这口面,都要眼巴巴等着灵台寺的僧人送进宫中。 经过回锅重温后的罗汉面,自然失了最原始的鲜美。 魏无晏有滋有味享用了满桌子早膳,又在蕊伈的服侍下用香茶漱口。 至于摄政王那厢,便显得略有冷清。 自打上一次在垂拱殿里险些丢了命,文鸳今日看到摄政王步入殿内,吓得贴着墙角躲了出去。 至于垂拱殿里其他的宫娥,或多或少都听过摄政王喜怒无常的心性,皆是垂首敛目,不敢上前侍奉。 偏偏今日詹公公还没跟在摄政王身边,还好魏无晏给摄政王准备的早膳简单,陶临渊吃完后,给自己倒上一杯清茶,淡淡道: “陛下若是吃饱了,便随微臣前往骑射场练习射靶。” “......” 魏无晏剑眉微蹙,心想摄政王今日怎么如此空闲。 蛟龙大人就不打算去翊坤宫转悠转悠,好与昔日情人重拾旧爱? 可惜在男子凛冽的目光下,她这点弯弯绕绕的心思也只能随着灵气四溢的斋食流到五谷轮回之地。 绞尽脑汁无果后,魏无晏只能认命地叹了口气,进屋换了套干练的衣裳。 待她随摄政王来到骑射场,见到詹公公早就守候在此。 “摄政王,工部匠人紧赶慢赶,总算在今早送来了王爷要的灵宝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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