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她却有些看不懂摄政王的做法,不明白他为何要放出自己遇刺的消息。 那夜,她李代桃僵,利于文鸳的身份进入上林苑,在有了郑校尉这个目击证人后,蕊心在驱寒的姜水中放入蒙汗药,放到了郑校尉等人,而负责善后的吕太医对外宣称郑校尉和蕊心都中了迷香,好伪造出皇上被人掳走的假象。 魏浔不久前给魏无晏的龙袍中洒下引兽粉,她若是突然失踪,魏浔的嫌疑自然是最大。 魏无晏设下重重迷阵,就为了将屎盆子扣在她那位便宜皇兄身上,好将蕊心和文鸳二人摘出来。 这么久了,摄政王都没有派人前来捉拿她,说明她这次的逃跑计划很顺利,那为何摄政王却迟迟不登基,而是放出自己遇刺的消息。 莫非,他还想从魏浔手中将她救回去? 这个想法刚冒出来,魏无晏轻轻摇了摇头,对她脑中的想法自嘲一笑。 摄政王是何许人也,他野心勃勃,权势滔天,冷心薄情,对真龙之位势在必得。 这样的男子,又怎会因见不得人的断袖之情丧志理智,舍近求远,非要去救她的性命。 这其中,必然有什么隐情。 就在魏无晏百思不得其解之时,宝笙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柳眉一皱,嘟囔着小嘴道:“哎呀,小姐,您今日又乱花银子了!” “哦,你且说说,我今日怎么乱花银子了?” “小姐方才在茶馆不过喝了一盏香茶,尝了一盘茶点,离开时却随手丢出五两碎银。奴婢瞧咱们隔壁的几位姑娘,比小姐还多点了几盘茶点,却只留下二两银子打赏钱。” 瞧见宝笙掰着小手指头替她算账,魏无晏笑了笑,温声道: “你算得很对,日后我会注意一些。” 车窗外吹进暖融融夏风,拂过女子耳畔碎发,女子虽然没有佩戴华丽首饰,但那对宛若珍珠莹白剔透的耳垂,和明眸笑起来时,眼波里流淌的细碎星光,却比任何珠宝都要闪耀。 面对这位脾气极好,容貌极美的新主人,宝笙有时恍然觉得女子莫不是天上偷偷下凡的仙女,不然为何举手投足间的气质如此矜贵出尘,比她曾经见过的侯府小姐还要高雅万倍。 而且姑娘好像很少出门逛街,对民间物价一窍不通,曾经差点用一锭银子去买一碗馄炖。 就好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一般。 宝笙哪里知道,魏无晏从小生活在皇城里,对民间物价不太了解,蕊心以前就叮嘱过她,待她到了宣州城后,先通过看守院子的虔婆婆买上几名奴仆。 三年前,魏无晏托付吕太医在宣州城购买下一套宅院和几间商铺,她这个老东家一直没有现身过,商铺里的几名代理掌柜只管拿工钱,盘下的书斋和酒肆经营惨淡。 因此,在这些年里,她名下的这几间商铺都在源源不断地赔钱,等她从虔婆婆拿回账本,理完账一看,发现她现如今的家底和明德皇帝执政时的国库有得一拼。 不过明德皇帝没钱时,还能靠着卖爵鬻官广进财源,可她如今只是个无权无名的平头小百姓,又要靠着什么赚取银钱来养活自己和家中的奴仆呢? 就在魏无晏为她小宅院中的柴米油盐而发愁时,远在百里之外,金碧辉煌的皇城中,亦有人茶饭不思。 皓月当空,星光黯淡。 垂拱殿,御书房, “启禀摄政王,江南的影子传回来消息,说并未发现魏浔身边有皇上的踪迹,其中一名影子已是魏浔极为信任的死侍,从他口中描述,魏浔对皇上遇刺一事感到十分惊讶,还派探子入京打听皇上如今的安危。” 竹成文顿了顿,又道: “如此看来,魏浔恐怕与皇帝在行宫失踪之事并无联系。” 他说完后,抬眸看向紫檀木书后的摄政王, 男子一袭玄色织金长袍,玉冠束发,立在窗旁。气质沉静又清冷,挺拔孤傲的背影仿快要与窗外同样清冷的月色融到一起。 摄政王没有回头,幽幽开口道:“川西那边有什么动静?” 薛锰瓮声瓮气答道:“启禀摄政王,云烨回到川西后,白日里按部就班操练川西兵马,入夜便回长兴王府,并无异常,根据骠骑将军的回话,他也未在川西境内发现皇上的踪迹。 陶临渊缓缓转过身,深幽且冰冷的眸光扫过薛锰和竹成文,二人顿觉一股强大的压力落在他们背上,二人齐齐跪地,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皇上失踪已有两个月,你们搜遍行宫的每一处角落,却寻不到皇上的下落...” 摄政王语气平静,让人听不出喜怒。 烛光摇曳,映在男子的俊美的侧颜上,如潺潺流光淌过。 屋内寂静无声,静到落针可闻。 书房外,小安子正在厅内更换香炉中的熏香,周遭仿若凝滞的空气,使得他每一个动作的声音都被无限放大,他心中有些承受不住这无形的压力,手腕一抖,一屉价值不菲的松香掉落在海棠方砖上,发出哗啦地声响。 “手脚蠢笨的奴才,这可是价值千金的松香,也是你配糟践的,还不快滚下去领罚。” 詹公公斥责完小安子,迅速命人将地上残余的松香收拾干净。 要说在这些日子里,最知晓摄政王心境的人,莫过于近身伺候男子左右的詹公公。 自打皇帝消失后,摄政王的脾气可谓是阴晴不定,在朝中砍萝卜似地一连砍了七八位贪污受贿官员的脑袋。 一时间朝中人心惶惶,人人自危,倒是没有臣子质疑皇上为何多日没有露面上朝。 皇城中,但凡有宫人在私下悄声议论皇上的伤势,便会被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皇城司带走,从此再无踪迹。 而京郊外的乱坟岗中,却多了不少无人敢认领的尸身。 詹公公担忧徒弟闹出的动静惹得摄政王不喜,送去给乱坟岗“添砖加瓦”,劈头盖脸骂完小安子后,便让他滚出垂拱殿。 看到詹公公袒护小安子的举动,陶临渊突然心念一动。 皇上失踪那夜,最后接触过皇上的人,除了郑校尉,便是经常伺候在皇上身边的两名小宫娥。 “近身伺候皇上的那两名宫娥现在何处?” 薛锰不知摄政王为何突然问起两个小宫娥,他挠了挠头,诚然答道:“摄政王叮嘱过不可伤及二人性命,卑职便将二人关押在福宁殿,等候着皇上回来。” 竹成文脑筋转得快,他蹙眉沉思片刻,恍然道:“摄政王突然提起这两名小宫娥,莫非怀疑皇上的失踪与这二人有关。” 陶临渊没有说话,抬眸看向窗外,夜中水雾氤氲,远方的福宁殿笼罩在朦胧灯光之中。 男子目光冰冷,漆色眸底映出清冷的月色。 倘若魏浔和云烨与小皇帝失踪一事都无联系,且小皇帝在失踪后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那便只有一种可能。 小皇帝是自己离开行宫,藏了起来。 小皇帝人脉单薄,在宫中待了十七年,只得两名忠心耿耿的小宫娥近身伺候。 偏偏这两个小宫娥,都是在小皇帝消失前陪伴在他身边的人。 其中一人因家事离开宫殿,另一人因吸入迷香昏迷不醒。 如此看来,未免过于巧合。 “本王记得皇上曾提过,那个名叫蕊心的宫娥已到了放出宫的年纪。” 陶临渊垂下双眸,修长手指缓缓转动拇指上的白玉夔龙纹扳指。 詹公公想了想,道:“蕊心姑娘今年二十有七,确是到了出宫的年纪。” “放她出宫,让皇城司的人跟紧了她,若是瞧见皇上的踪迹,莫要打草惊蛇。” “卑职遵命。” 屋内众人领旨退下。 夜风乍起,屋檐下的宫灯随风微微摆荡,落在男子俊朗的面庞上,映得男子深邃的五官忽明忽暗。 男子眸光漆黑又幽深,仿若风雨欲来气前浓稠如墨的天幕,隐隐压抑着雷霆之怒。 倘若小皇帝早有预谋,设下瞒天过海的计划逃出行宫,那少年此前对他的温情蜜意,惓惓之情,岂不是全都是他伪装出来的虚情假意。 至于那封动人心魄的让贤书,也全然变了滋味,不过是小皇帝对他这半年满腔热忱的一丁点施舍。 在小皇帝心里,自己恐怕就是他玩弄于掌心,哄骗得团团转的大傻子。 “咔吧”一声。 男子指尖微微一用力,拇指间那块价值连城的白玉扳指瞬间断裂,一分为二。 若是真的,他便将小皇帝抓回来,亲手用锁链拴在少年脚腕,让小皇帝知道背叛他的代价... ———— 宣州城里的百姓们日子过得悠闲又自在,故而,城中百姓晨起的时间都要比繁忙的京城晚上不少。 这日,晨光微熹。 城内家家户户依旧紧闭大门,街上路人寥寥,只有几间早餐铺支起了摊子。 咚咚咚的叩门声在一处僻静的院落前响起。 宝笙打着哈欠,她随便披了件褂子迈出屋子,口中嘟囔着道:“大清早的怎么又来了,我家小姐不是说了,后日卖掉铺面就还你们的银钱。” 宝笙打开门,瞧见门口并非是前几日的催账人,而是一位面容干净的女子,女人肩上背着个包袱,看上去像是来县城投靠亲人。 “姑娘,你...敲错门了吧?” 站在门口的女子笑了笑,正要答话,突然听到院中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蕊心,真的是你!宝笙,快让她进来。” 蕊心瞧见院中杏树下站立的女子,眼眶一下子就湿润了,她快步上前,细细打量着魏无晏。 女子穿着素净的月色云纱水雾裙,鬓间垂落下的步摇在日光下闪动着琉璃光彩,映亮她澄澈的双眸。 女子笑得眉眼弯弯,脸上发自肺腑的笑容,是她在皇城里从未流露过的。 “陛...姑娘...您瘦了。” 蕊心喉中哽咽,轻声道。 魏无晏轻轻拍了拍蕊心的手背,抬眸看向一脸发怔的宝笙,笑道: “蕊心是我以前在京城时,一直伺候在我身边的掌家丫鬟,你去厨房准备一些早点送进屋,我们主仆二人许久未见,要好好叙一叙旧。” 宝笙点点头,她曾听虔婆婆说,魏无晏是打京城来的富户人家小姐,因父母早逝,家中没有兄长撑腰,族人又惦记她父母留下的家产,索性孤身一人来到宣州城自立门户。 待支开了宝笙,魏无晏与蕊心走进内室。 魏无晏给蕊心沏上一盏茶,好奇问道:“你怎么一个人来到县城里,文鸳呢?我走了后,摄政王有没有对你们二人用过刑?” 蕊心手捧茶盏,痴痴盯着眼前的女子。 算起来,她跟在魏无晏身边伺候了七年,却只在三个月前,匆匆帮着她换过一身宫女衣裙出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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