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李似修不一定能在冯孝安他们的帮扶下当上内阁首辅,首辅不是那么容易当的。 而督公却早已是司礼监的最高掌权者。 为了赌李似修的一个可能性,放弃自己的高位,这一把赌的太大。 徐宗献放下手里的折子,苦笑道:“你不信是不是,我儿子也不信。所以他进内阁,就只奔着改革盐政一个目标,根本不再往高处去想……” 他停顿了下,手掌上抬,让骆清流起身,去帮他倒杯茶水,“说起来,我非常佩服冯孝安,他这人在情感上似乎有些脆弱,意志却极其坚定,无论沦落何等处境,始终以天下大义为己任……” 这样的人,任何朝代都有,但从来都不是大多数。 徐宗献已经快到知天命的年纪,深知一个人一生坚守着一个信念,究竟有多难。 生于黑暗时代,他年少时也曾怀着一腔热血,想金榜题名,封王拜相,扫尽阴霾。 但自从经历过书院惨案之后,若不是知道李青晚为他生了个孩子,他甚至想过自尽。 之后他在深宫苟延残喘数年,心中所求,也只是再见他们母子一面。 徐宗献接过骆清流递过来的茶盏:“上元节那晚,我在窗后看着叙之抱着圣上,朝人群里走,脑海里忽然浮现出叙之五六岁时的模样……那天是太皇太后的寿诞,我夫人带着叙之进宫,那是我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儿子,可惜他睡着了,没能和他说上话……” 徐宗献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一天,李青晚抱着儿子朝他走来,借口侍女跟丢了,请他帮忙抱一抱。 徐宗献将儿子接过来时,双手颤的止不住。 随后他跟在李青晚身侧,走在那条长长的夹道上。 当徐宗献红着眼眶,觉得自己终于得偿所愿,此生再无遗憾之时,趴在他肩头睡觉的李似修,发出一声呓语。 徐宗献仔细听,听见他念的是: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路漫漫其修远兮……” 徐宗献摩挲着茶盏,抬头对骆清流笑道,“那一刻,我望向前方好似没有尽头的夹道,重新燃起了信念。我儿子迟早是要进入仕途的,这条漫漫长路,我抱着他往前多走一大步,他日后就能少走一小步……” 骆清流在旁侍奉着,安静听他讲述,领悟着他想告诉自己的道理。 若督公几年后真会退,那这个位置他必然要去争取。 不然十二监内,他不会再有一席之地。 他是可以去玄影司跟着谢揽,还可以时常见到隋锳,但他能做的将会少很多。 尤其想到隋锳书桌上那些兵法书…… 连她都开始想着往前走的时候,他又岂能向后退? 更何况镇国公府未来堪忧,他向前多走一大步,隋锳也能轻松一些。 思忖之中,又听徐宗献道:“对了,那天晚上,我还看到你站在鱼跃楼下,仰头看着我夫人所在的茶楼二楼,看了挺久。” 骆清流忙道:“属下只是……” “只是目睹我夫妇二人连见一面都如此艰难,心中害怕,不想害了隋小姐。”徐宗献站起身。 骆清流去扶他。 他却按了按骆清流的肩膀,“你想多了,我们的艰难其实来源于叙之。叙之若是个纨绔子弟,我即使昭告天下他是我儿子,公然与他母亲双宿双栖,谁又能奈我何?” 徐宗献身为心狠手辣的阉党首领,踩着累累白骨上位,注定会被那些编纂史书之人唾骂,还在乎什么名节? “可叙之的目标是内阁,他身上不可以有污点,我与他母亲才会举步维艰。” 骆清流明白了。 近些年来,督公和李似修之间的父子关系颇为紧张。 李似修认为督公权欲熏心,将他也当做棋子,而督公能言善道,却很少为自己辩解,竟是为了不让李似修自责。 “而你与隋小姐之间又没有这样的烦恼,怕什么呢?” …… 骆清流离开了徐宗献的书房。 他在宫里走动,总是打扮成不起眼的低等宦官,见到人立刻乖乖停下脚步,立在一边伏低做小。 今晚却因为心事重重,没太注意巡夜的金吾卫。 又是寂静的夜间,他的反常尤其惹眼。 金吾卫见他形迹可疑,朝他背影喝道:“站住!” 骆清流脚步不停,也不曾回头,只取出自己从督公手中新得到的腰牌,朝后方展示。 “司礼监,骆清流。” 一众金吾卫不知骆清流是谁,却认得这为数不多的腰牌制式,整齐的躬身相送。 …… 再说隋锳根本不听他的,照样写小纸条约他见面。 他不回复,也不去见她。 隋锳逐渐懒得写了,却开始派人送些小物件过去联络处。 多半是她出去玩时,顺手买来的小玩意儿。 没见退回来,她送的更加勤快,有时候吃到好吃的点心,也要包两块儿送过去。 也就十几天的功夫,骆清流房间内的桌面上已经摆的满满当当。 夜晚,他一手支着下巴,一手在这些小物件里挑挑拣拣。 他知道自己应该制止,再这样下去,他那藏了八年从没出过问题的联络处,估计就要暴露了。 不过外人瞧见传递的这些物品,也想不到这会是十二监最高级别的联络处。 即使真会暴露,骆清流也舍不得喊停。 看着这一件件小玩意儿送过来,好像一块块巨石,不断填补进他心底那个看不见的窟窿。 原本他的意志就不坚定,如今更是动摇的厉害。 最终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又跑去了镇国公府。 他想劝服隋锳,劝她死心。 否则,他永远也没办法死心。 …… 已经过了子时,隋锳突然浅睡中惊醒。 她好像听到了铃铛的响声。 这铃铛是她惯用的,最初是拿来看管隋思源读书的,怕他偷溜。 之前在滇南都司里,也拿来治过骆清流。 今天想起来此事,便将这串铃铛给他送过去了。 铃铛声音虽轻,因为太过熟悉,隋锳听得出来。 她起床走到窗边,推开窗子,并没有看到人。 “清流?”隋锳趴在窗台上往两侧看,压低声音,“是不是你?” 没有听到回应。 隋锳不再探身向外,扶着窗子说:“我听说了,你去了司礼监,往后出来不会再像从前那样随意,咱们见面的机会将会越来越少,现在你还要躲我?” 还是没人搭理她。 隋锳沮丧极了,心道大概是自己出现了幻听。 关窗子时,忽然被骆清流从左侧伸出的手抓住了窗缝。 隋锳心中一喜,正想重新将窗户打开,却又被他给按住。 隔着窗纸,她听见骆清流的叹气声:“隋小姐,你知不知道,你在自讨苦吃?” “我怎么自讨苦吃了,明明是你把苦头塞我嘴里。我说了我不在意你是宦官,也不在意我们不能时常见面,我又不是整天没事做的深闺怨妇……” 隋锳语气里满是委屈,“我喜欢的人也喜欢我,我原本满心欢喜,可你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天天躲着我,张口闭口我们没可能,还来数落我自讨苦吃?” 骆清流背靠着墙壁闭上眼睛,自己是来劝她的,却险些要被她三言两语劝服。 许久才道:“你现在是不在意,但是日子久了……” 隋锳打断他:“往后我在意了,我就抛弃你,把自己嫁出去,找个正常男人甜甜蜜蜜,生儿育女。所以你操心我干什么,你是不是该操心一下你自己啊?” 骆清流:“……” 好得很,顺着她的话一想,骆清流顿时呼吸不畅。 转身面对窗户,猛地一把拉开。 隋锳瞧见骆清流竟然被她气的嘴唇发颤,连忙解释:“你别生气啊,你总是不理我,我心里烦,便约了沈时行出去喝酒,这话是他教我说的。” 该死的沈时行,说自己写过宦官的爱恨情仇,专门研究过大半年,最懂宦官的心思。 还说骆清流听了这话,肯定不会再躲着她了。 确实,气的想砍死她了。 隋锳见他黑着脸不说话,怕他被气跑了,赶紧探身向前去拉他的手臂:“你不是很了解我么,该知道我不是这样的人。” 骆清流被她抓住,并未挣扎。 冷静下来之后,他说:“我倒挺希望你是这样的人。” 他便不会难以抉择。 “隋小姐,我一直以来的心愿,都是希望你此生能够自在如风,心想事成。”骆清流捏住她的手腕,将她抓住自己的手拨开,垂着眼睛不敢去看她,“我不想亲手毁了自己的心愿。” 他失去了自在,也经历过太多事与愿违,他希望隋锳可以活在他的反面,将他输掉的全都赢回来。 他们两个人,总得有一个是赢家。 骆清流刚要转身,又被隋锳拉住。 这一次她拉住的是他的手,诚挚的问:“可我心想是你啊,你愿不愿意成全我?” 骆清流:“……” 隋锳不依不饶: “这不是你的心愿么,你就说愿意不愿意。” “我……”僵硬从指间蔓延全身,骆清流动弹不得,也说不出一个简单的“不”字。 他又叹了一口气。 明知是错,但他再怎样逼自己狠心,也做不到推开她。 他是真的舍不得。 *****作者有话要说: 阿锳和清流的番外就先到这了,也算是HE吧。 接下来犹豫着写不要给妇女之友沈时行写个番外。
第108章 、番外(三)沈时行的小日常 一大早的, 沈时行尚有些睡眼朦胧,便被隋锳喊出了玄影司。 他打着哈欠走过去,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就见隋锳翻身下马, 直接朝他后腿横扫一脚。 虽没使几分力气, 沈时行一点功夫底子也没有, 向前一扑,趔趄了好几步,险些摔倒。 隋锳原本想骂他, 改为骂自己:“我这个蠢货, 竟然会相信你的鬼话!” 沈时行站稳之后,一头雾水:“隋小姐, 你在说什么?” 问出口之后才想起来, “哦,是不是骆兄过去见你了?” 隋锳恼火:“你还说你最懂宦官,昨天夜里骆清流险些被你气死。” 沈时行问:“然后呢, 你们和好了没有,他往后还会不会躲着你?” “这个……”隋锳噎了一下。 沈时行见她耳朵微微泛红, 啧了啧嘴:“瞧瞧。” 隋英立刻板起脸:“那也和你没关系, 是我自己的本事。” “行行行, 都是你的本事。”沈时行才懒得和她这个蛮不讲理的炮仗争辩, 微笑着朝她拱手,“反正是恭喜你得偿所愿了。”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73 首页 上一页 159 160 161 162 163 16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