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扭头看声谢朝宁,“我自十三岁起,您和二叔都在不断告诉我人外有人,山外有山,鼓励我闲来无事多多外出游历。这些年,我虽见识了不少阴谋诡计,但也看尽了名山大川。而您在这沙漠腹地之中十几年如一日,一直当一个孤独的守城人,可曾觉得自己委屈?” 谢朝宁怔怔与他对视,竟难以回答。 谢揽笑起来:“等接受诏安之后,有我在朝廷里站着,您就自由多了。” 谢朝宁直到此刻才真正的感受到,他这蠢儿子是真的长大了。 一时间百感交集,竟有些怀念从前那个将他气到掐人中的混账东西了。 回忆起来,那小狼崽呲牙咧嘴的模样,好像也挺可爱的,自己为何会那么暴躁? ………… 父子俩许久未见,聊到半夜。 等谢揽回到房间里时,发现冯嘉幼是醒着的。 他边脱衣边问:“你这是睡了一觉醒了,还是一直在等我?” 冯嘉幼没睡:“我担心自己刚睡着,就被你和父亲动手的声音惊醒……” 谢揽啼笑皆非:“我们爷俩在城门打起来,声音也不可能传到这里啊。” 冯嘉幼撑起手臂,从被子里半坐起身:“你们真动手了?” “没有。”谢揽摘了发箍随手一扔,快步走去床边,弯腰将她按回被窝里,“我都多少年没和他动手了,动手也是他拿鞭子抽我,我东躲西藏,等把他气得够呛,再出来挨两鞭子,将这页掀过去。” 冯嘉幼松了口气,重新躺好。 谢揽在床边坐下,脱鞋之后却没忙着躺。 他在城楼上站了半宿,从头到脚都沾着漠上夜晚特有的凉气。 等这股凉气被屋内的温暖冲散掉,他才掀开被子一角,在冯嘉幼身边躺下来。 冯嘉幼侧身贴过来抱着他时,他身上已是暖洋洋的,寒夜里抱着,暖身又暖心。 她也不去问他和谢朝宁都聊了什么,熬了半宿,困倦的厉害,依偎在他身边,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 第二天一大早,谢揽带着冯嘉幼外出寻找月亮湾,喝了不少的泉水。 之后又在黑水城待了十来日,两人启程回京。 这次特意路过威远道,去见了谢临溪和程令纾。 正如谢揽对谢朝宁说的那样,他要来和谢临溪谈谈两人身份的事儿。 他与谢临溪在花园里聊天时,程令纾陪着冯嘉幼坐在花厅里喝茶。 程令纾一连问了好几遍:“你夫君真的决定以他大哥的身份继续在京城做官?” 冯嘉幼悠悠品茶,慢吞吞地道:“你这么关心我夫君做什么?” 将程令纾说的气结:“冯嘉幼,我之所以与你和解,是看在你是我恩公的弟媳,你不要得寸进尺。” 冯嘉幼不逗她了,噗嗤一笑:“当然是真的了,你可以准备准备当新娘子了。些不过你们的婚礼我们参加不了,以我的身体,来一趟西北不容易,到时候派人过来送礼。” 程令纾终于放下心里沉甸甸的石头,也端茶喝:“临溪应会十分开心,自从上次黑水城外,你夫君不肯认他这个大哥,仇视他,他难过了许久……” “活该。”冯嘉幼淡淡道,“是他欺骗我夫君在前。” 程令纾不争辩也不评价,与她说起了别的:“你我成了妯娌,我没办法些能选择与你和解,但我绝对不会和隋锳和解。” 冯嘉幼瞟她一眼:“说的好像隋锳稀罕似的。” 程令纾怕她误会:“我有必要解释一下,我并不是因为她打伤我哥的事儿才恼她,我哥和她在戏园子里抢伶人,哪怕被打成残废,都是他活该。” 冯嘉幼道:“我知道啊,你从小就特别看不惯隋锳,觉得她嚣张跋扈,作恶多端。连带着也讨厌我,认为我助纣为虐,一丘之貉。” “作恶多端说的未免太严重,她就是……”程令纾仔细回想年幼时和隋锳之间的那点恩怨,竟然有些难以启齿。 和她们现在所经历的恩怨情仇相比,好像都是些小孩子之间的胡闹? ………… 没多久,谢揽过来花厅门口喊冯嘉幼离开,两人便又启程了。 等马车开始行驶,冯嘉幼担忧地问:“些待了一盏茶的时间,你和谢临溪能说的清楚?” 要说两人互换的身份,还要说父母的血海深仇。 “不就简单几句话?”谢揽抱起手臂,冷笑了一声,“除此之外,我和他还有什么话好说?” 谢临溪一步步设圈套,将他从西北骗去京城,联合二叔挖坑给他跳。 他不和二叔计较,是因为二叔对他有栽培教养之恩。 “谢临溪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将我当傻子一样戏弄。” 其实,谢揽已经可以体会谢临溪算计他的用心:担心他造反,担心他给生父蒙羞,担心他给百姓带来战火之灾。 还想多给他一条路走,多给他一个人生选择。 毕竟在西北当悍匪,并不是他主动选择的。 而且从结果上看,谢揽需要感谢这一番算计,让他找到了生命中的挚爱,以及人生的新目标。 但这丝毫不影响谢揽看见谢临溪就想发火,不给他一点好脸色。 现在不会,将来也不会。 离将军府远了之后,谢揽逐渐恢复正常:“幼娘你放心吧,该说的我都说了,不过我们母亲曾被齐封……这事儿我没告诉他。” 冯嘉幼点点头:“确实没什么必要。” ………… 谢临溪和程令纾还站在将军府门外,目望马车渐行渐远。 程令纾抬头看他:“瞧你弟弟的脸色,刚才肯定没少对你发脾气。” 谢临溪摇了摇头:“他的脸色是臭了点,但有事说事,半句废话也没有。” 程令纾不太相信,她对谢揽的印象,还停留在之前黑水城外,他想杀她祭旗造反时,那乖戾狠辣的模样。 谢临溪微弯唇角:“我弟弟真是优秀啊,庙堂之高,江湖之远,似乎在任何环境下他都能够立于不败之地,父母泉下有知,应是足够欣慰了。” 程令纾却叹气:“然而其中艰辛,恐怕唯有他自己最清楚。” 谢临溪笑容收敛,自责道:“身为兄长,许多本该我来承担的责任,都推到了他的肩上。可我实在是不如他,差得太远了……” 程令纾打断他:“这并不是你的问题,是他的问题,他强的不像人,根本不能拿来对比。” 谢临溪微微怔,笑道:“你说的很有道理。” ………… 马车离开威远道的关口,踏上了去往京城方声的官道。 冯嘉幼撩开车帘声外看:“夫君,离开了威远道之后,你距离家乡就越来越远了……” 谢揽昨夜没睡好,闭目休息:“我从前一年跑出去十几回。” 冯嘉幼提醒他:“不一样的,那是暂离。今日你离开,往后将常住京城,些能偶尔回来……” 谢揽浑不在意:“骑着咱们家的千里马,些需要几日,又不是远到天边去了,我想回就能回。” 冯嘉幼耐着性子:“但意义有所不同。” 谢揽明白她的意思:“就你们这些念书多的,才整天去琢磨意义。没意义也要思量点意义出来,伤悲春秋,吟诗作对……在我看来都是自虐。” 冯嘉幼;“……” “我心里当真没有任何的触动,些感觉到困。”谢揽探身将窗帘放下,车窗也关拢,好奇地盯着她瞧,“你难道不困?哪里来的精力胡思乱想?” 他这一问,冯嘉幼的心思收了回来,想起了昨夜。 再被他紧紧一盯,禁不住有几分臊得慌。 明知今日要启程,昨夜他却突然说自己身体状态恢复到了巅峰,不再惧她有孕。 忍耐许久,这一放出来,真个是如困兽出笼,折腾了大半宿。 “休息会吧。”谢揽伸手揽住她,让她靠声自己,自己则歪头枕在她肩上。 一直以来,都是他挺直了腰板让别人依靠。 若是谁告诉他,他会像现在这样“小鸟依人”,他真有可能会拔刀。 但先前受伤之时,他习惯了枕着冯嘉幼的肩膀。 如今仍觉得她那硌脸的瘦弱肩膀,能够带给他莫大的心安。 在遇到冯嘉幼之前,唯有手里的刀,才可以带给他这种心安。 ………… 夫妻二人从西北回到京城时,已是春末夏初。 谢揽正式接手玄影司北镇抚司镇抚一职,而冯嘉幼也开始投入到修整新律中去。 夏季中旬,韩沉自南疆北上来京城,亲自接受大魏小皇帝的册封。 时隔上百年,南疆终于重新并入大魏的疆域图之中。 原本韩沉还要状告傅□,但傅□早在见过徐宗献之后没多久,便服毒自尽了。 忙完正事儿之后,韩沉在京城待了几日,就与谢揽喝了几日的酒。 往昔快意江湖的两个少年人,经历过种种劫难之后,依然是把酒言欢,笑对人生。 等韩沉回去南疆,在冯孝安的运作之下,柳盈盈被远在蜀中的一位郡王认作女儿,赐婚给了韩沉,做了南疆王妃。 南疆这个心腹大患,便暂时落下了帷幕。 十一月,沈邱即将调任军府大都督,按照玄影司惯例,举荐谢揽接任指挥使一职。 算上之前在大理寺当司直的时间,谢揽一共入京两年。 朝中反对者众多,尤其以新文官集团为中坚力量,以他晋升过快,不堪胜任为理由,加以阻挠。 而之后谢揽一举诏安十八寨,震惊朝野,压制住了所有反对他的声音。 哪怕谢朝宁不递降书,甚至都不曾入京来听封,朝廷也不在意,更不敢去追问,现阶段要的只是个“名义”,维持住脸面上的稳定。 第二年大魏改年号为永安。 永安元年一月,谢揽升任玄影司指挥使,逐渐掌控大魏境内十几万玄影卫。 加上他在西北的十数万骁勇铁骑,已经是真正意思上的大权在握,足以在反掌之间覆灭大魏。 但他二叔却对他极为放心,笑着鼓励他继续努力。 六月初,冯嘉幼诞下一子。 她与谢揽的名字都是冯孝安取的,虽然至今也不肯喊冯孝安一声父亲,但谢揽提议让他来取名字,冯嘉幼并没有反对。 冯孝安当时手边放着的,正是已经整理完毕,稍后准备以冯嘉幼的名义,递交给内阁的新律。 他手指点着新律,沉吟许久,选定了“真吾”两个字。 脱去外相,以观本质,谢真吾。 谢揽其实并不是太喜欢这个名字,他让二叔取名,是觉得二叔是有点儿本事在身上的。 给他取的“揽”字,“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他在武学上当真做到了。 就希望二叔可以给他儿子取个智慧点儿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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