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家中的大小事务,名下的商铺田产,全都是冯嘉幼操心,操办起来也不觉得繁琐,凡事井井有条。 然而等婚礼前一天晚上,冯嘉幼突然想起来自己少发了一张请帖。 给程令纾的。 上次在青云观门口斗气时答应过。 冯嘉幼赶紧去写好,派人送去给程令纾。 真讽刺,她在京城一共两位好友,一个蹲在大理寺监牢里还没出来,一个身边跟着裴砚昭不能来。 最后请来观礼的竟然是她的死对头。 * 茶馆二楼靠窗的位置,程令纾看一眼手里新鲜的请帖,流露出不屑的神情。 往桌上一扔,继续喝茶。 眼风扫过窗外下方的街道,忽被一个男人吸引了视线。 此人穿着中原人的衣裳,但从面相上来看,似乎是北戎人? 程令纾的父亲镇守西北,她刚在威远道待了三年,那里地处几方交界,时常能见到外族人,多少能分辨一二。 大魏与北戎并不交好,若真是北戎人,潜入京城想做什么? 程令纾留了心,仔细观察他,发现他似乎正在盯梢,目标是前方一名牵着马匹、作书生装扮的男子。 一副极为畏惧,却又必须紧盯的模样。 程令纾立刻下楼去找巡城军,管他是不是北戎人,鬼鬼祟祟的总之不是什么好东西。 刚走出茶馆,却发现那人不见了,莫非是发现了她? 程令纾拢起眉,朝着前方被跟踪的书生走去,想作个提醒。 那书生恰好停了下来,询问旁边卖糖葫芦的小贩:“请问这位小哥,大理寺怎么走?” 听到这令她魂牵梦萦的声音,程令纾脚步顿住,愣在灯火之下。 * 玄影司内,沈时行也在拿着请帖,同时偷瞄裴砚昭手中的画像。 “你确定这是谢揽的画像?”裴砚昭始终不愿意相信,但这画像里的人的确是大理寺的谢揽。 约摸是他十二三岁时,除了眉宇间颇为张扬,五官差别不大,应是同一个人。 凌涛抱拳:“这是书院里曾经教导过谢司直的先生所绘。” 裴砚昭沉眸不语,怎么会?不可能。 他急了,沈时行见时机成熟,立刻凑过来道:“大哥,我早说你去蜀中调查他是没用的,有胆子来冒充京官,肯定万事俱备,能让你随便抓到纰漏?你听我说,办法只有一个……” 裴砚昭紧盯着画像,不等他说完:“好,我想办法送你去大理寺。” * 不只裴砚昭急了,谢揽也在着急。 他紧张。 可能比他真成亲前夕还要紧张。 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松烟的注意力只集中在面前满满当当的点心上,琅琊酥糖、状元糖、芙蓉糕、酥油鲍螺、糖蒸酥酪……“少主您真不吃?” 见谢揽摆手,他开始大快朵颐。 冯嘉幼问松烟谢揽喜欢吃什么,松烟说甜食。 没撒谎,他家少主小时候最喜欢吃甜食,但老爷不准他吃。 也不准少主养柔弱的小动物,送了只秃鹫给他。 少主虽然平时经常和老爷对着干,恼起来还会动手,但老爷从小给他立的几个硬规矩却极少违反。 在松烟看来,天高皇帝远,还守着老爷那些旧规矩做什么。 往后是和少夫人在京城过日子,少夫人的规矩才是规矩。 “少主,中原人常说既来之则安之,您着急也没用啊。” “这没办法则安之。”谢揽这几日琢磨来琢磨去,终于琢磨懂了那天冯嘉幼为何会生气。 他还是将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以为两人之间是有默契的,成婚之后,不过是居住在同一个屋檐下,日常相处还和现在差不多。 瞧冯嘉幼的态度,她不是这样打算的,她想来真的。 这哪里行。 成婚只是权宜之计,往后会让她背个寡妇名声,谢揽都纠结了许久。 必须赶紧想办法。 “不如我明晚装醉?”谢揽抱着手臂坐在窗台上。 “您信我,您骗不过冯小姐的。”松烟含糊着说。 “有了。”谢揽跳下窗户,将心一横,“明天拜完天地,你去挡在洞房门口,就说收到家书,我爹死了,我要守丧。” 松烟一口松饼险些将自己噎死,脑海中浮现出老爷提刀夜奔三千里来砍少主的场面:“您是不是忘记了,您现在是谢举人,他父母早亡。” 谢揽面如死灰。 瞧他一副上刑场的模样,松烟真觉着他身在福中不知福,起身走到自己包袱前,抖开,散出十几个药瓶:“小的有种药,是从师父那讨来的,兴许能帮您。” 他师父正是姚姑姑,谢揽走过去:“什么药?” 刚问完,他示意松烟先别开口。 不一会儿响起敲门声:“谢司直,您有位也姓谢的同乡登门拜访,此刻正在花厅。”
第18章 婚礼. 姓谢的同乡? “来人可报全名?”谢揽问着, 又示意松烟将包袱里的瓶瓶罐罐收好,稍后再说。 门外仆人道:“他自称谢临溪。” 谢揽一双眼睛逐渐清亮,原本的焦灼不安转被喜悦取代。 临溪,正是他义兄的字。 “少……少爷, 您慢点!”松烟看着他疾步跑出门, 宛如野马脱缰, 想提醒他不要得意忘形。 背井离乡待在京城的两个多月,实在是将他给憋坏了。 不过瞧他还记着门外有人, 没有直接从敞开的窗户跳出去, 说明还是清醒的。 …… 正在前院忙活的冯嘉幼听闻府上来了一位谢揽的蜀中同乡,好奇得紧。 她先前问过谢揽, 蜀中有没有邀请的人,路途遥远, 须得提前送帖子,他直截了当地说没有。 自称从前曲高和寡, 与同窗格格不入。 冯嘉幼起身去往花厅, 她比谢揽来得早, 不好直接见男客, 便绕去后厅隔着一处镂空往厅内望过去。 这谢临溪规矩坐着, 略有些拘谨。以一根简单的桃木枝束发,穿着朴素的淡青色书生长袍, 容貌不俗, 只不过一路风尘仆仆,无精打采, 难掩疲态。 谢揽三步并作两步的来到花厅, 一声“义兄”出口之前, 察觉到冯嘉幼躲在后厅, 遂将步伐放稳,喊道:“临溪兄。” 谢临溪忙起身,躬身拱手:“谢司直。” 谢揽正要与他接着客套,又察觉到冯嘉幼离开了,看来她只是好奇过来瞅一眼。 谢临溪见他一直朝自己背后看,也转头,低声道:“适才莫不是冯小姐?” “嗯。”谢揽提起来头就开始痛,招呼他坐下,笑道,“你怎么会来?” “我原本想去大理寺问你住在何处,问路时遇到一位熟人,告诉我你如今身在冯府。” 谢临溪淡淡笑容里藏着几分揶揄,“委实令我错愕,过来瞧见张灯结彩,又真见到你,才信了。正在心中揣测,这冯小姐须得是何等品貌,短短时日,竟能套住你这匹北地的狼。” 谢揽正要解释,他摆手,“莫与我说流言。” “是我二叔。”谢揽的事情谢临溪一清二楚,没必要瞒着,三言两语和盘托出,“是不是难以置信,你一直仰慕我二叔,还曾与我赞叹过当年的冯探花,结果竟是同一人。” “这……”谢临溪果真露出震惊之色,“我去到黑水城时你二叔不在,正遗憾与他不得相见。” “早晚会见到,他如今人在京城。” 谢揽拍他肩膀,“我刚才想问的是你怎么会来京城?祖母呢?” 他义兄的祖母得了糊涂病,本就是去北地找姚姑姑医治的。说起来也并非亲祖母,只是养育义兄长大的老仆人。 义兄与她感情甚笃,抛下她上京,莫不是…… 但见他并无伤悲之色,谢揽才敢放心问。 谢临溪却皱眉:“不是你喊我来的?” 谢揽怔愣:“我何时喊你来了?” “你不曾写信给我?”谢临溪诧异,“信上写着‘义兄,速来京城助我’,我以为你遇到了难题,便将祖母先嘱托给姚姑姑,赶紧上京来了。” 谢揽霍地起身:“信在何处?” 谢临溪茫然:“扔了,只那几个字,我留着做什么?” 谢揽问:“你确定是我的字迹?” 谢临溪道:“信上有你的令签,我不放心,还请姚姑姑帮忙瞧,她也说是,你的字体寻常人谁模仿得了?” “究竟是谁在搞鬼,竟敢冒充我!”谢揽目光冷厉,第一个想到二叔,又排除掉。 二叔知悉此事全貌是最有嫌疑的,但他没有这样做的理由。 冯嘉幼如今有性命之忧,谢揽贴身保护,谢临溪来京,他还得分心再保护一个。 “坏了!”谢临溪面色一紧,“我原本正想告诉你,适才那为熟人还告诉我,似乎有个北戎的探子一路跟着我,该不是他们故意设计引我来找你?” “他们没这个本事。”谢揽想也不想的否定,“定是你在威远道通行时,亮了我给你的令牌,被他们瞧见,疑心是我又不敢动手试探,才一路跟着。” 那群废物吃一堑永远也不知长一智,能让他们一路跟来京城,会是他本人? “你先住下,探子会在冯府周围,我找机会杀了便是,没什么要紧的。”谢揽想不通的是还有谁知道他在京城,又引义兄过来,到底想干什么。 “我不能留在这。”谢临溪起身要走,“你在北地常戴面具,不能排除是有哪方势力想知道你的真实容貌,太危险了,我出门还得假装去那熟人府上,再多转几处,以免暴露你。” “不行。”谢揽戴面具又不是为了保密,是怕戈壁上的太阳太烈将他晒得像涂了胭脂,遭人耻笑,“如今情况不明,我不能离开冯小姐,你遇险我赶不及。” 谢临溪不这样认为:“我从北地一路来此都平安无事,对方的目标肯定是你。没达到目的之前,不会对我怎么样。和你挨得近,我反而会有危险。至于那个北戎探子,京城地界内,更不敢做什么,我自己想办法。” “你能想什么办法。”不是谢揽瞧不起他的武功,的确是不太行。 “我不是遇到熟人了?”谢临溪表示自己有帮手,“几年前我曾救过她,她是威远侯府的二小姐,你且放心吧。” 说到威远侯,谢揽是知道的,程大将军镇守西北,是距离他们十八寨最近的大魏军。 挺有本事一人,想来女儿也不会差。 谢揽心道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原本他只是来帮二叔的忙,怎么现在连他与义兄都被牵扯进来了? 会不会有关联? 谢揽想去告诉冯孝安,却又不知他如今人在何处。 “明日你的喜酒我喝不上了。”谢临溪以茶代酒,先敬他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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