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奴摇头,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动作陡然顿住,难以启齿道:“应该......应该吧。” 她绞着手指,声音细如蚊呐:“我也不太清楚,但半个月前我们......同房过。” 顾九忖了忖:“你能具体说说当时的情况吗?” 灵奴彻底怔住了。 顾九也觉得尴尬不已,但还是硬着头皮道:“我的意思是,你确定和你同房的人是袁彪吗?” “不是,我的本意是——”顾九在脑海里面组织着措辞,换了个问法,“你们那时点没点蜡烛?” 灵奴低垂下巴,小幅度地摇了摇头:“那晚我原以为夫君不会回来了,便早早地熄了烛火,上床休息了。没想到,半夜间我......我感觉有人把我的手绑......我闻到了很重的酒气......” 后面的话灵奴越说声音越小,终还是囫囵掠过。 顾九抿了抿唇,不再问了。 剩下的事情,只需等抓住袁同之后审问核实即可。 顾九转移了话题:“十三日那晚,袁彪打你和贺儿时,袁同在家吗?” 灵奴低声道:“没,当天同哥儿很晚才回来。” 几个官差在袁彪家细细搜查了好一会儿,也没找到尸体,如实禀告之后,顾九默了片刻,疾步走到后院,指着那口腌菜缸,吩咐道:“把它砸开。” 有官差困惑道:“顾娘子,我们已经瞧过了,这里面都是腌制好的咸菜。” “我知道,”顾九仍是重复道,“把它砸开。” 那官差不再犹豫,找来铁锄,对着缸体用力一挥,随着陶片破裂的声音,藏在腌菜缸里面的东西一涌而出。 酸腌的咸味和腐烂的腥臭,让在场的人都不由地掩住口鼻。 陶缸底部的位置卡了一块四四方方的板子,正好把缸体分割成两个大小不一的空间。上大下小,木板之上放着普普通通的腌菜,而木板之下,是一堆糜烂发臭的尸块。 其中一颗圆滚滚的头颅格外显眼。 正是消失不见的袁彪。 众人看得胃里一阵排山倒海,有的人实在撑不住了,慌忙跑到墙角处呕吐起来。 顾九从官差手里拿过铁锄,屏住呼吸,来回翻动尸块。 半响,她将铁锄扔在地上,淡声道:“少了。” 楚安偏过头,不敢往那堆东西瞅去,竭力遏制那股住涌上来的恶心感:“什么少了?” 顾九看他:“这些尸块显然拼凑不成一个人。” 楚安毛骨悚然:“那还能藏哪?” 顾九眸色暗了暗,却是忽然话锋一转:“楚将军,你可以带人去抓捕袁同了。他这会儿应该还不知道自己被发现了,所以并不会逃。” 楚安求之不得,赶紧领着几个官差离开这里。 顾九和沈时砚也相继回到前院。 灵奴还站在原处。 顾九从后院出来后,灵奴连忙迎了上去:“贵人,我刚才听见有东西碎的声音,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顾九不答,只道:“贺儿的尸体如今正在府衙,你与我们一同回去吧。” 灵奴惨白着脸,失魂落魄地点点头。 顾九留下几个官差守在袁彪家,一是为了收拾那堆尸块,二是为了应对袁同回家的情况。 临走时,顾九脚步顿在院门口,扭头看向了那只被拴在树下的大黄狗。烈日当空,她却遍体生寒。 大黄狗耷拉着脑袋,精神颓靡,露在外面的肚子却有些肿胀。 ...... 如顾九所猜的那般,袁同并不知晓事情已经败露,楚安赶在天色彻底暗下之前,将人捉至府衙。 幽暗的刑房内,顾九将所推测的一切悉数说出。而面对如山的铁证,袁同没有任何辩解。 与往日一般,袁同在亥时末左右关了布铺,然后匆匆出城,赶回了袁家村。 不远处的瓦砖房亮着烛火,他累得满身是汗,只想赶紧回家冲个凉水澡。 还不等他加快脚步,却瞧见袁彪从里面走出来,摇摇晃晃的,怀里还抱着号啕大哭的贺儿。 他心中一紧,立马猜到那个狗改不吃屎的老畜牲又撒酒疯了。 袁彪扶着墙壁,没走两步便停了下来,暴躁地掐住贺儿的脖子,骂骂咧咧地让小孩儿闭嘴。 醉鬼手上的力道没个轻重,袁彪掐住贺儿的同时,哭声便戛然而止。 从院子里透出的几缕光线照亮了小孩儿胡乱挥舞的四肢,他意识到要出事,连忙跑过去。一时情急下,他没看清能脚下凹凸不平的小道,狠狠地被石子绊了一跤,整个人跌倒在地。 等他爬起来,再冲过去推倒袁彪时小孩儿已经没了呼吸。 看着倒在地上哼哼啊啊的酒鬼,和贺儿安静不语的尸体,他想到了惨死牢狱的母亲,想到了当年的自己。 他被愤怒冲昏了头,一气之下,骑到袁彪身上,掏出用来防身的匕首,狠狠地刺进袁彪的咽喉里。 一击毙命。 袁彪甚至没来得及反抗。 袁同神情有些麻木:“等我回过神来,他已经浑身是血,没了呼吸。” 他道:“杀死袁彪之后,我为了掩盖罪行,便将他先拖至墙角处用杂草掩盖,再偷偷溜进家,找来棉衣穿上,然后抱着贺儿赶往秦郎中那儿,为的便是让瓜农记住这一幕。” 袁同像是老了十几岁,声音沧桑干哑:“我把贺儿埋在山上后,为了让人误会是袁彪畏罪潜逃,便故意在后山留下摔倒似的滑痕。等我再回到家,就开始处理院外的尸体。我在外面一直等到后半夜,等到灵奴出去找袁彪和贺儿时,便趁此机会将袁彪肢解,塞进腌菜缸里。” “后来官府的人来了,我担心事情败露,就想赶紧把尸体处理了。” 说到这,袁同看了眼顾九,继续道:“你撞见我搬动腌菜缸的时候,我就已经处理了一部分。至于剩下的,就是你们看到的那样。” 楚安皱着眉,眼神复杂:“他可是你亲爹。” 闻言,袁同麻木不仁的脸上终于有了变化,他嘲弄一笑:“可他在打我和我母亲时,又何曾想过我是他亲儿子?我母亲是他明媒正娶的妻?” 看着袁同眼底抑不住的讥讽和恨意,顾九有些许出神。 常言道,血浓于水。 可这天底下,并不是所有父母都爱自己的孩子。 很快,顾九便收回发散的思绪:“那你和灵奴是怎么回事?” 袁同神色僵住,干裂的嘴唇动了动:“我听不懂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顾九直白道:“袁彪既然不举,那灵奴就不可能怀孕。” 她直勾勾地盯着袁同:“半月前,与灵奴同房的人是你?” 袁同脸色发灰,紧闭着嘴,不说话。 顾九眸色冷然,仍是继续质问:“你们是两情相悦?还是你自己胆大包天?” 袁同被锁在刑架上的双手动了下,却古怪地笑了笑:“她那么好看,是个男人都喜欢。喝多了酒,把持不住罢了。” 顾九冷下脸:“这事要是让旁人知道了,就相当于把她往死里逼!” 袁同却道:“她的死活,与我无关。” 顾九气急:“你这般行径,与袁彪又有何区别!”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子打地洞,”袁同咧嘴笑道,“要怪,就怪袁彪那个老畜生吧。” ...... 三人从西狱出来后,顾九嘴里念叨个不停,眼底冒火。 “歪理,净是歪理!” 楚安用手给她扇风:“好了好了,别气了,既然知道是歪理,你做什么还与他计较。” 沈时砚轻声道:“那你可想好要不要将此事的真相告知于灵奴?” 顾九的注意力立马被这个难题牵住,苦恼地叹了口气:“我怕要是说了,她想不开啊。” “也对,”楚安点点头,认同道,“没了丈夫,又没了儿子,再得知——一般人哪里受得住这冲击。” 说曹操,曹操到。 顾九正纠结着,抬眼却望见灵奴正往这边走来,不由停在原地。 灵奴眼睛红肿,显然是已经得知了袁彪和贺儿死的真相,她声音哭得沙哑:“贵人,能不能......能不能让我与同哥儿说几句话?” “你与那个小——” 畜生。 顾九顿了顿,想到袁同毕竟是为了想救贺儿才杀的袁彪,便看向沈时砚。 沈时砚只一笑:“我说了,此案你做主。” 顾九想了想,还是点了头,让一个狱卒领她进去。 灵奴慌忙欠身谢过。 …… 顾九本以为本案到此算是彻底拉下帷幕,翌日却从狱中传来袁同自杀的消息。 顾九和楚安俱是怔愣在原地。 最先发现袁同身死的狱卒道:“仵作说,他是硬生生地咬断了手腕的筋脉,流血过多致死。” 顾九一惊。 自己咬断筋脉……这求死的决心得有多大啊。 她拢起长眉:“怎么突然就自杀了?” 楚安猜道:“弑父是死罪,他应该是知道自己逃不了一死,索性就自己了断生命,省得煎熬。” 顾九紧抿唇角。 确有道理。 可她心底却隐隐觉得哪里有些奇怪。 顾九唤来昨日领着灵奴进牢房的狱卒,问道:“你可清楚昨晚灵奴和袁同说了些什么?” 那狱卒摇头道:“灵娘子声音太小,实在听不清。” 这时楚安问她:“那这个消息要不要让人告诉灵奴?” 顾九思索片刻:“我去一趟袁家村。” 楚安不解道:“这事交给其他人就可以,这么热的天,你不歇会儿?” 顾九还是去了。 再次从那条弯长的小道走,村民们议论起袁彪家的声音不绝于耳。 经过一处田埂时,有两个有些眼熟的人追了上来。 是袁彪家的邻舍。 祝二婶亲切道:“娘子,您这又是去袁彪家?” 顾九点头。 祝二婶眼底冒光:“袁彪真被他儿子杀了啊?!” 顾九有些不想回答。 这种事情作为饭后谈资实在没什么趣。 不过妇人似乎也并没有真需要她回应的意思,自顾道:“真是奇怪了,这个旱天,袁彪的尸体也没发臭?这得是藏哪儿了啊,灵娘整日呆在家中,竟然没发现。” 灵娘竟然没发现。 顾九倏地一僵,突然想到了那口腌菜缸。 她和楚安让袁同打开腌菜缸时,里面的咸菜几乎堆至缸口,这是因为缸体底部有木板隔去了一些空间,用来藏尸。 袁同说这东西是袁彪爱吃的,既然如此,那些腌菜便不可能是袁同准备的。 只能是灵奴做的。 腌菜缸里的萝卜和荠菜已是腌制好的,那这些天袁彪没吃过?如果吃过,腌菜应该不会堆至缸口啊。 且缸里面的腌菜有多少,准备三餐的灵奴应该最是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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