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敏体形肥硕,五官略显凶相, 怎么看都不像是风餐露宿的行者。但大和尚见他浑身狼狈,又觉得不能随意以貌取人,就让弘敏先进寺庙避雨,待次日,便将此事告诉住持,凭他做主。 住持听后, 没怎么犹豫就同意了。 谁知,这弘敏和尚一待便是半个月, 洪恩寺里的其他和尚也不好直接把人赶走。 拖拖拉拉,又是半个月。寺庙里其他人对此哀声怨道。 若弘敏是个老实人,大家也不会如此, 可偏偏随着时间流逝,这人的真实面貌逐渐显露无遗。 好吃懒做也就罢了,他竟然还偷偷喝酒贪荤,甚至有些女香客向住持明里暗里地反映这弘敏和尚放荡形骸。 为此,住持找过弘敏好几次,但每次这人都理直气壮地否认了, 直言是那些女施主自己心术不正, 还要当面与她们当面对质。 可这种事情要如何对质! 因此, 寺庙少了好多香客。 说到此处,住持又是一句“阿弥陀佛”。 常言道。不怕小人,就怕无赖。一时的善心,竟给寺庙招来这么个的祸害。 住持闭上眼,也不去看顾九手里的肚兜:“这东西是弘敏被害后,这孩子收拾他所住的禅房时发现的。” 顾九把那东西重新折进灰布里,收好:“可有其他东西了?” “有,”小和尚难为情地点点头,“但是,住持让我扔了。” 顾九无奈地叹了声,事已至此,再纠结也没什么用了,便问答:“那是什么东西?” 小和尚支支吾吾道:“蒙……蒙汗……药。” 顾九心底咯噔一下,连忙问道:“住持知不知道与弘敏接触较多的女施主都有谁?” “这……”住持想了想,叹道,“贫僧也不清楚,但应该没几个。” “不过,”住持又一转折,“自从弘敏出事后,有一个女施主便不再来了。” 楚安觉得有些奇怪:“寺庙里每日来往香客不算少,住持为何能把这位女施主何时不来的时间记得如此清楚?” 住持解释道:“倘若换个人,贫僧或许是记不得,但这位女施主近几年,每日都会来本寺替她参军的丈夫祈福,风雨无阻的,故而印象深刻。” 顾九蹙眉:“不知原因?” 住持缓缓摇头。 高方清低声道:“或许这是个突破口。” 一个几年如一日,来寺庙烧香拜佛的人,应该是个忠实信徒。若是如此,她的突然消失大概几率是事出有因。 顾九问道:“那住持可知道这位女施主姓甚名谁,大概是何年龄?家住何处?” 住持却仍是摇头:“看模样,应是年近三十。她不常与人多言,每日来此上完香,再听小半个时辰的经书,便离开了。” 闻此,楚安忍不住咋舌,略感棘手,心中不由腹诽:刚有点线索,不会便在此处断了吧。 而顾九有些不死心:“她往日多是何时来此?又有无别的特征?” 三个僧人略一沉吟,小和尚犹犹豫豫地举起手:“秋冬时,那位女施主一般是在辰时过后来到寺庙,如今这个季节会来得早些,而且她大多时候会挽着一个竹篮。” 刚说完,小和尚又忙不迭地解释道:“我……我每日清晨扫地时都会看见她从寺门进来。” 只凭这些线索寻找那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顾九微微俯下身,语气温和:“还有吗?只要与她有关的信息都可以说出来。” 小和尚苦思片刻,小心翼翼道:“之前我瞧见她被别的香客无意撞倒,竹篮里的东西便掉了出来……那会儿我离她有些远,若我没有看错的话,那些东西应该是荷包。” 高方卿眉梢挑起,心里有了猜测:“看样子,这大概是她的活计。” 倘若不是做买卖,一般人身上不会带这么多荷包。 顾九默了会儿,突兀地问了句:“那尊被缝进弘敏肚子里的金身佛像,是贵寺的东西吗?” 住持道:“不是。” 顾九点了点头。 他们现在所处的房间就是弘敏生前住的禅房,同样也是尸体被人发现的地方。该问的都问了,顾九在附近转悠了一会儿,便往寺庙外走。 楚安换了只手握刀,跟上去:“这样看,其实洪恩寺这群和尚杀害弘敏的动机也挺大。” 他顿了顿,分析道:“你们想想看,首先他们对弘敏这种地痞无赖的行为埋怨许久,再者,杀人地点就在洪恩寺内,要是动起手来也方便。最后,只要他们团结一心,咬死不承认,这案子便很难再继续查下去。” 顾九心里琢磨着事,闻此,偏过脸看他:“对,也不对。” 楚安问道:“哪里不对?” “后半句,”高方清笑了笑,“从顾公事最开始威逼他们回话时,便不难看出这群人非常重视寺庙的名声,如此,我觉得纵然他们对弘敏心怀杀意,也应该会提出去杀,而不会选择在寺庙动手。” “而且若是真把官府逼得急了,一通乱逮,这群人也讨不到好果子吃。” 高方清又补充道:“当然,也不排除有人并不在意这些。” 他看向敛眸沉思的顾九,询问道:“接下来,顾公事想怎么查?” 说话间,四人刚好出了寺庙大门,顾九顿住脚步,视线在周围来往的行人间穿梭。 顾九抿唇:“找人。” 楚安微愣:“这要如何找起?张贴画像?” “可以,”顾九眉心蹙起,淡淡道,“但不能只凭此,不然太慢了。” 她拿定了主意,快速翻身上马:“先回县衙,找巩县的地图。” 楚安也紧跟其后,攥紧缰绳,跨上马背:“怪哉,这回咱们只知道洪恩寺的地点,你还怎么推测出那女子的路线?” “谁说我要猜路线了,”顾九调转马头,声音平缓,“住持说那女子是为她在外参军的丈夫祈福。” “既已嫁人,又外出售卖自制的荷包补贴家用,还风雨无阻地来寺庙烧香,”顾九顺着仅有的线索,一点点地推测,“所以她应不是懒惰之人,家境也算不得好。” “那女子每日晨起做饭,然后带着平时在家中绣好的荷包,徒步行至洪恩寺。” 而寺庙香客众多,在这附近做生意再好不过。 顾九觉得,那位女施主很可能从洪恩寺离开后,会先在寺庙周围转悠,售卖荷包。待接近午时,再返回家中。 “弘敏死于五月十六,而五月已是仲夏,卯时左右,天便已经开始亮了。” 顾九在脑海里演练着画面,“假如这女子是卯时起,辰时至寺庙,减去洗漱、做饭、吃饭、收拾等琐碎家务所花费的时间,便可以大致估算出她的脚程。” “以洪恩寺为心,脚程为径,据此画出一个方圆,”顾九斟酌道,“然后根据巩县各个村庄分布的情况,应该能粗略算出那女子夫家所处的范围可能有哪些。” “最后以丈夫参军、年近三十这两个信息,翻看户籍,便能进一步缩小搜寻范围。” 楚安听得膛目结舌。 高方清也不由一怔,而后无声笑了笑。 沈时砚还真是好福气。 高方清解下缰绳,正准备跃上马,却见顾九忽然看了过来。 他动作一顿:“怎么了?” 顾九坦然道:“不管以哪种方式寻人,但总归是少不了画像的。” “我不会画,”她又指了指楚安和流衡,明眸弯起,“他俩一个画得丑,一个要保护我,所以这女子的画像一事,便劳烦高少卿再返回寺中了。” 顾九虚伪地吹嘘道:“毕竟您是能根据面骨画出人原来容貌的神人。” 高方清将缰绳重新系在树上:“你若是夸得再真心些就好了。” 顾九扬起马鞭,敷衍道:“我这人贯是虚情假意,对谁都如此。” 三匹骏马扬尘离去。 高方清陡然抬高了声音,冲着那离去的背影喊道:“那沈时砚呢?” 顾九挥了挥手,微风拂起她耳鬓几绺柔软的乌黑发丝,唇角噙着明媚的笑意。 你是虚和假。 他是情和意。 ...... 三人折返回县衙后,找来巩县地图,按照顾九刚才推测的那般,在上面画出一个圆。凡在圆上以及其左右的村庄共有四个。胥吏翻看了这些村庄的户籍,还真找到了十几个符合“丈夫参军”和“年近三十”这两个条件的女子们。 顾九大概扫了眼这些人的相关信息,又划去了些,最后只留下七个人。 其中有三人都在同一村,梅山村。 恰好它又是这四个村庄中距离洪恩寺最近的那个。 顾九忖了忖,觉得这个梅山村的可能性极大。 她用手指点了点这个村庄,吩咐当地县令:“我和楚将军去这里搜人,剩下的地方由你们兵分三路去搜。” 而他们这边分工完没多久,高方清也带着那女子的画像从洪恩寺赶了回来。 他坦然道:“时间太紧,只能画成七八分相似。” 顾九点头:“足够了。” 高方清照着那副画像又迅速摹了三张,交给县令。而他们四人则策马奔向梅山村。 旭日西沉,片片绵云如同跌入染缸般灿烂夺目,同时也向世人无声地宣告着黑夜将至。 四人到了梅山村时,正值村民们扛着农具从田埂回家,顾九拿着画像略一打听,还真让她猜对了。 村民道:“我瞧着和苗老三的儿媳妇有些像啊。” 另一人眯着眼,瞧了好一会儿,笃定道:“就是她!不过,你们是归娘什么人啊?” 那人上下打量着他们四人,迟疑道:“归娘的远方亲戚?” 顾九顺势点了点头:“能不能劳烦两位带下路?我们找……归娘有些事。” 两人面面相觑,愕然良久:“你们不知道她已经死了吗?” 顾九蹙眉:“她死了?” “对啊,”其中一人道,“就在半个多月前,掉河里被水鬼拖死了。” 楚安听得茫然,戳了戳高方清,小声道:“县衙里的户籍记录明明写着她还活着啊,而且都半个多月了,他们家人怎么没报给衙门呢?” 高方清摇了摇头,也是不解。 顾九抿唇道:“那她具体是什么时候溺死的?” 村民道:“应该是……五月廿六吧。” 顾九笑了笑:“能劳烦两位给带个路吗?” 两人同意,将四人领到一间茅屋前:“就是这了。” 待他们走后,顾九没着急敲门,反而是掏出了那个藕粉色肚兜,让楚安用刀把上面的荷花图案割下来。 楚安挣扎道:“你这让我以后如何正视它!” 顾九哄道:“那你就斜视。” 楚安瞪她:“想得美。” 他搂紧了自己的弯刀,连连摇头:“不行不行,这可是我的心肝宝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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