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别院的人都是他的亲信,做事和他如出一辙,坐卧行走之间十分有规矩。 所以等他出了房间后,见裴慎已经等在院子里,他冷着脸问:“看得出来是什么人吗?” 裴慎身上也挂了彩,不过不严重,低声说:“和江南大人遇到的人一个路数。” 裴岘沉着脸,有些发狠:“能撬开嘴吗?” “抓住两个,已经自尽。怕是撬不开嘴。” 裴岘:“先回去再说。” 他就住在隔壁,结果丑时末听到隔壁轻声的哭喊声,他以为赵幼澄出事了。 赵幼澄受了惊吓,高热不退,有些烧糊涂了,合上眼就能梦见月色下,那人手中的刀冲她而来,她和那日在马上一样,拼命的躲,可那人紧追不舍,她便在梦里呼救。 章嬷嬷熬了一夜,歪在床边睡着了,她最先不出声,等章嬷嬷察觉触摸她额头,才发现她开始发热了,章嬷嬷立刻起身去呼喊人。 已经是寅时了,她怎么都躲不开追杀,哭喊着求救,昏沉中看到有人站在床边看着她。 她哭喊着:“阿娘,救我!” 章嬷嬷心焦不已,抱着她比那哭边哄:“殿下,没事了,殿下没事了……” 章嬷嬷急死了。裴岘也没想到她平日里遇事果决的人,没想到会这么严重,几乎烧到昏厥过去了。 黄太医已经来了,看了眼就说:“烧到昏厥了,在这么下去,怕是凶险。” 章嬷嬷听了红着眼:“求裴大人,救救我家殿下,送我们回京吧。” 黄太医没办法,裴岘阴着脸,回头吩咐仆妇:“去取烈酒。” 说完只说:“开方子先让退烧。这会儿也回不去,不能耽搁。” 他少有这么心焦的时候,的确有些束手无策之感。 章嬷嬷听了吩咐,抱着赵幼澄,方便黄太医扎针,他就站在身后,此刻也没人敢提男女之防,扎针之后,仆妇已经将酒取来。 他吩咐章嬷嬷用酒降温,越开越好。 黄太医半夜被拉来也不敢有怨言,开了方子亲自去熬药了。 一直折腾到卯时接近辰时,赵幼澄才退热,整个人像水里捞出来一样。 章嬷嬷去寻冬青去取换的衣服了,房间里只剩下他和赵幼澄。 他看着床上的人,心里莫名发紧,一个不是天高地厚的小娘子,平日里张牙舞爪,牙尖嘴利,时时刻刻都有些小聪明,他总是忍不住要教训两句。 可此时她乖顺躺在这里,却让他没来由觉得刺眼,他才发现很不喜欢她柔弱成这样,还是牙尖嘴利一些,才显得可爱。 招摇跋扈一些,才更配她。 赵幼澄退烧后,也觉得舒服了,挣扎后慢慢醒来了,恍惚中见床前站着裴岘,她嗓子哑的发不出声,艰难问:“师叔,人抓到了吗?” 裴岘:“抓到了。” 赵幼澄知道自己是因为恐惧,梦里她一直被追杀。 她想挣扎着起身,但试了几次,也没能起身:“我想见见人。” “不行。” 裴岘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正说着章嬷嬷进门见她醒了,口里说着阿弥陀佛,边说:“终于醒了。” 赵幼澄仿佛没听到章嬷嬷说话,继续和裴岘说:“我见了他们,我要看着他们的脸,那样我就不怕了。要不然我只要闭上眼睛,就能梦见他们来杀我,日夜都不能安睡,我不想一直都这样做噩梦。” 裴岘深深看她一眼,她不哭不闹的时候,确实让人很难拒绝。 但依旧没答应,转身出去了。 章嬷嬷才不管她说什么,哄她:“殿下闭上眼睡一会儿,等会儿吃点东西,等好些了咱们就回城。” 赵幼澄还在等裴岘带她去看人,这场劫杀是要她的命,她能有什么仇呢? 裴岘显然也想到了,或许这些人是冲他来的。 傍晚的时候,裴慎终于回来了,另外几人抓住了。 裴岘早晨离开后,说是领着人回城了,一整日都没回来。 直到傍晚,赵幼澄换了药,尽管没有伤筋动骨,但左脚肿的还不能下地。她也是要强,疼也丝毫不肯让人看出来。 裴岘失去看刺客了,被抓住的六人都卸了下巴,看这路数,确实和他在江南遇见的人一样。 他之前就在怀疑,是不是自己连累的赵幼澄,即便她搅浑水,做事不严谨,但不至于惹来杀身之祸。看来江南的尾巴追到这里了。 他盯着挂在墙上的这几人,尽管现在是白天,但这里面漆黑一片,只点了几盏油灯,灯油的味道有些淡淡的呛鼻,裴岘一身黑色和这里几乎融为一体,他目光冷冷扫了几人,慢条斯理说:“我不问你们,我要说的你们只管答是不是。是的话,就点头,不是就摇头,听明白了吗?既然落到这里,生死由不得你们,死是最容易的,但怎么死,就看你们的表现了。” “你们是从江南来吗?” 几个人依旧面无表情,像是没听见一样,视死如归。但凡死士不外如是。 裴岘一点都不意外,他微微笑起来,随手拿起桌上的刀,刀鞘未除他突然举起来冲其中一个人的脸砸下去,那人闷哼一声,几乎算得上是惨叫。 裴岘脸上依旧微微笑着,问:“看来你们没记住我说的话。我再说一遍,是就点头,不是就摇头,记住了吗?” 几个人还是没有动作,裴岘也不着急,继续说:“很好,我很喜欢你们的骨气。” 话没说话,刀已经出鞘,将那人的一只手掌定在墙上。 他毫不在意他们的反应,只说:“很好,你们的表现我很喜欢。” 说完也不再多问,转身就走了。 等回去后,已经掌灯,赵幼澄白日里睡了一个时辰,还有些发热,她夜里害怕不准备睡了。 见裴岘回来,就急着问:“人都拿住了吗?” 裴岘见她今日好些了,只说:“此时已经上报,最晚明日宫中便会知道。” 他昨夜不声不响,并不是答应赵幼澄的话,不过是因为没拿住所有刺客,怕走漏了风声而已。 赵幼澄的理由,在他眼里,都算不上理由。
第35章 见见人 ◎他是左手握刀还是右手握刀◎ 赵幼澄知道他忠君在先, 不可能为她违背皇命。 “我知道了,那我现在可以去见见他们了吗?” 她猜那些人现在就在别院里,裴岘这个人做事不冒进, 甚至做的比说的多, 能让他放心承认,人必定在他眼皮子底下。 裴岘定定看着她,还是不相信她要去见刺客。 “不过是群亡命徒, 有什么可看的?” 赵幼澄见他不肯答应,冷漠问:“我……若是想亲手杀了他呢?” 裴岘看她一眼, 再没说话。 漆黑的暗室中,瘦小的人披着宽大的披风, 跟在裴岘后面。 暗室就在别院的地下, 裴岘夜半领着她进来, 问裴慎:“问出来了吗?” 裴慎脸上并不好, 只说:“只知道是江南来的。” 赵幼澄认识的狠人不多,她不信有人从江南来千里迢迢而来只为杀她, 所以必定是京城有人盯上她了。 可惜她没有证据,京城的人她最熟悉的只是周家人,若说是算得上狠人, 周宪实算一个。 她不知道周家现在有没有不臣之心, 更不知道周聿昭什么意思,他能写信给她,那周宪实必定也是知道的。 她悄无声息站在裴岘背后,裴岘挡着她,昏暗中看着墙上的人, 也是免于她惧怕。 他只是问墙上的人:“还是不肯配合吗?” 裴岘:“从苏州追到这里, 千里迢迢而来?” 他站在最左边那人的面前, 然后赵幼澄认出来了,就是那日伤了冬葵的人。 她看着那人的眼睛,一脸惊恐,连呼吸都变轻了。那晚的噩梦,就是这双眼睛盯着她,直奔她而来。 裴岘转头看见了她的恐惧,问:“是他追上来杀你?” 赵幼澄有还是有些怕,甚至不敢直视那人的眼睛,只是不说话就是默认了。 他看出来她的恐惧了,只是问:“他当时是左手握刀还是右手握刀?” “右手。” 没想到裴岘随手举起手中的到,甚至没拔刀,带着刀鞘直接砸断了那人的右手,那人惨叫一声,整个身体都垂下去了。 赵幼澄也被吓了一跳,吓得闭上眼睛。等再睁开眼睛,她偏头看着远处的油灯,昏暗中,灯焰跳跃,一闪一闪,犹如她的心一样。 犹如暴雨惊雷中,她站在屋檐下,被雷惊怕,却因为有了屋檐而些许安心了。 裴岘声音低沉问:“还害怕吗?” 赵幼澄掩饰自己的心惊,慢慢摇头。 她猜裴岘没有审出来,要不然这些人不会还被挂在这里。 从江南追到这里,是来杀裴岘的吗?说不准,毕竟他在江南就惹了那么多人来追杀他,她心里变得乱糟糟的,一时间分不清他们两个人,是谁惹来的麻烦。 她在江南泯于众人,不可能有这种私仇,她也不信江南的人这么猖狂。 但裴岘能肯定这些人和江南他遇刺时抓到的一样。 赵幼澄这会儿也不怕了,慢吞吞说:“你们不是来自江南,你们就是上京城的人。至于是谁家府上的死士,不外乎就那些人。慢慢查总会查到的,我会杀尽你们的家人,所以你们不用开口,你们的主人会开口的。” 她这会儿也不怕了,说完也不再看,转身就出去了。 裴岘听她威胁人都软绵绵的,像个娇气小姑娘。但娇气之下性情却十分刚强,远不像看起来那么温和。 赵幼澄出来见章嬷嬷正在院子里等着她,见她回来就念叨:“才发了高热,怎么能乱跑?你的脚还要不要了?快进去要喝药了。” 章嬷嬷扶着人,边走边问:“裴大人抓住贼人了吗?真该千刀万剐!” 她低声说:“我要回城,我要进宫,我要禀明陛下。有人谋害先太子子嗣。” 是谁要杀她不重要,她改主意了,她要把事情闹大,她不想平白无故让身边的人丧命。 至于什么人需要为这件事负责,她不会管。 裴岘并不知道她要将此事闹大。 章嬷嬷红着眼说:“对,殿下遇刺,这简直是骇人听闻。” 彭懿现在就负责她的安全,她托黄太医写了信,由彭懿快马送进城去。 等裴岘知道,信已经送出去了。 她和裴岘郑重行礼:“阿鲤谢师叔救命,这些人不论是冲你来,还是冲我来,现在都不重要。他们是寻仇也好,混淆视听也罢,可朝政关我什么事?我一个先太子的女儿,杀我有何用?不过是给陛下添一桩冤名而已。” 裴岘挑眉见她一脸倦色,还是受惊了。 “不该你操心的事情就不要多想,至于理由……也不用和我分说,人我肯定要找到。今日起彭懿掌管的人马会寸步不离跟着你。最迟明日,就能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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