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氏嘟囔:“我没有说不赔罪,这次回去我就着人上门赔礼道歉。” 她话是这么说,但是心里依旧不服气,只当是周太后压着她,妯娌惯会讨好,让她在太后娘娘面前做小人罢了。 周太后知道她胆子大,但是没深想朱氏在忠义候府也做了老夫人,在忠义候府中她也是说一不二的老封君。 等两个弟媳走后,赵幼澄才过来说话,周太后笑说:“永嘉寺的空悟大师还在闭关吗?” 赵幼澄:“等年后才能出关,空悟大师向来不问尘世,朝中有人弹劾我,说是将永嘉寺据为家庙,陛下说了,永嘉寺是我父王在世时兴修的,我的公主府将永嘉寺扩进去,最合适不过。” 周太后的笑意淡淡的,只说:“皇帝心情纯善,是社稷有福。” 赵幼澄不在意她的言不由衷。这对嫡母庶子之间隔着银河,她不想过问。 她故意问;“两位夫人可是觉得我没规矩?” “怎么会这么问?” 赵幼澄笑嘻嘻说:“我年幼,失恩于父母,众人见我难免会觉得我命数不好,见了我也多说的是规劝之言,倒是少有真心关心的。” 周太后看她一眼,认真说:“她们两个家世都不高,向来说话没有分寸,若是哪里惹恼了你,你和我说,别往心里去。” 赵幼澄听得好笑。 皇祖母就是这样,总能将别人难以启齿的话说的坦坦荡荡,阳谋之下,让人无话可说。 她总能把三分的疼爱,说成十分满。 前世她最后一次见她,和她几乎撕破脸,她那时候问:“皇祖母,你剖开自己的心看看,你当真疼爱过我吗?你当真疼爱我的父王吗?百年之后,你到地下怎么和我父王解释?我被毁了的一生,都是拜你所赐!” 她那时候依旧是端庄而庄严,甚至看着她淡淡说:“阿鲤,你不该生在皇家,你没资格做我儿子的女儿,你们不配做我的子孙。” 她眼睛里的疯狂,和手中的权柄已经让她不需要亲情了。或者说,她只需要有价值的亲情,对于她这个没有任何价值的孙女,只是弃之敝履。 她那时候就知道,她自己年少无知,痴心妄想的讨好皇祖母,极力靠近她,而皇祖母的心是冷的,她对儿孙的宠爱也好,关心也罢,只是觉得有必要这么做。 “忠义候府的老夫人可是为了忠义候的亲事?我今日出宫,在街上听了一耳朵,有御史台的人弹劾忠义候府?” 周太后没想到她在街上也听到这回事,有些来气便抱怨:“她自己做的孽,怪不得旁人。” 赵幼澄就为了这句话。 知道刘家曾接触过忠义候府,那就好说了。 裴岘之辱,她倒是可以讨回来。 第二日就是除夕,除夕夜其实没有想的那么热闹,宫中更多是庄严,祭祀、祈福,每一个环节都按部就班,没有惊喜,也没有期待。 唯一不同的是,安成赖在她殿中非要和她一起睡,不肯回去。 而傅嘉宜跟在皇祖母身边,亦步亦趋,举手投足无不是贵女典范。 安成酸溜溜说:“你说她为什么呀?像个木偶一般。” 赵幼澄指挥着冬葵扎灯笼,边画兔子便说:“她心里大概是害怕吧。” 安成一点都不顾形象蹲在一边,茫然问:“她害怕什么?“ 赵幼澄:“怕失去,怕落空,尤其心里特别向往的东西离她而去。” 安成不喜欢思考这些问题,就像她撞见傅嘉宜背后刺她,她就再也不和傅嘉宜玩了,就这么简单。 没想到除夕夜开始下雪,虽然只是薄薄一层,但是刺骨的冷。 今日大年初一,因为昨夜下雪了,她就称病告假躲在殿内不出门,外面实在太冷了。 给安成的兔子灯画好,她又觉得太过端庄,最后重新画了张胖嘟嘟的兔子,然后从御赐的羽扇上拆了羽毛,给粘了两片毛茸茸的兔子耳朵,安成对这两片耳朵简直爱不释手,提着兔子灯在殿内来回走。 殿内的宫婢们都笑着看她,可见这只兔子灯大家都喜欢。 午膳后冬青进来说:“今日女眷入宫给娘娘百年,延嘉殿来了一群小娘子,太后娘娘让杨寿山领着人过来陪殿下玩了。” 赵幼澄诧异:“都是谁家的?” 冬青也说不上来,但忠勇侯的小女儿周璎为首的几个小娘子跟着宫婢们进来,见了赵幼澄和安成,周璎也只是清浅行了礼。 傅嘉宜跟在周璎身边,看得出来两人关系很好,可以说是闺中密友。 赵幼澄对这些人态度就淡了很多,瞧了眼,没看到康亲王府的人,她对那位老王妃印象很好。 只是片刻后,她和刚才陪安成做花灯的态度就完全不同了。 刚才安成不论怎么闹,她都有耐心,被安成催着花灯也不生气。 可此时她只是淡淡说了声:“起身吧。” 连一句’不必多礼‘都吝啬讲。 周璎入宫惯了,胆子也大,好奇问:“殿下在做花灯?” 安成的灯就提在手中:“阿姐说江南的花灯漂亮,所以给我做了一个。” 傅嘉宜却戳穿:“阿姐骗你的,江南可没有这种花灯。” 安成很认真看她一眼,确定她说的是真的,也确定,她是真的缺心眼。 只是她还是想不通,为什么傅嘉宜会把缺心眼当成是挺有成就的本事。 傅嘉宜被她盯着有些心虚,但也不说话,等着赵幼澄给她解围。 赵幼澄笑了下将这回事揭过去,甚至当成没听见,招呼十几个小娘子:“坐吧,下雪天天寒地冻,入宫一趟也辛苦。” 周璎回头看了眼,笑起来:“今日几位面生的小娘子我不曾见过,祖母让我领着她们给殿下见礼。” 她这么殷勤,赵幼澄却不接话,只当作没听见。 傅嘉宜见赵幼澄又变得和姑苏时一样,那副高高在上不染俗尘的样子,真是让她生厌。 她故意转头介绍离她最近的一位小娘子说:“这是刘家姐姐,学问最是好。表姐最爱读书,应该会喜欢她。” 赵幼澄听得诧异,但脸上却很无所谓看了那位刘小娘子一眼,生的确实漂亮,怪不得裴家老夫人和徐氏都看上了。 又觉得好笑,傅嘉宜在宫中信息闭塞,怕是不知道这位刘小娘子和周聿昭的渊源,否则她肯定不会这样夸赞这位小娘子。 “就是那位刘御史家的小娘子吗?” 周璎听得吓了一跳,没想到她这么不给面子。其他人不知道,周璎可是知道其中的原委的。 刘小娘子脸色刷就白了,一脸惊恐看着赵幼澄。 赵幼澄轻笑了一声:“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本为美谈。不知道以后会便宜哪个书生。” 她一个十六岁的小娘子说起这种玩笑居然面不改色,却让在座的小娘子们红了脸。看得安成直乐。 “殿下!”,周璎急着打断她。 安成好奇问:“这是怎么了?阿姐又没说什么,你急什么?” 周璎也觉察到自己失态了,面色讪讪,不敢再说话。 赵幼澄看了眼刘小娘子,不知道刘家怎么想的,闹成现在这样,以为自己占尽了理,一心要讹上忠义候府了。 要不然也不会大年初一,就眼巴巴跟着忠勇侯府的人进宫给太后请礼。朱氏不可能答应这门亲事,那估计就是柳氏的安抚之策了。 赵幼澄猜傅嘉宜肯定不知道这回事。 皇祖母对娘家的事情从来不会让人听了去。昨日和她说也不过是因为她在外面听说了。 这件事越来越有趣了。
第48章 首鼠两端 ◎胆子不大◎ 宫中其实没那么多玩的东西, 彼此身份分明,又不能随意玩笑。 安成不喜欢周家的女儿,她连自己舅舅家的表姐妹都没那么亲近, 苏家也是书墨传家, 家中女儿学问都很好,文静贤淑,安成和她们玩不到一起, 更何况这些官眷家的小娘子们。 傅嘉宜见赵幼澄端着长公主的架子,不太理会人, 就和刘小娘子说:“表姐最是博学,她的书房像一个小藏书阁, 你若是喜欢自可去拜访她。表姐定然不会拒绝。” 她屡屡不死心, 从她刚回宫到今日, 小心思不断。 赵幼澄见她真的失了姑苏时的娇蛮和单纯, 有些失望。她那时候骄蛮一些,但本心不坏, 可现在她眼里有了欲望,有了渴求。 她问刘小娘子:“你都读过什么书?” 刘小娘子胆子并不大,抬头看她眼神闪烁:“回殿下的话, 只读了些闲杂书, 不敢称爱书,更不敢和殿下比。” 这么说来,就是精通四书五经,看不上和她讲学问了。 赵幼澄很久没遇见这么硬气骨子里傲慢的人了。 她喜欢安成,因为安成简单。她自己就是一个心思阴狠的人, 自认为自己不是好人, 所以她只喜欢直接明了, 又坦荡的人,虽然有点不讲道理。 可谁让她是长公主呢。 “刘娘子以为何为君子?” 刘娘子疑惑看她,迟疑答:“无入而不自得,是为君子。” “何为小人?”,她问完后也不等刘娘子答,继续说:“首鼠两端,是否为小人?” 刘娘子立刻脸色煞白。 周璎以为她意指周聿昭,想要为刘娘子解围。 赵幼澄却不给她们机会,不再看刘娘子,只说:“风雪路上难行,可只要走过就能留下痕迹,读书多少无所谓,学问多少也无所谓,但要是一心想拿学问比高低,注定落了下乘,为人不齿。我的学问实在浅显,刘娘子不必惊慌,才女就该有才女的骄傲,这是对学问的尊重。” 刘娘子哆嗦着手,不敢答话。 在座没人知道,裴家曾属意过她。 赵幼澄只是告诉她,卖弄才学在她这里行不通,她这位有尊卑上下。 其实惩罚她的法子很多,甚至可以现在就出口恶气。 可那样就会要了她的命,她不想做这种恶事,刘重儒素来爱惜读书人的名声,那就让他裹着这名声,一辈子招摇去吧。 刘小娘子心里有鬼,那就规规矩矩过一辈子吧。 刘家之所以理直气壮,不过是笃定没松口和裴家的亲事,就不算是首鼠两端。 那就让忠义候府教教他做人的道理,让朱氏去教他做人的道理。 君子不与小人争锋。 赵幼澄教训完后,刘小娘子脸色煞白,跪在地上战战兢兢说:“触犯殿下,罪该万死。” 小娘子们都有些胆怯,没想到她这样不好说话。 她看了眼傅嘉宜,又看看周璎,问:“我说的话不在理?或者是我欺辱你了吗?刘小娘子起来吧,刘大人铮铮铁骨,你该学学你父亲。拿出气势来才好。” 周璎也见不得刘小娘子这个做派,仿佛有天大的冤枉一般,她借机说:“快起来吧,殿下又不会拿这些和你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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