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跳来看看又怎么知道呢”鹿窈说。 “若是跳的不好,浪费了大家的时间,鹿昭仪你负的起责么” 鹿窈秀眉一挑,在谢慎从身上偎依得更紧:“那要是本可以让皇上开心的节目,被贵妃你扫了兴,贵妃又该怎么负责” 出身世家大族的怡贵妃平日再是撒娇献媚,也公然做不出这样的动作,她一边在心里骂着鹿窈是鹿媚子,一边张嘴就要反唇相讥。谢慎从却像是想起了什么,喃喃道: “水上舞……在水上跳舞” 荔知低头道:“正是。” “需要多长的准备时间” “两炷香时间。” “……也罢,朕就看一看吧。” 谢慎从的反应出乎众人意料。 水上舞,鼓上舞……诸如此类的旁门宫中不是没有过,皇帝从未显示过热心。 倒是有的人想起了曾经的流言,前中书令荔乔年倒台之前,似乎想将双生女中的长女送入宫竞争后位。 难道…… 一时间,殿内众人心思各异。 水上舞,在岸上自然施展不开。 殿内诸人跟随皇帝转移到了御苑内的濯缨湖,夜宴在水榭里继续召开。 …… 荔宅东跨院的主院里,谢兰胥被一杯水给泼醒了。 “殿下!”荔象升放下茶杯,连忙将他从地上扶了起来。 谢兰胥紧皱眉头,努力集中自己涣散的意识。 不远处的花厅门大敞着,可以望见里面一片狼藉,荔慈恩的身体倒在门槛上,虽然双目紧闭,但胸口还在微微起伏。 谢兰胥虽然刚刚醒来,但已经掌握了最新的事态。 “……荔知呢”他咬牙道。 荔象升犹豫片刻,说:“阿姊进宫了。” “她进宫做什么”谢兰胥撑着荔象升的身体,勉强站了起来。 “我不知道阿姊要做什么……但是我能感觉得出,她心存死志。或许能阻止她的,只有殿下一人。” 一个念头电光石火般闪过谢兰胥的脑海,他生出一个可怕的猜测。 谢兰胥推开荔象升,踉踉跄跄地往大门跑去。 迷药的药效还未完全消失,他全身沉重,肢体麻痹,几次都险些摔倒。但他心中怀着强烈的动机,支持着他走出大门,坐上马车,对着吃惊的马车夫,咬牙切齿说出“进宫”两个字。 “快!”他低声怒吼道。 从未见过琅琊郡王脸色发青的马车夫不敢耽搁,连忙挥下马鞭。 坐在马车上,疾驰向皇宫。谢兰胥心急如焚,恨不得生出一双翅膀,立即飞到荔知的跟前。 他终于知道荔知为什么要对复仇之人再三缄口了。 但是他还不明白,为什么她不能直言求他帮助,甚至要迷晕了他去独自行动,难道是觉得他的心中还会有祖孙情谊么 他一动不动地坐在车厢里,双手攥紧成拳,恐惧和愤怒交织着,烧尽了迷药带来的困倦和麻痹。他想象着宫中正在发生的一切,所有恐惧都与荔知有关,每一个恐惧都源自荔知的死亡。 没了藏宝图,她就没了生的希望吗这条命除了复仇,难道就没有别的留念吗 就像一根细线绷断前的最后一刻,谢兰胥悬停在这一刻,眼睁睁地看着裂缝之处,无计可施。 在这短短一条路上,谢兰胥经历了哪怕横死一百次也不能与之相比的痛苦。 无论火烧水淹还是剑刺刀砍,他都不会感觉疼痛。 他可以忽略世上的任何一种疼痛,除了从心脏蔓延到十指尖的这种痛苦。 在她决意离开自己的时刻,他比任何时候都清楚意识到,他不能失去荔知。 不会再有人像荔知一样,走近他的心底,停留在他的心尖了。 他明确地知道,世上不会再有另一个荔知了,不会再有一个和他共同经历过三千里流放,看过同一天的仙乃月神山,在溪水中紧紧拥抱着彼此的荔知了。 如果失去她,他只能孤零零地度过余生。 他害怕孤独,害怕孤身一人。 在不曾知道孤独是何滋味,以为孤独便是日常的他,已经体验到了相依为命的温暖。 他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谢兰胥僵硬地坐着,怀着任何人都不能体会的恐惧,直到疾驰的马车在皇宫前停下。 他踉跄着走下马车,一路快走,来到举行夜宴的长乐宫,却被告知宫正献舞,皇帝等人转移去了濯缨湖。 谢兰胥不敢有片刻停歇,立即又赶往濯缨湖。 到了濯缨湖畔,远远地便听到了丝竹之声。谢兰胥顾不上绞痛的胸口,推开如痴如醉,惊叹连连的宫人,走到了湖畔边缘。 不远处,皇帝正和嫔妃们都在雕梁画栋的水榭里。 谢慎从手里举着一杯茶,他似乎忘了自己举着一杯茶,目光沉沉地望着水面上翩飞的那个身影。 一望无际的湖面上,漂浮着碧绿的王莲,皎洁的月牙沉在湖底,嵌着一片片鱼鳞似的云朵。 少女飞舞在王莲之上,如蜻蜓点水,留下周遭一片涟漪,又如蝴蝶振翅飞起,舞出雪青色的丝带。 她的身姿如此轻盈,就像下凡的仙女,在王莲上自由地跳跃,舞动。 王莲的每一次震颤,都激荡出层层涟漪。 月光不停流动,湖水载着月光往少女身边流去。 不知不觉,他像所有人一样看痴了。 一曲舞毕,荔知踩着王莲,在水榭上轻轻落了下来。 谢慎从的目光不由落在荔知佩着铃铛的赤足上,雪白小巧,滴水不沾。 若是她的妹妹,一定跳得没这么好,若是她的妹妹…… 若是她的妹妹还在就好了。 谢慎从心中怅然。 “奴婢跳完了,皇上以为如何”荔知微微歪头,对御座上的谢慎从露出一个狡黠的微笑。 谢凤韶原本激荡的心情因为这个陌生的神情而一滞,反观谢慎从,却是心神大震,望着荔知一时说不出话来。 “大胆,你——” 怡贵妃的怒斥被谢慎从抬手打断。 谢慎从目不转睛地看着荔知,缓缓拍起了手:“好……好!朕已经很久都没有这么开心过了!说罢,你想要什么赏赐” 怡贵妃一口闷气堵在喉咙里,脸色难看极了。 荔知看了一眼谢慎从身边的重重护卫,说: “奴婢想要的赏赐,只想告诉皇上一人。” 谢慎从看着她,好一会后,站起身来,朝她伸出了手: “到朕面前来。” 皇帝的忽然伸手,让水榭里的众人都大惊失色。 谢凤韶有些坐不住了,他几次都险些将阻拦的话脱口而出。 他眼睁睁地看着荔知越走越近,越走越近—— 荔知离谢慎从越近,便越是感觉头上的金簪在发烫。 她祈求着已经消散的双生姊妹的保佑,保佑她——究竟要保佑她踏上哪一条路呢 如今她留给自己的,赫然是两条路。 一条路,当众杀死谢慎从,昭告天下自己的身份。弊端便是她和双生姊妹的遭遇会变成无知百姓的谈资,她或者她的双生姊妹,会在众口铄金中,变成一个陌生的祸国妖女。 另一条路,当然是最好的路,但这一条路,光有她自己的努力还不行。 上天会为她选择哪一条路 她拭目以待—— 荔知伸出手,放向谢慎从的手心。 “婚嫁大事,我一个男儿若是躲在幕后,岂不是让人不齿” 朗朗清声,打破了水榭的平静。 荔知伸出的手还未放到谢慎从的手掌里,就被另一只手凭空夺下。 在众人面前,谢兰胥和荔知十指紧扣,一齐在谢慎从面前跪了下来。 “臣谢兰胥,与荔氏之女荔知患难与共,相知相依。早已决心此生非她不娶。因宫中规矩,前朝官员与后宫女官不能通婚嫁娶,臣愿辞去尚书左仆射一职,从此隐居山林。” 不光是水榭中一片哗然,就连岸上也传来了惊呼之声。 二品官放着不做,竟然为了一个罪臣之女愿意舍弃仕途! 谢兰胥无视周遭目光,自顾自地行礼叩首: “只求皇上行长辈之职,代臣之父母,为臣赐婚——”
第101章 随着宫道上三更声的响起, 万寿节彻底落下帷幕。 濯缨湖已经空无一人,只剩夜风中起伏波荡的无数王莲。 紫微宫中,灯火通明。 高善如一截枯木头,面无表情地侍立在内殿门前。殿内诸多宫人也如他一般眼观鼻鼻观心, 假装自己是个木头人。 皇家父子之间的争吵源源不断从内殿传出。 “早在荔乔年被抄家的时候, 儿臣就向父皇求娶过荔家双生女中的长女。父皇明知儿臣对荔知有意,却还是严词拒绝了儿臣, 不仅如此, 还在今日当着儿臣的面, 将荔知指给琅琊郡王!” “那是因为朕自有打算。” “父皇自有的打算,从来没有考虑过儿臣的心情——” “朕就是考虑着你, 所以才将荔知指给琅琊郡王!” 谢慎从背着手站在御书房里,神色不耐: “一个罪臣之女, 也值得你们争来争去娶了荔知, 对你毫无好处, 只有琅琊郡王娶了荔知,你才可高枕无忧!” 谢凤韶凄惨一笑:“究竟是儿臣高枕无忧, 还是父皇高枕无忧” “为了一个罪臣之女,你便乱了方寸,口出狂言。看看你如今的样子!可笑至极!”谢慎从呵斥道,“日后你位高权重, 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大选即将召开, 朕和你的母妃定然会为你选几个家世性情样样出众的女子。你是朕最器重的孩子,眼光就应放长远一些, 琅琊郡王心思深沉, 绝非他父亲可比, 若是再娶得一个高门贵女, 日后岂还有你的事情!” 谢凤韶红了眼眶:“……儿臣宁愿没有儿臣的事情。” “胡说八道!”谢慎从勃然大怒。 殿外呼啦啦跪了一片,殿内的谢凤韶仍倔强地昂着头,用泪眼对抗着眼前的九五之尊。 “朕是太宠你了!导致你如今无法无天!”谢慎从怒声道,“从今日起,凤王在瑶华宫闭门思过一月,任何人不许探望!” 高善这时才像一阵风那样无声无息地吹进了内殿。 他躬着腰,垂着苍白的脸,对谢凤韶说: “……请吧,凤王。” 谢凤韶看了一眼暴怒的帝王,咬牙转身离开。 凤王走出紫微宫,谢慎从怅然若失地坐在榻上。 这些个儿子里面,他最喜欢的就是谢凤韶。 凤王赤诚,聪慧,意气风发,坦坦荡荡。是他希望自己成为的模样。 小的时候,他在街上走街串巷,最羡慕的便是这样的公子哥。 他时常做着梦,幻想自己也是某个高门阔府里面的少爷,出生便锦衣华服,下人簇拥。私塾里备齐六艺师傅,想学什么就能学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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