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干什么?!” “太子殿下来了,老爷让小姐赶快收拾起床——” “什——唔唔……” 一张拧过温水的汗巾遮住了她的面孔,在她脸上大力摩擦起来。 就这样,荔夏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经穿上了以前从未穿过的罗锦,戴上了以前从未戴过的珍珠耳饰,插上了以前从未插过的金簪子,她目瞪口呆地看着镜子妍丽的自己,恍若真正的二品官员家中的金贵嫡女。 可惜,荔乔年没有嫡女,也不会在派不上用场的儿女身上花费一丝一毫的精力。 这些华丽的衣饰穿戴在荔夏身上,她只觉得发烫发慌。 带着不情愿的心情,她被人赶鸭子上架到了荔府的后花园里。 天色刚明,无数晶莹的露珠在满园牡丹花叶上垂悬欲滴。幽幽的花香飘荡在湿润的清晨里。 荔夏深吸一口气,走向凉亭里的一袭青紫色的人影。 谢兰胥坐在凉亭石桌前,似乎在与自己对弈。 他放下一枚白子后,又沉思片刻,一手挡着大袖,一手拾起一枚黑子下在棋盘上。 “太子殿下。” 荔夏走到凉亭外,停下脚步,向着亭子里的人行了一礼。 “嗯,过来坐。”他轻声道。 荔夏偷偷抬眼瞧了一眼他的模样——玉洁松贞的美男子,无怪外界传闻有如其父。 但有如其父,只是外表就够了吗? 她在谢兰胥对面小心翼翼坐下。 “会下棋吗?”他问。 荔夏看了眼棋盘:“不会,要我叫父亲过来陪殿下对弈吗?” “下来试试。”谢兰胥说。 太子发话,荔夏只能硬着头皮研究棋盘,试探地拿起黑子落下。 她下得随意,谢兰胥也不说她下得对与不对。 一来二去,棋盘竟然落满了一半。 荔夏一边瞅着太子的脸色,一边小心拿起被黑子封锁起来的两颗白子——围满了便是吃掉,应当是这么个下法吧? 谢兰胥还是不说对与不对,只是唇边浮起一缕若隐若现的微笑。 “接下来我们换一种玩法。”谢兰胥说,“棋子只能以跳马的形式落下。” “跳马?” “就比如——” 谢兰胥拿起一枚紧邻黑子的白子,在黑子身上跳过,落在黑子旁边。 还有这种下法? 荔夏接受这种下法后,重新研究起棋盘走势,不知不觉就投入进了游戏中。 等到回过神来,她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望向对面的谢兰胥: “我赢了?” 谢兰胥含笑点头:“般般赢了。” “我……”荔夏刚要兴奋,忽然回过神来,一脸警惕地瞪着谢兰胥,“你怎么知道我的小名?!” “如果我说,是你亲口告诉我的,你会信么?” 荔夏立即摇头,笃定道:“我没说过。” “你说过,”谢兰胥脸上的笑意淡了,那一度伏身于笑意里的尖锐充盈他的眼底,“只是你忘了。” 荔夏没顶撞他,但心里依然笃定自己没对外说过自己的小名。 这是他们第二次见面,她怎么可能会将阿姊取的小名告诉一个两面之缘的外男? 这太子,是不是头脑有些问题? “这是我上次和你说过的异域志。”谢兰胥恢复如常,将几册古籍置于石桌上。 荔夏困居荔府,平日最大的兴趣就是收集地理志,通过文字,神游山川海河。见到那几册古籍,也顾不上思量太子的头脑问题了,迫不及待地拿起古籍翻了起来。 除了谢兰胥此前承诺过的异域志,竟然还有两册她从没读过的山川志。 荔夏快速浏览了几页,便被勾起浓浓的兴趣。 “这几本书,能不能……”她猛地抬起头,眼睛亮闪闪地看向对面的谢兰胥。 后者笑道:“自然,本就是为你带来的。” 荔夏高兴得只差从石凳上跳起来,也不在乎太子是不是脑子有问题了。 “多谢殿下!”她端正表情,诚心诚意地向他行了个礼。 “只有你我的时候,不用拘谨多礼。”谢兰胥说。 荔夏已经兴冲冲地翻开了异域志的第一页。 “荔姑娘对地理志感兴趣,可知道燕地边境一个叫鸣月塔的地方?” 荔夏头也不抬道:“当然知道,世人传说中的苦寒之地,三千里流放的最终地。” “荔姑娘觉得鸣月塔是个怎样的地方?”谢兰胥说,“荔姑娘自己的看法,而不是世人的。” “我?” 荔夏诧异地抬起头。 谢兰胥点了点头。 她也没去过鸣月塔,怎么能有自己的看法? 似乎是见她冥思苦想,谢兰胥进一步细化了问题: “听见鸣月塔这三个字,荔姑娘害怕吗?反感吗?” 荔夏松了口气,摇头道:“不害怕。” 这么一说,她也觉得有些奇怪。 世人都怕的鸣月塔,为什么她听起来一点都不觉得害怕? 是因为觉得自己这辈子也不会有去那里的机会吗? 她自己还搞不清楚,谢兰胥已经笑了起来,不同于那些浮于表面的微笑,这一回,他似乎发自内心地感到高兴。 “我会等到般般记起来的那一天。” “记不起来也没关系。” “只要我还记得,”他笑道,“般般就是般般。” 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温柔,令她局促地避开视线。 太子,果然脑子有毛病。 …… 此后数日,谢兰胥时不时就会登门拜访。 名为拜访中书令荔乔年,实则却是拜访庶女荔夏。 这件事虽然目前只有府中人士知情,但已经足以惊呆众人眼睛。 毕竟,此前板上钉钉要入宫做娘娘的,是双生子中的那位姐姐。可眼下,新皇登基,励精图治,帝后感情又琴瑟和鸣,大臣几次请愿大选都被驳回。 在这种情况下,自然有人萌生了其他的想法。 入不了后宫,入东宫也不错。 于荔家而言,□□充分又柔顺的荔知自然是最好的选择。 奈何太子不按常理出牌啊! 荔乔年几次将荔知和太子安排到一室,太子都只会微笑道:“荔夏何时才来?” 太子那微笑,莫名地让他后颈一凉,只能又派人叫来荔夏。 荔乔年每晚都在拍大腿:哪怕是荔香也行——太子怎么会看上那个顽劣不堪的荔夏? 白天,他又暗自观察这个一直被他疏忽的女儿,竟然有什么独到之处。 这么一观察,他还真发现了一丝端倪。 一上书房,荔夏就逃课,一学女红,她就生病。但她独爱地理志,他试着给了几本收藏中吃灰的地理志孤本,过了两天再随口问了几个孤本上的问题,她竟对答如流,还颇有自己的一番看法。这说明她聪明,只是过于桀骜,不愿将心思花在不喜欢的事物上。 并且,她分明是个女子,却比好多男儿更胆大。 有一次,他竟然看见她徒手抓蛇,像把玩麻绳那样玩弄那蛇于手心。 事后,她向大惊失色的自己解释,那蛇无毒。 就算无毒——有几个寻常人会捉蛇玩耍? 还有一件事,真正让荔乔年对这个女儿改观。 家中四个庶子庶女,还有一个他从小偏爱的嫡子,其中四个都被荔夏管得服服帖帖,一个对她不好的字也不肯往外蹦,一个成年的大哥,提起荔夏,竟然也说不出什么坏话。 如果是荔知也就罢了,荔夏——可是从小他没在意过的女儿,爹不疼,娘没了,像一棵没人管的野草,任由其自生自灭。 他忽然生出一种想法,也许真正适合在宫中生存的,不是荔知这样琴棋书画俱美,性情柔顺善良的大家闺秀,而是那机灵狡诈,胆大心细的野蛮之草。 从荔乔年开始慈眉善目地称呼荔夏为“夏夏”开始,荔府的风向一夜之间便转变了。 荔知变成了双生子中无人问津的一个。
第131章 番外7:找重游戏(三) 眼看着就要开春了,荔府分发了一批新的布料供女眷们制作时兴的衣裙。 往年都是最后一个选,剩下的都是别人不爱的花样和颜色,今年看着托盘上琳琅满目的布料,荔夏傻眼了。 “姑娘不用为难,这些都是老爷吩咐给你的。”管家谄媚地说。 “那其他人呢?” “姑娘放心,其他人自然也是有的。” 既然如此,荔夏便让自己的丫鬟嘉禾收下了这些新料子。 这些天,她不是不清楚府中的风向转变。荔家想让她攀上东宫,日后也好跟着一起鸡犬升天,荔夏有心阻挠他们错误的期待,但那尊贵的太子不知为何一副不值钱的样子,三天两头地便登门拜访,以至于她想要撇清关系的说辞变得极其苍白无力。 管家走后,荔夏在新得的布料里选了三匹看上去质地最好,最昂贵,并且花色最衬姊姊的绢布,兴冲冲地往荔知的房间而去。 两姊妹住在一个院里,来往极其方便。 跨过一道门槛,荔夏便兴冲冲地说道:“阿姊!管家来过了吗?我这里有几匹你穿上一定很好看的——” 荔夏兴奋的话语,在看到荔知桌上那几匹颜色黯淡,质地廉价的布料后戛然而止。 姊姊感受到她的尴尬和震惊,忙叫一旁的嘉穗收起桌上的布料,笑着挡在桌前。 “姊姊的衣裳多得都穿不过来了,更想看到这些好看的衣裳穿在般般身上。” 那三匹嵌着金丝的昂贵绢布,在荔夏怀中变得沉重而滚烫。 从前,主母那院挑过了就是被寄予众望的荔知,如今她和荔知的处境对调了,荔夏有一种抢走姊姊东西的羞愧感。 “他们怎么能这样对阿姊!” 荔夏脸色通红,被怒火和羞愧烧灼。怀中的三匹布料让她感觉难堪,她转身就要将那几匹布料扔出门外。 “般般!”荔知伸手制止了她。 “阿姊没有的东西,我也不稀奇!” “般般有,不就等于阿姊有?”荔知柔声道,“你我还讲那些虚的?以往姊姊有了好东西不也是分享给你了?你得,还是我得,都没有关系。” 虽然话是这么个道理,但荔夏心里还是觉得不舒坦。 她宁愿还像从前那样借着姊姊的光吃香喝辣,也不要像现在这样心里担上负担。 “你呀,还是个十四岁的小姑娘。”荔知食指点在荔夏额头。 荔夏不服气道:“阿姊不也是个十四岁的小姑娘。” 荔知笑而不语。 就在这时,嘉禾从院外匆匆走来。 “小姐,老爷要你去书房见他。小姐不会是又惹事了吧?” “我最近哪有机会惹事!” 荔夏瞪大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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