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出来,便见到了这气度不凡的男子。 没想到他就是那位权势滔天的骆大将军,竟这么年轻,这么英武非凡。 只是他过于沉默,从她进门到现在,一句话也没说,也没看她,脸上神情沉静中带着几分落寞,让人暗暗心疼,却又难以靠近。 骆晋云没回她的话,只是将面前的酒饮下。 苏茉茉便说道:“我来替将军倒酒。”说罢,伸手替他将酒倒满,给他递酒时,不由自主往他身上贴靠,用女子身上的酥软。 骆晋云接过酒,往旁边侧了侧身,冷淡地拒绝了她的亲近。 苏茉茉便笑了笑,坐直了身体,娇滴滴道:“将军好冷漠。” 骆晋云没说话,他身旁的肖放笑道:“咱们将军确实冷漠,但他今日心情不好,正是好时机,说不准,到了晚上就暖了。” 苏茉茉娇笑着给骆晋云倒酒。 几人喝到傍晚,肖放被家中来人叫回去了,说他身上有伤,不能在外瞎胡闹,庞子峻又点了十四娘共度春宵,骆晋云在琴室内喝酒到深夜,却也没醉,就是坐在窗边拿着酒杯发呆。 苏茉茉着实对这将军喜欢得紧,就是将军不出钱白嫖她也愿意,可哪怕她在旁边铆足了劲献媚,人家都不看一眼,实在让她没办法。 到夜深,水云天最红火的时候,楼下有人要她出去作陪,闹翻了天,没办法,她就扔下这边出去了,临走,那将军都没扭头来看一眼。 庞子峻在美人旁边醒来时已经是第一天晌午了。 战场上练出来的身体,睡了一夜,又是精神抖擞,见十四娘睡颜娇媚,忍不住又按着她快活起来,也不管人醒没醒。 十四娘娇滴滴抱怨,骂他讨厌,问他今日都不用去上值么? 庞子峻哈哈大笑,说不用,今天可以侍候她一整天。 说完,自己便觉得哪里不对。 是啊,为什么他今天也没事呢? 但他记得今天确实不用去上值了。 那是怎么回事? 酒后脑子还有些混沌,他想了半天,陡然停了下来,大惊道:“今天不是夏姑娘进门吗!” 他们几人都熟识夏七,说了要一起去捧个场,喝杯喜酒的。 现在他在这里,那骆晋云呢?昨晚他带着十四娘进房时骆晋云还在喝酒呢! 草草了事后,庞子峻赶到昨夜喝酒的琴室,发现骆晋云果然还在里面,就靠在窗边睡着,长生站在一旁,急不可耐。 见他来,长生才说将军喝多睡沉了,叫了两声,没叫醒。 可今天是要迎夏柳儿进门的。 庞子峻过去推了推骆晋云,说道:“元毅,醒醒,今天得接柳儿进门呢!” 连叫了好几声,骆晋云有了动静,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头。 庞子峻喊道:“柳儿在家等你呢,你误了时辰,今天柳儿得进门!” 骆晋云没睁眼,只叹息一声道:“今日算了,改日吧。”说着,竟又睡了。 庞子峻愣了,这还能改日? 不过改日也没什么,只是纳妾而已,又不是成亲。 但夏七他们都认识,也都心疼他这唯一的妹子,所以替夏柳儿着急,这定好的日子就这么改了,多少有些不好。 他又喊骆晋云,重复道:“你忘了柳儿了?你得回去迎柳儿进门,家里估计都等你呢!”
第30章 骆晋云还带着酒后的头痛, 但并非没有意识。 早在长生过来喊他时他就想起今天正是五月二十八。 可转瞬,他又想起了金福院内自己的妻子。 想她和他说,“要杀他, 便从我尸身上踏过去”。 想她说,“我若不嫁你, 父亲就将他交给朝廷”。 说,“怕有一日, 我还能和他重逢”。 然后是她闭上眼, 让他杀了她的样子。 他不想回去,没有力气,至少暂时, 他还想在这儿待着。 庞子峻还在他耳边催着, 他低低开口道:“我说了, 这事改日再说, 不要再叫我了。” 说完,又闭上了眼睛。 他说了这么长,说得这么清楚,那确实是主意已定。 庞子峻只好和长生说:“行了, 你回去和你们家夫人说吧, 这事后面再安排。” 长生焦头烂额,他没办法说,家里也乱了套。 夏姑娘进门的事, 原本是要大办的,准备了花轿,准备了新房,还备了一桌酒席,一早下人们便去夫人房中请示事情, 结果那边竟说夫人病了,所有事情一概不理,于是下人们便失了方寸,不知该怎么办。 他跑回去了一趟,又跑过来叫人,将军却不知是酒没醒还是怎么,竟说改日再说。 长生为难了一阵,在骆晋云身旁道:“再过一会儿,今日要宴请的人都该来了。” 骆晋云没回话,庞子峻随意道:“那有什么,都是我们几个好友,你就说元毅在这儿喝多了,去不了,改天再请他们喝酒。” 长生无奈,回骆家去禀报。 但禀报也只能和管家说一说,管家也不能作主,最后捱到中午,骆晋云还没回去,只得吩咐下去,今日不接夏姑娘进门了,改天再说。 但府上已经传开,都知道将军是去了水云楼喝酒,喝多了不想动,这才要改天。 管事妈妈们暗忖,所以这夏姑娘说受宠,看来也就那样,要不然怎么连进门的日子都能去喝酒?喝酒还罢了,订好的日子,竟是说改就改。 直到下午,骆晋云才回府。 回来后,也没过问今天的事,只一头将自己关在了和正堂,没一会儿,又叫了院内文书先生刘甫进书房。 刘甫进书房时,便见骆晋云静坐在书桌前,看着窗外。 刘甫道:“将军。” 骆晋云也没看他,只开口道:“坐吧,研磨。” 刘甫知道将军是有文书要写,便赶紧唤人打水来他研磨,一边研着,一边问:“将军要写什么?” 骆晋云仍是看着窗外,默然半晌,回道:“休书。” 刘甫研墨的手抖了抖,觉得自己听错了。 隔了好一会儿,他才斗胆问:“将军是要写……” “休书。” 骆晋云又说了一遍,声音平平的,没有一丝感情的样子,并不像是气在心头,或是随口一说。 刘甫半晌没动,停了一会儿才继续研墨。 心里却早已是惊涛骇浪。 将军,竟然要休妻!!! 休夫人薛氏? 可夫人好好的,无人不赞,他为什么要休? 这休妻的事可不是说说的,之前一点风声都没有,怎么就要休妻了? 骆氏族长能同意? 不过骆氏族长还远在幽州,将军又是京中高官,族长也管不着。 那老夫人能同意? 薛家能同意? 说休妻就休妻,这也太儿戏了! 刘甫想着,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神态。 可将军面带郁色,不威自怒,他不敢多言,只是安静着研好墨,铺好纸,然后深吸一口气,收敛心神,仔细写下“休放妻书”几个大字。 休妻说来是桩大事,但写休书却十分简单,都有大致的格式,只须按定式写,再增减一两句便好了。 如骆家这样的门庭,休书也会写得极其温和委婉,只说“二心不同,难归一意”,“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客客气气,好聚好散。 很快他便将休书写好,呈到骆晋云桌前道:“将军,您过目。” 骆晋云转过头来,一动不动将休书盯了一会儿,在后面写下了自己的名字,盖上印鉴。 骆氏族长还在幽州,作不了证人,所以这休书只用去官府盖章入档就行了,那也是极简单的事,他若派人过去,半个时辰便可办好。 然后,便让薛家来接人,她再也不是他妻子。 而她也确实不再适合做骆家夫人,既心有所属,他也容不得别人如此侮辱,放她离开,从此各不相干。 “行了,你先下去吧。”他说。 刘甫退出去了,出了书房来到院中,和正堂的下人和他打招呼,他露出笑意回应,努力保持着往日的样子。 然而心里却一直告诫自己,要小心,要谨慎,要嘴严一点,将军要休妻的事,要在府上公开了才能说。 只是连休书都写好了,想必是快了,要么今天,要么明天吧。 太阳下山,府上还没有动静。 老夫人派了人去和正堂叫骆晋云,骆晋云也才出书房,来到老夫人房中。 老夫人让无关下人退出去,问他:“今日是怎么回事?我怎么听说要接那姓夏的姑娘进门,又不接了?还说你去那烟花之地喝酒,竟到第二天才回来?” 骆晋云低低道:“以后不会了。” 他这样和顺的样子,倒让老夫人不好怎么说,只好告诫道:“男儿还是要以正事为主,那种地方,尽量少去,喝酒伤身,也要少喝。” “母亲说的是。”骆晋云回。 老夫人便没再纠缠这事,神色一凛,说起了正事:“我听说昨日夜里,你那媳妇儿一个人骑马跑出去了,半夜才回来?” 骆晋云没出声,她继续道:“守门的婆子赌咒发誓,说看得清清楚楚,我今早准备去找她问问,你猜怎么着?她竟不动也不回话!” 老夫人说着带了几分怒气道:“哪有这样的道理,我身边春花亲自去叫的,起先是玉溪拦了,说夫人身子不好,睡着,后来春花说进屋去看看,就见她没睡,披头散发坐着,问她也不回话,跟中了邪似的。春花说要不要请大夫,她倒开口说不用。 “今日还有好几个管事妈妈来找我,说她不见人,院里有急事她们没办法,只能来找我。” 说完,老夫人恼怒道:“你赶紧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让她来我这里回话。” 骆晋云默然片刻,回道:“不用了,母亲,我准备休妻。” “什么?”老夫人一愣,见他没吱声,又问:“你说什么?” “我说,我准备休妻。” 老夫人更愣了,确信自己没听错,一拍腿道:“你说的什么浑话,什么休妻,你是酒喝多了还没醒?” 骆晋云抬眼道:“母亲,我是认真的,休书我已让人写了,今日太晚,就明日拿去官府盖章就行了。” “好端端的休什么妻?你是疯了?为什么要休妻?难不成是因为那个夏柳儿?”老夫人情急道。 骆晋云一时又无话,老夫人等不及,连忙道:“一个乡野丫头,做个妾就算了,你喜欢她,我也不管你,可你怎么能这么糊涂,还休妻呢?” 说着就痛心道:“我就说你媳妇儿一直是懂事的,怎么突然就这样了,原来是你好端端要休人家! “昨晚的事,我的意思是找她问问,去做什么了,当然她一向懂事,我是不相信她会做什么不规矩的事的,只是问问,训诫一番而已。可你说要休妻是绝对不成的,她有什么不是,你要休她?你说说,七出之条,她犯了哪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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