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宜宁不想弹。 她的师父司徒先生就是个极有风骨的人,琴弹得好,却从不用琴去谄媚权贵,哪怕是皇上要他弹琴助兴,他不愿意也不弹,但若是他心甘情愿,遇到街旁唱歌行乞的人也愿意弹上一曲。 她没师父那么硬气,却也不想被一伙山匪当玩物消遣,那是辱没了鸣玉。 于是她回道:“我只是带着那琴,并不会弹。” 二当家怒而拍桌道:“刚刚那姓骆的还说你会弹!你是活得不耐烦了是不是?” 薛宜宁站着不吭声。 这时大当家说道:“我认识,你马车上的那琴为名琴鸣玉,为已故司徒缨先生之至宝,这琴既然在你手上,可见你必是个中高手。今日我这伏虎寨设宴,我是真心常识,请你弹一曲。” 薛宜宁没马上回话。 她想起来,她会弹琴这事,就是骆晋云有意提起的。 他这样提,意思是希望她能给他们弹琴? “我知道你毕竟是薛家人,有几分清高,如今算我请你,如何?”大当家又说。 他这话说得客气,但却并不代表他下一刻不会发怒。 薛宜宁还没想明白骆晋云的用意,却还是暂且答应下来。 更何况,她也的确怕他反悔,又将她交给那二当家。 终于被松了绑,她将胳膊揉了好一会儿,才觉得胳膊恢复了知觉。 坐到琴前,她犹豫一下,又弹了那首《将军》。 既然骆晋云希望她弹,那她自然要弹他们喜欢的。 这大当家欣赏她祖父,却看不起她投诚的父亲,那他一定是个讲忠义,有骨气的人,她最好不要弹那种柔婉小调,而是有几分雄浑气势的曲子。 曲至中段,有些人掩面落泪。 连二当家都叹息一声,猛喝了一大碗酒。 薛宜宁确定,他们一定是落草为寇的军人,是前越败将。 她临时将琴的尾声改得更悲壮了些。 大当家一动不动,静静看着她。 一曲弹完,大当家说道:“确实是一双妙手,夫人的琴,是我此生所听过最动人的。” 薛宜宁回道:“大当家谬赞。” 这时大当家吩咐:“给夫人赐坐。” 说完看向她道:“送去的饭夫人既然不愿吃,不如与我们同席?” 在他的目光示意下,坐于位当家下方那一桌挪了个空位出来。 薛宜宁仍没动,只是朝大当家道:“多谢大当家,我吃不下。” “给脸不要脸!”二当家在一旁道。 大当家拦了拦他,“既然如此,那我让人将骆晋云带过来,与你话别一场?” 薛宜宁抬起头来。 虽没说话,但那目光里终究有了些光彩。 大当家便开口道:“带骆晋云来。” 很快骆晋云就被带了过来,站在她面前。 相顾许久,他问:“刚才的琴是你弹的?” 薛宜宁点点头。 随后又是长久的沉默。 一名山匪在旁边喊道:“没话了吗?没了就拉去砍头了!” 薛宜宁紧紧攥了攥手。 骆晋云突然开口道:“和我上床时,你都在想着谁?” 山匪们惊得瞪大了眼睛,随后是哄堂大笑,薛宜宁先是惊愕,然后是难堪,不由后退两步,低下头去。 骆晋云继续道:“告诉我,你在想着谁?” 薛宜宁羞愧难当,低声道:“你一定要问这个问题?” “不能问吗?”他语气不由冷厉了几分,随后逼近一步道:“想着裴隽是不是?我知道,你这次出来还带上了那只玉佩,你把它放在你身上那只香囊里。” 薛宜宁看向自己裙侧的香囊,垂下头去又后退了一步。 “我,我当时只是……” 她不知该怎么解释,确实,一开始是不准备带的,她知道这样不好。 骆晋云盯着她道:“不用解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薛家后院和他搂搂抱抱,我都看见了!” 薛宜宁再次后退,闭上眼,仿佛这样就可以隔绝众人,不去面对这样的问题。 她紧咬唇,放弃了开口。 骆晋云却冷笑一声,缓缓道:“薛宜宁,你和你爹一样虚伪,表面知书达礼,端庄贤淑,其实不过是个不守妇道的……下贱货。”
第68章 薛宜宁被他骂得哭了起来, 几乎要将自己的下唇咬出血,疼痛突然让她清醒过来,意识到一件事。 她一开始判断的, 骆晋云是要故意让山匪知道他们夫妻感情不和。 刚才很快被大当家识破了,但现在呢? 会不会,他还在继续刚才的计谋? 她知道他对她多半是不满的, 但以往从未对她用过这样难听的字眼。 她是不是, 也要回击, 和他撕破脸皮? 含着泪, 也带着气,她回道:“我父亲是变节,可你还不是为了攀我薛氏门庭而娶我,你也没高尚到哪里去!” “你……”骆晋云似乎真被她激怒了,冷笑道:“终于说出了心里话?你觉得, 若没有我, 你们薛家能有今天?你妹妹还能嫁到纪家?” 薛宜宁哽咽一下, 说道:“所以我才在骆家忍受, 忍受你, 忍受你母亲,忍受你弟媳,我们只是各取所需,我倒巴不得走,不是你非要留我么?” “对, 我是留你!”骆晋云明显动了怒,咬牙道:“不过是因为你不能生,而我正好需要而已。” 说完轻蔑道:“其实我无所谓你在想谁,喜欢谁, 因为我不稀罕,你喜欢的那些诗,那些画,那破琴,那装模作样的样子,我都讨厌,包括和你上床,死鱼一样,还不如外面的□□睡起来有滋味。” 薛宜宁终于承受不住,被他羞辱得泪如泉涌,怒气填胸,她猛地擦了泪,一字一句道:“是,我就是在想着他,要不然我怕我吐出来!我讨厌你碰我,讨厌你身上的汗臭,酒味,还有胭脂味,你竟然刚逛完青楼就来找我,我觉得你脏,恶心!” “贱货。”他狠狠盯着她,双目赤红,随后突然上前来,脚往她后腿一带就将踢倒在地,她重重跌下,没等她反应过来,他便一脚踩到了她脖子上。 以他这样的脚力,几乎一瞬就能将她颈骨踩断。 薛宜宁以为自己真的就这样死了。 直到大当家突然将桌上的酒碗扔过来,骆晋云要躲那碗,挪动了脚步。 随后他便被身旁山匪制住。 他被反绑着手,奈何不了他们。 大当家立刻走过来,拉起了地上的薛宜宁,薛宜宁重重摔了一跤,又被踩了脖子,几乎站不稳,大当家将她扶住。 她捏着自己发疼的脖子,不住地抽泣,单薄的身体几乎要缩成一团。 大当家看着骆晋云说道:“将他腿也绑死,加人看守,寸步不离!” 山匪领命:“是!” 骆晋云仍是狠狠瞪着她。 那一刻,她已经分不清这是他谋算内,还是真的。 或许,他是真的愤怒,真的要亲手杀了她。 “夫人先去房中休息一下吧。”大当家说着吩咐属下带她下去。 她被带到一处房间,山匪将她送进来就出去了,只是锁了门,没在她身旁看守。 那房里只有一张床,她坐在床边,耳边回荡的,全是他刚才那些话,还有他最后对她动的杀心。 她确实是在不情愿的境况下嫁的他,但三年夫妻,她对他也是敬重的,感激的。 她说的那些话,有些是真的,比如她确实不喜欢他身上带着汗,不洗澡就上床去,也确实不喜欢他身上带着青楼里的胭脂味就找她求欢,但其他的,却更多是气话。 却没想到他会对她从头到脚的否定,甚至将她和□□相比。 不管是作为妻子的尊严,还是作为女人的尊严,什么都没了,他们之前,竟连一丝夫妻情分也没有。 日头西落,夜幕降临。 外面喝酒声渐渐停息,房中也黑得看不见。 不知过了多久,门突然被打开,有人执灯从外面进来。 薛宜宁看向门口处,待来人走近,发现是大当家和一名山匪,大当家一个手势,山匪便将油灯递给他,出去了,他则将油灯放在了床边桌上。 这样的一间房,这样的昏暗,以及另一个男人,她立刻就从床边下来退到了另一头,惊恐地与大当家拉开距离。 大当家倒是温声道:“夫人别担心,我没有要对夫人无礼的意思,只是听说夫人一直坐在床头哭,所以来看看。” 薛宜宁又擦了擦眼泪。 大当家问:“夫人与骆晋云,刚才提起裴隽?可是大越平南王世子裴昭玉?” 薛宜宁点点头。 这时她突然意识到,此时早已天黑,但她还没被砍头。 相反,刚才骆晋云要杀她,大当家还救了她。 这是为什么,因为裴隽? 这时大当家又问:“夫人与裴昭玉是什么关系?” 她与裴隽的关系,之前就在吵架中就说得差不多了,只时大当家问,薛宜宁便老实回答道:“前越覆灭前,我与裴世子两情相悦,论及婚嫁,结果国破家亡,平南王战死,世子南逃,我父亲却选择投诚,无奈之下,我嫁给了骆晋云。” 大当家长叹了口气,“原来如此,夫人是名门千金,端庄又有才情,到骆晋云这等草莽眼里,竟将夫人与烟花女子相比,实在是可惜,可叹,可恨。” 大当家说完,从怀中拿出一副手帕来,递向她。 看见那手帕,薛宜宁下意识就往后躲了一步,不想去接,但与此同时,她突然明白了什么。 一个男人给女人拿手帕,是十分暧昧的举动。 加上,深夜独自来房中安慰探望,同样是如此,这大当家,他是在想什么? 他若想的是色,她就在他手上,毫无反抗之力,可任由他□□。 他若想的是探听裴隽消息,也不用做出这样关心暧昧的举动来。 他的做法,更像是一个男人对女人献殷勤,那他要得到的,就是那女人的心。 难道,他是看上自己了? 可自己是哪里让他看上了? 对,他喜欢听琴,他谈吐并不像普通军士那样粗鲁,反而谦逊有礼;他那间议事大堂内,挂了一个笔势雄浑的“羲”字,门口还挂了一副对联,“抬手间风起云涌,举目时俯瞰苍生”,这山寨内没有军师,最有可能写这些的,便是大当家本人。 加之,他竟随手带着手帕。 能如此讲究的,都是像裴隽、她哥哥这种世家子弟,或是读书人,像骆晋云是从来不带这些的。 所以,他之前可能是个儒将,骆晋云说的那些他厌恶她的地方,正是他喜欢的地方。 这时她突然意识到,骆晋云真正谋划的是什么。 从报出她身份开始,他就看出这大当家是个喜欢诗书,爱风雅的人,所以他要让大当家看上她,这样就当然不会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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