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想,心里也气不过,越过那束光,将她连同薄衾一道搂入怀里,“你不要回避,我问你,若现在咱们未婚,你会选我做你夫君吗?” 明知道答案,非不死心要问上一问。 宁晏蒙在被褥里,看不清他的神情,隔着薄薄的布料,清晰辨认他的呼吸,有些沉,也有些紧张。 她不会蠢到说真话,便哄着道, “我自然是嫁你的。” 只要有的选,她一定不会选门不当户不对的婚姻。 燕翎又何尝不明白,心口一涩,浅浅地笑出来,“好……” 这场婚约不是宁晏高攀了,而是他用来套住她的枷锁。 他怕宁晏又闷出一身汗,将她给挖出来,薄衾滑落,露出她炽艳的眉目,只见她甜甜一笑,“夫君,别恼了,咱们睡吧。” 以往燕翎只听她一句“夫君”,必定乖乖俯首。 如今他一听夫君二字,脑门发炸,这个夫君可以是他,也可以是别人。 “换个称呼…”他帮着她撩开面颊的碎发,抚着她肩头带着她躺下。 “换什么?”宁晏倚着他肩头,配合地问。 燕翎想了想,很无耻道,“比如‘翎哥哥’?” 宁晏猛地咳了一下,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从他怀里滚开,扔他一记枕头,彻底不搭理他了。 燕翎哈哈大笑。 大约凌晨卯时初,燕翎醒来准备去上朝,听到廊庑外传来细碎的说话声,不一会他梳洗出来,周嬷嬷与他禀道, “少爷,国公府传来消息,说是昨夜三少夫人提前发作,怕是要生了。” 燕翎想起王执被带去都察院受审,王氏大约是受了刺激,若非那一日王娴从中挑拨,王婧兴许也不会脑门发热一心贬低宁晏,说白了王氏也不是善茬。 “别吵着夫人。”只扔下这一句便走了。 事实上,早在上回他看过萧元朗那道折子,私下便安排彭川去查王执,公廨银一直是衙门的一项弊端,朝廷官员带头搜刮民脂民膏,绝不可取,他早前便提议内阁要整顿此事,那王执身为刑部尚书,带头犯法,首当其冲。 他本以为通过萧元朗提点了王执,王执必定及时收手,没成想这位刑部尚书把他的关照当做耳边风。那些公廨银真正用在公务上的少,中饱私囊的多。长此以往,必将助长公款私用贪赃枉法的歪风。将王执拿下,其他各部必定望风而靡。 夏日闷躁,宁晏没多久便醒来,周嬷嬷伺候她用了早膳,才把国公府的事告诉她,宁晏顿时心急,赶忙回到国公府,倒不是她关心王氏,家里有大事,她身为掌家的媳妇不在,很不妥帖,大晋的风俗,府上生了孩子,得给亲戚与邻里送喜饼与煮好的红鸡蛋,王氏比预产期提前了半个月,一点准备也没有。 宁晏坐在议事厅内,安排人去市集采购喜饼,又坐在一旁看着那些有经验的婶婶嫂子们制红鸡蛋,先把鸡蛋煮好腌制,又用褚料给染红,再一个个包起来。 王家昨夜出了大事,王老太太带着长媳午时才赶到燕府,在垂花厅见到了宁晏,心潮翻涌,王家有五房,王娴之父王太师是长房,王执是王太师的同胞弟弟,王太师故去多年,王执便是王家的顶梁柱,现在顶梁柱岌岌可危,王老太太心情不言而喻。 错在王家,老太太无话可说,先上前与宁晏道了一声罪,又特意备了赔罪礼给她, “少夫人权当给我这老妇一个面子,莫要与那些蠢丫头计较。”老太太还不知自己女儿拱火堂妹的事,只当是王婧嫉妒宁晏口出恶言。 宁晏也懒得与她细说,面色如常道,“老太太客气了,三弟妹还在等着您,您快些过去吧。” 王娴是头胎,孩子一时半会还下不来,有了王老太太助阵,徐氏压力减少,总算得空打理府中诸事,“下月初,玥儿要出嫁,老三媳妇在这个节骨眼发作,这么多事一桩叠着一桩,可是要累死我才作罢。” 邵嬷嬷在一旁搀着她回容山堂,笑道,“这叫好事多磨。” 徐氏冷笑一声,“早知那王婧是如此轻佻之人,那日便不该让她过府,王家出了事,老三一家又能有什么好脸面?” 邵嬷嬷往议事厅的方向看了一眼,面露晦涩,“哎,昨夜那么多人等了一宿,世子也没露个脸。” 徐氏却摇头,“他新官上任本就要做一些实绩来,原先看着姻亲的面子,王家也能免去一劫,谁知道他们蠢到往枪口上撞,这事怨不得他。”提着裙摆上了容山堂的台阶,见燕玥眼巴巴杵在廊芜下,徐氏脸色一青,发作她道, “这两日的事你也亲眼目睹,若还蠢到处处与你长嫂作对,你以后也少回娘家来,省得连累我被你气死。” 燕玥也晓得这几日母亲心力交瘁,一会儿忙她的婚事,一会儿操心王娴,除夕那位报喜的姨娘也快要生了,母亲没一日不发愁,眼下被斥责,是半字不辩,温声不吞跟在她身后,期期艾艾道,“娘,您看有什么事是我帮得上忙的?” 徐氏想起女儿一手好牌打得稀烂,立在门槛内悲从中来,看也不看她,“回你的闺房去,乖乖准备新婚敬茶的贺礼,便是帮了我的大忙。” 燕玥眼泪在眼眶打转,却不敢落下来,慢腾腾转身,待要离开,却听得徐氏忽然转身过来,扶着门框语气急促吩咐她, “去议事厅,去给你大嫂帮忙,瞧瞧人家怎么管家,她吩咐你做什么,你不许说一个不字,否则你就回闺房去,我这你也别来了。” 徐氏这是狠下心,必须逼着女儿交好长房。 燕玥对上母亲严厉的眼神,将泪水吞回去,哽咽着点头。 宁晏刚从议事厅出来,打算回明熙堂歇一会儿,便见燕玥捏着手帕在门前的廊芜下踟蹰,撞上她出来,燕玥没了退缩的余地,只得鼓起勇气上前,懦声道,“母亲遣我过来,看看有没有可帮衬之处?” 宁晏心想来的正好,指了指厅堂角落里摆着的几篮鸡蛋,“那就麻烦大姑娘按照各家各房人丁,把这些喜蛋与喜饼分派好,回头等你嫂嫂生了,再一家一家送过去报喜。” 燕玥也没拒绝,手绞着帕子,错开她的视线,嗯了一声。 待她踏进里头,却见宁晏优哉游哉出门去了,她懵了一瞬,指着宁晏的背影问管事道, “她怎么走了?今日府上这么多事,她有功夫逍遥?” 一旁负责管外事的丁婆子道,“少夫人今日还算待得久的,平日里来了两刻钟便回去歇着,少夫人说了,她不问过程,只问结果,咱们各人的差事都分派好了,按部就班完成就可,能自个儿操心的就自个儿操心,等闲小事别去烦少夫人。” 燕玥心想这样就可以了吗,那等她到了程王府,也学宁晏这么干。 宁晏用过午膳,雷打不动睡了一觉,大约是下午申时初刻,听说三房报喜,王氏产下一名女婴,宁晏听了,心生羡慕,不论王氏这个人,孩子的到来总是令人欣喜的。 王氏至今都没来明熙堂请过安,宁晏也不打算给王氏面子,她并未去产房探望,只吩咐人送了一份贺仪过去。 王老太太坐在产房,听得下人禀报,面露疑惑,看向王娴身旁的嬷嬷,这是王家带来的陪嫁嬷嬷,也是王老太太心腹, “那世子夫人这般不给面子,连面都不露?” 嬷嬷苦笑道,“怪不得人家,自世子夫人嫁过来,咱们小主子从未去明熙堂请过安,人家到底是长嫂,怎会放下架子过来?” 王老太太脸色一沉,看着床榻上已睡过去的小女儿,严肃道,“简直是糊涂之至,待她醒来,我必须教训她。” 宁晏在议事厅核对完报喜的贺仪,回了明熙堂,却见一俏丽女子负手立在院中,正仰眸望着蓝空发叹, 宁晏大喜过望,“殿下,您怎么来了?”连忙迎了过去。 淳安公主瞥见她,没有往日的喜色,反而一脸焦愁,拉着她摇摇头,“还不是戚无忌那个混账,害得我一宿没睡,我心烦气闷,来寻你说话。” 宁晏细心打量她,见她眼下有片黑青,抿唇轻笑,“那殿下想的如何了?” 淳安公主愁色一收,严肃道,“我想清楚了,我不能答应他。” 宁晏一听愣住,“为什么?” 淳安公主见她满脸遗憾,恼道,“我当然不能答应,你想想,我以后得应付戚无双那个蠢货,还得喊她娘婆母,这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吗?那戚夫人不知被我骂过多回,我哪有脸去嫁她儿子,不干不干。”淳安摆摆手。 宁晏笑笑,“言之有理。” “不过,抛开戚无双与戚夫人,你觉得戚无忌这个人怎么样?”在宁晏看来,关键不在戚无双母女,淳安是公主,大可带着戚无忌住去公主府。 没有人敢在公主面前摆婆婆架子,相反,还得当祖宗一样供着。夫妻二人最重要的是心意相通,如果淳安不喜欢戚无忌,那无话可说。 淳安闻言,脸色变得意味深长,没有立即作答。 宁晏便知有戏,“好了,先随我进去歇着,日头还大着,你也不嫌晒黑了自己。” 拉着淳安正要进去。 门口迈进来一道身影,正是燕翎。 “你怎么来了?” 他好不容易提前回来想陪着宁晏用晚膳,结果就撞上淳安公主,他怀疑他跟淳安八字不合。 淳安看他也格外不顺眼,昨日无非燕翎,她也不会捅破戚无忌那个马蜂窝,冷笑道,“我怎么就不能来了,我今晚还要住这呢。” 换做以前,燕翎必定恼火,他今日只是不咸不淡扔了一句,“是吗?那我现在去请戚无忌过府……” 淳安顿时大惊失色,如临大敌,“别,别去,我吃个晚膳就走……” 燕翎默默勾了勾唇,回过眸来,视线落在宁晏身上,“那我去书房用晚膳。” 夫妻二人盈盈对了一眼,宁晏嗯了一声。 淳安对着他背影狠狠扔几记眼刀子,回身来,眼巴巴望着宁晏, “晏晏,你能不能出息一些,像燕翎拿捏我这般,拿捏燕翎。” 宁晏鼓起腮囊,摊摊手,也很犯难,“我有什么本事拿捏他?” 淳安恨铁不成钢,拽起粉拳,“你学啊,向崔玉家的崔夫人学习御夫之术,那崔夫人指东,崔玉可不往往西。” 宁晏美目慢腾腾转溜半圈,幻想了下她指东燕翎不敢往西的画面,打了个激灵, “这不可能。”
第77章 夜里,宁晏躺在床上将淳安的话来回嚼了几遍,并不苟同,御夫之术也该分人,在一个位高权重的阁老面前玩御夫之术,她怀疑她招儿还没出手,燕翎便把她给看穿了,或者偶尔卖乖撒娇博得丈夫关注,这种事她也做不来。 想一想,便作罢。 她还是老老实实做她的小乌龟,进可攻退可守,如此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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