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翎被这话给气笑,“你以为我在乎那点风言风语,恼羞成怒休妻?” 想到她本意并非要离开,心中总算好受多了。 宁晏不好意思垂下眸。 燕翎至今不与她圆房,让她有什么底气以为他可以饶过她? 屋子里静悄悄的,唯有烛火呲呲的声响。 一段时日未住,墙角的银镀金香炉里熏了一段梨花香,若有若无的香气萦绕在鼻尖。 燕翎捏着茶盏一口灌了下去,逼着自己将怒火压下, 终归是他的错,没有好好对她,让她对这段婚姻没有半点信心。 宁晏等了半晌,不见燕翎继续,便问, “世子爷,您若是没有疑虑了,我可否问您一个事。” 燕翎视线移过去,眼神微挑,示意她问。 宁晏眼波盈盈看着他,“这件事算过去了吗?您以后会不会揪着不放?” 她就想讨他一个准话,燕翎是信守承诺之人,只要他应下,以后便可拿这话搪塞他,省得他动不动拿出来鞭笞一番。 燕翎一眼将她心思看透,好不容易压下的火,又被她给挑了起来,眼神到了逼人的地步, “你说呢,若整日有人在我耳边嚷嚷什么五陵年少,你让我怎么办?” 宁晏泄气了,绝望地往圈椅里一挪,抱着膝盖陷在里头,小声嘀咕,“那您想怎么办嘛?” 燕翎见她小脸垮起,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心中的气忽然就顺了,担心这小乌龟又缩回去,一字一句道, “宁晏,我自始至终只有一个意思,好好过日子。” 扔下这话,燕翎大步朝拔步床走去。 宁晏彻底松了一口气,燕翎气归气,好像也不是小肚鸡肠的人,唤来丫鬟将炭盆收出去,吹灭了桌案的灯烛,不紧不慢上了塌。 大红鸳鸯帘帐被放下,床内的光线暗了下来。 宁晏一面轻轻钻入被褥,一面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燕翎躺在那里,也没盖被子,双手枕着后脑勺,看样子还没睡,她也没吱声,慢吞吞躺了下去。 比起在行宫背对着他,她换了个姿势,跟他一样平躺着。 心跳随着他呼吸,一深一浅搏动着。 宁晏心力交瘁,实在有些乏累,偏生脑子格外清明,睡不着,只得假寐。 片刻,燕翎沉哑的嗓音传来, “对不起,洞房那一夜,我不该抛下你。”语气明显不一样了。 宁晏眼睫抖了下,那埋藏在内心深处,又积蓄许久的委屈,缓缓溢了上来。 燕翎不可否认,那时确实没那么在意她的感受,后来一遍遍告诉自己,该担起丈夫的责任,也会想着维护她的体面,渐渐的,她表现出来的温顺,从容,秀外慧中,很符合他对妻子的期待,她又毫无怨言,他以为自己做的可以。 直到,行宫一事给他敲了一记警钟。 黑暗很好的掩盖了宁晏的情绪,她稍稍侧了个身,脸枕在手背,轻轻地将泪痕拂去,身后的燕翎几乎无声无息,连呼吸也不闻,就在宁晏以为他要睡着的时候。 一只宽大的手掌伸了过来,将她往他的方向一带。 宁晏身子倏忽僵住了,浑身下意识绷紧。 他的手带着凉意覆在她腰身,很快温度透过掌心传递过来。 她这身寝衣本就柔软,用的最软的丝绸所制,穿着尚且跟没穿似的,何况那只手掌扶着,温度烫的她险些发颤,耳根跟着烧了起来。 燕翎将她带入他怀里,俯身凝视她的眉眼。 “愿意吗?” 即便她是他的妻子,这种事,他也不想强迫她。
第21章 下弦月在天际撑开一方极小的天地,天色渐开,薄雾未散,院外朦胧的光深深浅浅掠入她眼底。 滚烫的热度灼在她耳边,蜻蜓点水似的一点颤麻从垂尖滑过。 不可能不紧张。 宁晏却尽量让自己放松下来。 她与燕翎皆是第一次,两个人之间隔阂太多,又没有感情基础,圆房一拖再拖至今日,出一点岔子,后面越难。 她深呼吸慢慢地配合他。 呼吸交缠的暗夜,每一点细微的反应和动作都能被敏锐捕捉到。 燕翎承认自己现在想要她,但是骨子里那股傲气终究有些折不下来,以至于动作有些磕碰,直到感受到她带着一点逢迎的讨好,心里那点不快被填补。 仿佛有清羽在她心尖挠了挠,很痒,也不适应,只是慢慢地,像有蜜糖趟进来,她以为这便是传说中的鱼水之欢,直到骤然一股掰开的痛席卷全身,她下意识想要推开他,豆大的汗密密麻麻渗出来。 燕翎察觉到她的痛楚,只是这个时候,断然不可能半途而废,只得等等她。 黑暗里那双视线锁住她,仿佛她是他的猎物,理智渐渐回防。 这是夫妻义务,到了这一步,如果她往后退缩,他们之间就更难了,他不会缺女人,留给她的只是万劫不复。 迟早都得越过这关。 湿漉漉的眼眶泛红,慢吞吞地将手臂从他腋下伸过去,环抱住他的肩,小嘴在他耳边轻颤,“我可以了……” …… 雨过天晴,绵长的光线从窗棂投进来,宁晏察觉到面颊被阳光轻轻照射的温热,身后传来燕翎起床的动静,她却未睁开眼。 早在燕翎醒时,她便已迷迷糊糊醒来,只是过于羞赧,昨夜到后来,理智渐渐被他给击垮,唇齿溢出一些嘤咛,如今醒了觉得尴尬,不知怎么面对燕翎,干脆装睡,把这一劫给躲过去。 燕翎站在床榻边上穿衣,特意侧开一些,让那和煦的晨阳落在她面颊,她侧身往外睡着,一张姣好的面容沐浴在光色里,面颊还微微残有一些红晕,往常这个时辰他早晨练去了,之前三日没休息好,昨夜又闹晚了一些,是以起迟了。 得到餍足的男人,眉宇里的精神气不加掩饰。 他看着自己的妻子,想起昨夜她的反应,心中是熨帖的,也不搅了她的安眠,悄声往浴室去了。 宁晏继续睡着没动,直到浴室响动停歇,确认那道脚步声沉稳往外去了,她方才姗姗起了床,如霜第一个掀帘钻了进来,脸上的喜色溢于言表,俗话说圆房是新婚最后一道仪式,总算是圆满了。 如月就腼腆多了,还不大好意思,昨夜荣嬷嬷特意将她支开,就是怕她面儿薄。 如霜吩咐如月收拾床榻,自个儿伺候宁晏泡澡,扶着她跨入浴桶时,仔细瞧了瞧她身上,倒也没有明显的印子,如霜担心燕翎欺负宁晏,如今瞧着还好。 替她擦背时,便低声道,“世子爷晓得疼惜您。” 宁晏大抵猜出她的意思,白皙的面颊透出一抹粉色来,“你想岔了……” 燕翎不是因为疼惜她,是因为不习惯亲吻。 她也不习惯。 宁晏细辨也没觉察出哪儿痛,就是浑身不舒服,骨头跟要散架似的,还有就是腿侧保持一个姿势过长,又酸又胀。 待换洗出来,瞧见荣嬷嬷眼底有如释重负的泪,恍觉昨夜受累一晚也值了。 原以为就要离开国公府,是以告病三日,如今峰回路转,宁晏自然得重新拾起这长媳的重担,规规矩矩去容山堂给长辈请安。 今日国公爷也在,想必也是刻意等着她,将其他人都给打发走了,他与徐氏坐在主位,一同看着她。 宁晏径直跪下行了大礼, “父亲,母亲,媳妇在行宫言行无状,给燕家丢了脸,还请父亲和母亲责罚。” 徐氏先前只是耳闻宁晏与燕翎起了龃龉,直到昨夜从国公府嘴里方听到了真实情况,此事可大可小,端看丈夫如何处置。 燕国公这个时候就表现出粗犷男人的大度与爽快,扬手一挥, “多大点事,起来吧。” 事实上,昨日军营那桩事处置妥帖后,皇帝便将他招入皇宫,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言下之意对宁晏不满。 燕国公这个人极护短。 皇帝护着燕翎,他就偏袒自己儿媳, “陛下,哪个女人家的背地里没点聒噪的话,更何况宁家丫头那也只是开开玩笑,过过嘴瘾罢了,您要斥责,不该首先斥责您的女儿么?再说了,您大可去后宫转转,臣就不信那么多妃子个个如表现出来那般爱慕您。” 皇帝被燕国公堵得无话可说。 皇帝当着燕翎的面,点醒外甥要反省自己,到了燕国公这,就按捺不住脾气了,总觉得自己外甥是最出众的儿郎,只有他挑拣别人的份,轮不到别人来埋汰他。 燕国公的想法也很简单,进了门就是自家人,自家人轮不到外人置喙。 更何况,他并不觉得宁晏犯了多大的错,喝口酒玩闹玩闹而已,她又没去外头嚷嚷,偷听的是皇帝与燕翎,只能说,燕翎与皇帝,活该。 至于宁晏不喜欢燕翎这事…… 长公主当年嫁给他时,也不喜欢他,还不是慢慢磨合的。 哪怕身边坐着的这位徐氏,心里对他有几分真情实意的爱慕? 婚姻里,哪有那么多纯粹的情感,等人过了大半辈子,才知道,陪伴是真。 不过,宁晏会骑射喝酒这一出,着实令燕国公意外。 “你什么时候学得骑射?”他笑吟吟问她。 宁晏没想到公爹如此大度,心中万分愧疚,起身施礼道,“儿媳在外祖家学的,那时年轻,上过山下过海,也是个顽皮的。” 也不知为何,在这位公爹面前,宁晏觉得自己无需去遮掩什么,又或者是他言语间那笃定的信任,令宁晏有一丝撼动。 燕国公爽朗一笑,“很好,这一点像极了你母亲。” 这里的“母亲”,可不是徐氏,而是已故的长公主。 燕国公夫妇选择不追究她,自然最好,她也不好意思杵在这里,借口去厨房忙碌。 刚从容山堂出来,却在左侧抄手游廊撞上一人。 三少爷燕璟站在五步开外,笑容熠熠朝她长揖一礼,“嫂嫂,您病好了吗?您这三日未理厨房,可是愁坏我们了,我们被嫂嫂养刁了胃口,如今自家厨子的菜是吃不下去了……” 燕璟比二少爷燕瓒又不同,甚有眼力劲,只字不提行宫的事。 宁晏笑着还礼,“是我失礼,还请三弟海涵,我这就去厨房理事,保管让三弟吃到美味可口的菜。” 燕璟侧身让开路,笑容不变,“嫂子,旁的还在其次,就是上回做的那道清蒸鳜鱼,能否再做一道……”话落,他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后勺道,“我媳妇儿喜欢吃。” 宁晏看着他失笑,“弟妹好福气,我这就去安排。” 眼见宁晏越过他而去,燕璟想起一事,回眸道,“嫂嫂等等…” 宁晏驻足回眸,“三弟还有何事?” 燕璟又重新迈了过来,拱手道,“嫂嫂,我怎么觉得这厨子的口味与明宴楼极像,据我所知,明宴楼从不外卖。”说完,打量宁晏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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