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边冷,进去看。” 宁晏手中这本还有小半没看完,心中有些不舍,“世子爷,您能将这几本书借给我吗?” 燕翎还不至于这么小气,头一回在她面前露出浅淡的笑容,“你收着吧,我现在也用不着。” 宁晏喜滋滋道了谢,两个小酒窝若隐若现。 两个人的视线不经意撞了下,均尴尬地错开。 到了用晚膳的时间,便着下人将膳食摆在了西次间。 燕翎没有走的意思,宁晏自然邀请他一道吃饭。 二人不紧不慢用完,如霜给燕翎奉了一杯碧螺春,宁晏趁着他在,又翻起那本没看完的书,问了些疑惑之处。燕翎耐心解答,渐渐的便发现这姑娘有些不对劲, “你怎么知道婆罗洲在南掌国之南,是独立的一片岛屿……” 海防图只有朝廷兵部与户部有,旁人不可能看过。 宁晏顿时打了个激灵,意识到自己一时失嘴,抬起明亮的双眼,“我小时候听外祖父说过……” 燕翎总觉得这小丫头有事瞒着他,却也不好意思多问。 明间内一下子安静下来。 窗外黝黑一片,秋寒一阵阵席卷而来。昏黄的光落在他眉梢,将那一贯冷冽的冰霜化开一些。 时辰不早了。 宁晏缓缓将书本合上,抱在怀里,眉眼低垂着,落在他那双鹿皮靴上,是她吩咐绣娘新做的鞋子。 二人难得离这么近,他清冽的气息,缠绕在她周身,有些挥之不去,宁晏稍稍转了些身子,隔开了些,心中犯踟蹰,也不知他是有事而来,还是纯粹来后院瞧一瞧,若是再开口缠着他,会不会显得有些邀宠,宁晏脸皮还没这么厚。 洞房那一夜是他晾了她,她不会放下身段求他睡她,这是她最后的尊严。
第5章 持续了一个下午的融洽,骤然冷却了下来。 屋子里静悄悄的,尴尬无声蔓延。 燕翎见她半晌不吭声,也意识到什么,缓慢起身,转过身子看着她。 宁晏跟着站起,书本被她抱在怀里,像是受教的学生,眉睫细长密集地遮住眼眸,瞧不清她眼底的情绪。 燕翎喉间忽然黏住似的, “我今日来,是想告诉你,明日帝后召见,我们得入宫请安。” 宁晏眼神飘忽了下,就知道他无事不登三宝殿,随后缓慢点头,“我知道了…” 恍惚记得敬茶那一日婆婆徐氏提过,皇后身子不适,晚些时候会召她入宫,原来是明日。 燕翎见宁晏再无二话,便淡声道,“那你早些休息…”随后大步跨出了门。 宁晏跟着他出了门槛,对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无声屈了屈膝,待人出了院门,方才折回来。 如霜替她掩上门,旋即急得跟进内寝, “姑娘,您怎么不留世子爷?” 今日燕翎举止与寻常鲜见不同,二人好不容易有了进展,如霜希望宁晏趁热打铁,要知道这事拖得越久,于宁晏越不利,府上下人的话已经很难听了。 宁晏将书本搁在炕几上,朝如月使了使眼色,如月寻了她惯用的紫砂杯给她倒了一杯热水,宁晏接过抿了一口,心里无端涌现一抹疲惫, “他若想,自己会留下来的……” 如霜闻言眼眶闪出一些泪花,知道宁晏这是过不了自己心里那关。 也难怪,姑娘自小没娘,老爷因不喜夫人商户的身份,与夫人感情就不好,连带也不待见姑娘,少时姑娘去泉州住过三年,后来穆家出事后,将她送回了京城,从那之后,一个人孤零零的,再没过过好日子,无论多么惨,她却从未跟任何人低过头。 如霜心疼地上前将她抱在怀里, “姑娘,会越来越好的……” 如月比如霜年纪小一些,还有些懵懂,见如霜泪如雨下,心里有些慌。 宁晏只是乏累了,不成想惹得两个丫鬟哭啼啼,待她们哭过一阵后,反过来安慰她们, “你们呀,就爱多想,现在已经很好了,不是吗?你瞧,婆母不管我,世子爷也不束缚了我,以前二伯母日日来我院子里唠叨几句,嫌我养两只兔子,祖母时不时埋汰我几句,如今脱了牢笼,没了羁绊,反而自由自在的…” “没有人总能事事顺心的,做好眼前的事,走好脚下这一步路,往事不追,来者不惧。” 心安即归处。 …… 翌日宁晏比寻常早了半个时辰起床,天蒙蒙亮便来到容山堂给徐氏请安,临走时却发现,一同入宫的还有大小姐燕玥。 也不知什么缘故,燕玥竟是主动提出要与她同乘,宁晏总不能拒绝,便跟她一道上了马车。 燕翎骑马随行。 宁晏起先还疑惑,直到发现燕玥丫鬟头上戴的金钗,忽然明白了。 燕玥将她认亲送的那只双股金钗赏给了丫鬟,丫鬟一直不敢抬眼,跪坐在如霜对面,战战兢兢的,如霜一双眼几乎盯在她发髻上。 燕玥整暇欣赏这一幕,唇角勾得老高, “嫂嫂母族不愧是商户,出手都是大手笔,我这丫头前日立了大功,我正好把嫂嫂给的金钗赏了她,嫂嫂不介意吧……” 宁晏无意跟个小丫头呛嘴,更何况她从来不以母亲身份为耻,她打心眼里敬佩外祖父。 “大姑娘随意处置吧。”宁晏并不上心。 燕玥只觉一拳打在棉花上,气得瘪瘪嘴,瞅了一眼自己丫鬟,负气将那金钗给抽了下来,随意往角落里一扔,“既然你不在意,那我就扔了。” 宁晏连眼神都没给她。 她在宁家这么多年,什么牛鬼魔神没见过,对付燕玥这种斗鸡一样的人,最好的办法就是置之不理。 燕玥果然气得要命,都这样对她了,她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顿觉无趣得紧,闷声坐了半晌,片刻后,不知想到什么,斜眼看着宁晏, “你别高兴得太早,知道我今日为什么要陪你入宫吗?我就是来看你笑话的。” 宁晏盯着她看了一眼,有种不妙的预感,莫非宫里有什么人等着她? 燕国公府离皇宫并不远,两刻钟后便抵达了东华门,马车停下后,燕玥抢先一步掀开车帘,宁晏诧异地发现燕翎居然站在外头,一副要接人下车的模样。 燕玥看见燕翎过来时,也愣了一下,大哥哥虽一贯宠爱她,却也没到扶着她下车的地步,燕翎见她先下来,自然也掺了一把,于是燕玥扶着哥哥的手腕便下了马车。 宁晏紧接着钻了出来。 一只修长的手臂伸了过来。 四目相对,燕翎目光坦然而平静,宁晏自然也不会不好意思。 人家应该是来扶妹妹的,顺带搀她一把。 宁晏想去借他的手腕,却反被他握住了,整个手被他捞在掌心,温热瞬间覆盖上来。 她的手太软了,稍一用力怕捏坏了,燕翎心里这样想。 扶她下来后,二人的手几乎毫不停留,很自然地就松开了。 燕翎转身走在最前,“随我入宫。” 燕玥与宁晏一左一右跟着他,侍卫看到燕翎,径直让开路。 这是宁晏第一次入宫,深长的宫墙一路望不见尽头,红墙绿瓦,映出一片明湛的蓝天。 燕玥时不时与燕翎搭话,宁晏却半声不吭,她还在想燕玥说的那句话。 今日临走时,秦氏那双眼也藏着兴许幸灾乐祸,可见今日这皇宫怕是龙潭虎穴。 燕翎见小妻子一言未发,好几回撇过头看她几眼,却见她秀眉微蹙,仿佛有心事。 宁晏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并未注意他。 越过几道殿门,坤宁宫巍峨的檐角映在蓝天下。 忽然一阵风刮来,不知哪一处殿宇的檐角下悬挂着铃铛,一声细脆的铃声滑过宁晏心头,无端勾起一些寂寥的心绪。 帝后在坤宁宫正殿候着燕翎夫妇,三人跪在殿中行了大礼,皇后先说了一声免礼,便吩咐燕玥去隔壁玩, “太子妃在侧殿绣花,你也过去瞧一瞧。” 帝后想单独留下燕翎与宁晏说话,燕玥俏皮地施了一礼便退下了。 宁晏站在燕翎身侧,垂首不敢多言,她注意到燕翎刻意站的离她很近,二人的衣袖几乎叠在一起。 皇后上上下下打量宁晏一番,二人的婚服都是皇宫赐下来的,宁晏穿着对襟鸳鸯通袖喜服,配上一条绣凤凰牡丹的云肩,皆按照世子夫人品阶所制,一旁人撑不起宽袖云肩,宁晏个子高挑,生得又明艳,穿上这身喜服,端庄又秀美。 皇后满意地点了点头,与皇帝道, “陛下,您总算亲眼瞧见翎哥儿媳妇了,这下该满意了吧。”带着揶揄的口吻。 燕国公入宫与皇帝禀报婚事时,皇帝其实不大满意,他嫌宁晏身份不够,配不上他最宠爱的外甥,到底是臣子家事,又闻燕家与宁家早有婚约,不好失信,便应了下来。 今日见宁晏形容貌美,举止端秀,心里的不快去了几分。 “是不错。” 皇后笑容越盛,示意二人落座,又朝宁晏招招手,让她上前来。 宁晏缓步上前朝她屈膝,却被皇后拉住了手,皇后凑近又瞧了她,含笑道, “可惜你母亲去世的早,若能亲眼瞧见你们俩成亲,不知多高兴呢,说来,你这模样还真有几分肖似她……”皇后所说的母亲只能是已故的长公主。 燕翎就坐在皇帝下首,二人听了这话同时看了过来。 皇后指着宁晏嘴角若隐若现的酒窝道,“陛下,当年明阳妹妹是不是也有两个酒窝……” 皇帝闻言目露恍惚,想起那张扬又肆意的妹妹,心口滚过一丝绞痛。 她本是大晋最耀眼的明月,却如昙花一现,早早病逝了。 皇后并非有意提起皇帝伤心事,不过是听闻燕翎与宁晏还未圆房,想起自己初入宫时的艰难,想让皇帝与燕翎怜惜宁晏几分。 宁晏果然发现燕翎的视线紧盯着她侧脸,她面颊略有些发红,大约也明白皇后好意,心生几分感激。 长公主生下燕翎不久就过世了,燕翎对她并无印象,不过这么多年,人人在他面前提起母亲,他心里也记着母亲一些特征,凭着亲人的念叨,他对母亲的怀念刻在骨子里。 皇帝不一会便与燕翎去隔壁商议国事,宁晏陪着皇后唠家常。 午膳便在坤宁宫用的,皇后招来太子与太子妃并燕玥一道过来用膳,膳后皇后有诸多宫务要料理,原来今日宫中有主子生辰,钟鼓司安排了戏班子,太子妃提议带着宁晏过去玩一玩,皇后同意了,宁晏自然不能拒绝。 出坤宁宫时,燕翎将她与燕玥叫到一旁,嘱咐燕玥道, “你陪着你嫂子,万不可叫人冲撞了。” 宁晏与他们兄妹隔着些距离,抬目看了他一眼,他的轮廓被树缝里透过来的光映得忽明忽暗,有光晕漫盖过他的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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