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了?” 直到乔绾作声,慕迟才猛地反应过来,嗓音哑得厉害:“绾绾,对不起……”他仓皇呢喃,“对不起……” “御医如何说?” 慕迟的唇颤了颤,想到宋攀方才说的,喉咙一紧,艰涩道:“宋攀说,说你这是喜脉。” 喜脉? 乔绾一怔,心中倒是并无意外。 御医的医术再高,可那制出来的避子药对人身子还是有害,她那日发现避子药一事后,便命侍卫私下换成了补药。 可想到自己竟怀孕了,她还是觉得有些奇特。 “对不起,绾绾,”慕迟见她不语,忙上前,“我不知道会这样,我明明……” 他明明有服下避子药的,他怎么忍心让她有一分一毫的危险? 思及此,慕迟抿了抿唇,只是下瞬眼眶微湿,“绾绾,我们不要这个孩子吧……” 他不能承受一丁点失去她的可能,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 他会让太医院调制可避一生的避子药,他可以什么都不要。 乔绾听着他说出这番话,心中却忍不住暗忖,这话若是从旁人口中说出,她大抵早便一巴掌上去了,可如今得知他的惶恐,她反而有些酸涩起来。 乔绾抿了抿唇:“慕迟。” 慕迟的长睫轻颤,抬头看着她。 乔绾笑:“其实我命侍卫将你的避子药换成了补药。” 慕迟愣住,眼底浮现着不解,下瞬陡然反应过来,脸色惊白:“你知道……” “嗯。”乔绾点头。 她并不讨厌孩子,她想,也许从今日起,这个世上会多一个属于她、属于慕迟的亲人,也会多一个爱他们的、他们爱的亲人。 慕迟沉默了很久,突然蹲跪在床榻旁,埋首在她的怀中:“绾绾,我不敢赌。” 他知道自己隐瞒她私自服避子药是自私,可是他很怕。 自雁鸣山后,第一次这样害怕。 乔绾能感觉到他的惊惧,他的手仍在轻颤着,顿了下,乔绾扬眉道:“你再打不要孩子的主意,那我明日便随商队一块去江南。” 慕迟身躯一僵,良久低声道:“只一次,”他沉默一息,又道,“若你有危险,我的选择只会是你。” 他会亲手,杀死那个孩子。 乔绾笑着“嗯”了一声,知道他这是应了下来。 第二日,从来不信鬼神的慕迟去了一趟寺庙,添了诸多香火,俯首虔诚地叩拜在神佛前,祈了一个愿。 而接下去的时日,太子府俨然成了比皇宫还要森严的存在,每日的吃食、补品,都要重重把关后,方可交给慕迟的亲卫亲自烹煮。 乔绾倒并无不适,反而每日吃得香睡得香,闲来无事还会帮倚翠看看账簿。 倒是慕迟,乔绾只觉得他的脸色难看了许多,就像是……回到当初从雁鸣山崖上坠落时一般,甚至比那时还要虚弱。 可他每次见她,便笑着一副全然无事的模样。 直到一次乔绾半夜突然醒来,察觉到慕迟正在身后拥着她,因着不敢用力,身子崩得格外紧,蜷缩在她身侧,时不时地替她掖一掖被子,探探她的体温,看看她的唇是否干涸,不安却又不敢作声。 乔绾特意观察了几夜,而后便发现不止这一次,慕迟几乎成宿成宿地睡不着,谁人劝说全都没用。 三个月时,乔绾一切照旧,慕迟却突然因着焦躁而呕吐起来,甚至有时会呕出血迹。 御医来探,也只说慕迟一切无恙,只是太过焦虑紧张,开了些平心静气的方子。 可慕迟仍日渐虚弱,整个人如同被抽去了生机一般。 他会突然在夜间惊醒,听见身侧乔绾均匀的呼吸方才能勉强松一口气,会想到乔绾生产时的画面,而后脑子阵阵眩晕。 反而乔绾,日子仍如往常,没有半丝异样。 直到一晚,慕迟做了一个梦,梦见一声婴儿啼哭,而他的绾绾却满脸是汗的躺在床上,周围好多人笑着恭喜,他看着那些人及那个孩子,只觉一个个面如鬼刹。 慕迟大口喘息着醒来,看着身侧被他惊动微微皱眉的乔绾,安静地拥紧了她,埋首在她的发间,却压不下心中的惶恐。 那之后,慕迟担忧夜间吵醒乔绾,总会陪着她睡着后,去外间守夜休息,第二日一早再回到床榻上。 日子一日日过去,乔绾生产这日,慕迟始终陪在她的身边。 他怕她有危险时,会有人胆敢在乔绾与孩子之间迟疑。 事关乔绾,他不信任何人。 他要亲眼看着她无恙,若有异状,他会毫不犹豫地杀死那个孩子。 直到一声婴儿啼哭,有人欢笑雀跃。 慕迟目不转睛地看着床榻上的乔绾,颤抖着替她擦拭着额角的汗,直到她回握着他的手,吐出一口气:“累死我了。” 慕迟紧绷了数月的情绪在此刻终于得到缓解,伏靠在她的掌心,一动不动。 乔绾偏头看着他,只觉掌心一阵濡湿。 乔绾生了一个女孩,取名乔栀。 满朝文武在得知孩子随黎国国姓后,纷纷上奏,奈何如今慕迟监国,将折子全都打回去了。 百官忌惮慕迟的喜怒无常,只得又找到了慕迟的老师周庄墨。 周庄墨来到太子府时,慕迟只笑着地对他说:“乔乃黎国国姓,老师总不希望两国姻亲的子嗣,却姓了个毫不相干的慕姓。” 周庄墨怔住,想到李氏父子对他的所作所为,最终叹息一声,默认下来。 周庄墨离开后,慕迟径自去了寝殿。 奶娘和丫鬟守在外面,乔绾正和倚翠坐在里间逗弄着乔栀,她的眉眼依旧那样张扬明艳,唇角的笑粲若骄阳。 仿佛什么都未曾改变。 慕迟站在寝殿门口安静地看着她,直到倚翠扭头察觉到他的存在,忙起身行礼后走了出去。 “你来啦!”乔绾对他笑了笑,招呼了一声便低下了头。 慕迟唇角的笑还没展开便已僵住,他看着正温柔注视着孩子的乔绾,想到她已经有好几日未曾正眼瞧他了。 慕迟抿了抿唇,走上前想要将婴儿拿起来交给奶娘,手刚碰到襁褓,乔绾突然将孩子递给了他:“栀儿,这是爹。” 慕迟手中托着柔软又小巧的婴儿怔住,这样脆弱的生命,仿佛微微用力便能剥夺,他不觉放轻了力道,僵硬地站在原地。 “她长得像你,”乔绾笑看着婴儿精致的面庞,“长大了定会很好看。” 慕迟看着婴儿的面庞,皱了皱眉,他希望可以像她多一些,像他……不是什么好事。 “往后,我们三个就是家人了。”乔绾笑着呢喃。 慕迟的目光柔软下来,却不忘纠正道:“我同她是家人,同你是夫妻。” 这两者是不一样的,她是他唯一的妻,他们才是最亲密的人。 乔绾瞪了他一眼,将乔栀接了过去。 慕迟因她的话,心逐渐软化,他想,也许这个孩子不全然是坏事。 那些地牢的阴暗过去终究过去,他也可以像树人书院门口的一家三口一般,拥有寻常人家的幸福和乐。 然而日子一日日过去,慕迟的心却越发烦躁,那点仅存的初为人父的欣喜消失,反而升起不安来。 当年李征因为李慕玄将他关进地牢; 母后也偏爱李慕玄,对他连一丝庇护都不敢…… 他担心乔绾有了乔栀后,会冷落他。 事实上,她如今已经冷落了他好多日了,她的目光全然被孩子分了过去,那孩子也格外喜爱她,他已经许久未曾拥她抱她了。 直到乔栀满月这日,慕迟见过前来恭贺的群臣往寝殿走,当看见乔栀正抓着乔绾头发笑、乔绾也微微偏头对乔栀笑闹时,再难忍受,抓着乔栀的襁褓递给了守在外面的奶娘。 乔绾不解:“你做……” 话未说完便被人用力地抱住了。 慕迟紧紧拥着她,声音闷哑:“你冷落我许久了。” 也许一开始,他早该命人调制长久作用的避子药,这样便永远只有他们二人。 乔绾错愕后不觉失笑:“栀儿还小。” 慕迟抿紧了唇:“刚好不记事的年纪。” 乔绾:“嗯?” “待她好与坏,左右她也不记得。”慕迟靠在她的颈窝低声道,呼出的凉意喷洒在她的脖颈,带来密密麻麻的酥痒。 乔绾听出他的言外之意,默了默道:“她是你的女儿!” 慕迟自知理亏,拥着她的手微顿,许久道:“我以往便是这般。” “什么?” “不记得三岁以前的事,”慕迟低落道,“不过也好,也省了多回忆三年痛苦。” 乔绾想到他自小被囚困于地牢那种不见天日的日子,心中一酸,安静地伏靠在他的怀中。 气氛不知何时陡然变得暧昧,只是当察觉到这一点时,乔绾蓦地想到什么:“你方才莫不是在卖可怜……” 奈何她的话终未能说完,便被慕迟吞了下去。 * 乔绾很快又回到了金银斋,时不时随商队一同出去四处跑动。 她见过大漠的风情,也看过万花齐放的盛景。 只是每次出门前一日,慕迟总是会失眠,不安地反复询问她何时归来,会否寄书信回来。 乔栀三岁那年,大齐皇帝驾崩,慕迟登基为帝,乔绾为后,改年号为永乐,封独女乔栀为皇太女。 皇后在外行商,还封女子为皇太女,这番举动在朝堂引起轩然大波,此后两年,依旧有大臣不厌其烦地上奏,直言大齐并无太女先例。 可慕迟始终置若罔闻。 乔栀五岁那年,眉眼已初见风华,亮闪闪的眸子像极了乔绾,却不像她一般自在放肆;面容像极了慕迟,漂亮精致,却又不似慕迟一般冰冷不可近。 她很聪颖,许多诗经典籍看几遍竟能记下大多,也很早慧,武略一点即通。 只有在乔绾跟前,才会有寻常女儿家的天真娇憨,会撒娇笑闹。 倒是慕迟视乔栀为折磨乔绾二百余日的小罗刹,除却每日亲自教她功课、武学、谋略,鲜少与她亲近。 甚至对她亲近乔绾很烦躁,免不得一番争宠。 这日天色尚早,乔绾便从金银斋回来了。 如今金银斋已开了大大小小数十家,商队也壮大了许多。 乔绾方才入宫便听闻乔栀命人备了蹴鞠,正在后花园练。 乔绾刚走进后花园,便看见一大一小两道人影站在那里,大的一袭白裳,恍然如仙,小的穿着胡服,长发束起,英姿飒爽。 乔绾笑开,刚要上前,便乔栀稚嫩又严肃的嗓音:“父皇既不愿教儿臣蹴鞠,儿臣便去找母后了。”说完便要离开。 慕迟皱着眉:“不许缠着你母后。” 乔栀抬头:“那父皇便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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