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绾被他盯得脸颊一热,低咳一声才说:“想学就学了,哪儿需要什么理由,”说到这里,她故作强硬,“你就说你教不教吧!” 慕迟笑了一声,语气添了无奈:“自然要教。” 乔绾的睫毛颤了颤,心中因着他的语气,像是打翻了蜜罐一般。 “公主想学什么?”慕迟问。 乔绾立即道:“霜山晓。” 那日他在松竹馆弹奏的曲子。 慕迟唇角噙着的笑意收敛了些许,眸色微冷。 这几日本有些平淡的心思,又一次起了丝烦厌。 霜山晓和云裳吟是龙凤双曲。 前者的曲谱在大齐皇室手中。 李慕玄曾学了三个月,都未曾将霜山晓完整地弹奏下来。 他仅用了三日,将曲谱背熟于心。 他在松竹馆弹奏这首曲子,是为了吸引到乔青霓的目光,却不想被乔绾横插一脚。 偏偏她没有半点觉悟,如今竟还要学那首本就不属于她的曲子。 “慕迟?”乔绾疑惑地唤他。 “公主不适合那首曲子。”慕迟回绝道,语气略显冷硬,随后反应过来,温声一笑,“霜山晓曲谱复杂,且我右手恐有不便,公主不妨先学些简单的曲子。” 乔绾本就是为了和他相处,弹什么曲子无妨,也未曾在意,只看了眼他右手指尖的灼伤,点点头笑道:“好啊。” 慕迟教她弹的是虞美人,曲子并不难,乔绾本就在国子监学过筝,弹奏几遍便能磕磕绊绊地弹出来了。 慕迟便在一旁静静地听着。 明明是略带忧伤的曲子,她弹出来却总透着丝雀跃与张扬。 就像她这个人。 慕迟微微垂眸。 他隐约能猜到她这几日突然缠着自己的意思,若是真能在不打草惊蛇的情况下得到雪菩提,他不介意陪她做一场戏。 当然,他也不会给她其他选择。 二人这一整日都未曾出暖阁,午膳也是在房中用的。 一直到傍晚,孙公公果真带来了乔恒的口谕,无非就是说“圣上忧心长乐公主,宣长乐公主明日申时入宫”。 乔绾接了口谕,差人送走孙连海后,再未弹琴,只是坐在慕迟身边,人有些呆呆的。 慕迟也安安静静,不发一言。 良久,她看向慕迟:“慕迟,我请陵京名医给你探脉那两日,并不是全无所获的。” 慕迟神色微诧:“公主这是何意?” 乔绾抿了抿唇:“大夫说,雪菩提也许能治好你的不痛之症。” 慕迟疑惑地反问:“雪菩提?” “嗯,”乔绾点点头,“明日申时我会入宫,酉时我会命马夫接你到宫门外等着,若是顺利,我们便直接去拿雪菩提。” 慕迟“惊喜”,转瞬却又看向她,目光含着几分关切:“公主会无恙吧?” 乔绾眨眨眼,继而笑了起来:“当然。” “那就好。”慕迟垂眸,浅笑。 乔绾脸颊一热,只觉胸口更烫了,忙站起身:“好了,我先回了。” 说着,不等慕迟回应,便头也不回地朝寝殿而去。 倚翠正候在寝殿门口处,见到乔绾忙迎上来:“公主。” “药准备好了?”乔绾还未走进寝殿便问道。 “备好了,”倚翠迟疑了下,满眼忧色,“公主当真要这般做?” “自然。”乔绾走到桌前,果然看见一个不起眼的青瓷瓶。 她将瓷瓶拢入袖中,呆呆地看着晃动的烛火,神情不复方才的恣意,反而显得恹恹。 这瓷瓶中的药,是她五年前为了缓解胸口的燥热,私下去坊间拿的方子。 未曾想根本缓解不了燥热,甚至只吃了一小丸,便惹得她辗转反侧地难受一晚,第二日呕出一口血才勉强好受些。 为免公主府的下人因她遭殃,乔绾只寻了个走方郎中,郎中探不出补药是哪些药材,但探出了她拿来缓解燥热的方子,与乔恒给她吃下的“补药”相克相冲,烈性十足。 也是在那时她才知,对她极为宠爱的父皇,每一次入宫时给她的“补药”,并没有那么“补”。 这一次,不只是为了慕迟。 她也很想知道,自己对乔恒,究竟有多重要。 “公主,明日还要入宫,先歇息吧。”倚翠轻声道。 乔绾回过神来,笑着应了声“好”。 * 暖阁。 司礼身形迅速地闪身进入房中,看着正背对着他、只身站在窗前的慕迟:“公子。” 慕迟微微侧首,语气淡到没有丝毫情绪:“如何?” 司礼忙应:“属下一直在医馆附近守着,如公子所猜测的,那位叫倚翠的侍女果真去医馆拿过药。” 慕迟“嗯”了一声,声音像是自鼻隧发出一般,带着丝无关痛痒的冷漠。 她果真如他所想的那般,咬了钩了。 那么现在要做的,便是等雪菩提送上门。 之后,乔绾也再无用,他只需将景阑的事戳破便好。 可下瞬,慕迟手指动了动,他凝眉,莫名觉得昨日她拉着自己手的那股温腻还存在着。 司礼站在慕迟身后,即便跟在公子身边已有数年,他还是看不透公子究竟在想什么。 “司礼,你瞧。”不知多久,慕迟突然开口。 司礼回神,也不知公子要他瞧什么,只能硬着头皮循着他的视线朝外看了一眼,却只看见冬日里早早暗下来的天色里,寝殿处还亮着烛台。 长乐公主的寝殿。 司礼微顿,这似乎是第一次,公子提及长乐公主时,语气中没有厌烦与嘲讽。 “公子?” 慕迟安静了一会儿,像是想到了什么欢愉的事,低低地笑出声来:“她果真很蠢。”
第11章 、得逞 第二日未时刚过,宫里派来接乔绾的禁军便在府邸门口等着了。 孙连海要留在宫里伺候皇帝,便派了他手底下一名叫陈启的小太监前来。 乔绾今日绾了个朝云近香髻,发间坠着红玉珠步摇,脸颊略施粉黛,身后的披风是张扬的妃红,雪白的狐裘却将整张小脸都裹在其中。 走起路来,步摇与披风簌簌摇动,灵动且蓬勃。 马车正候在府外,乔绾脚步轻快地走出府邸,却在看见门外候着的禁军头领时皱紧了眉头。 马车前,穿着禁军的银色盔甲,懒散地骑着红鬃烈马的男子,可不正是景阑。 景阑的脸色很是难看。 谁能想到,他堂堂景家少将军、禁军副指挥使,竟被派来接人,还是接乔绾那女人入宫。 而今等了一炷香的时间,终于有了动静,景阑不耐地转头看过去。 却在看见乔绾时顿了下,饶是他也被她身上生机勃勃的朝气吸引着多看了两眼,继而无声地轻哼一声,还真是人靠衣装! 可毕竟是人前,加上之前的白玉膏的确好用,景阑松开缰绳,对乔绾拱了拱手:“臣参见长乐公主。” 乔绾没好气道:“怎么是你?” 景阑听着她的语气,那点脾气也拧了上来,扬了扬眉梢,一副伏低做小的模样:“同人划拳,赢了方能去昭阳公主府,臣无能,输了,只好来接长乐公主入宫。” “景少将军又在开玩笑了,”一旁的陈启吓得不轻,忙白着脸解释,“回公主,是圣上令景少将军前来接公主入宫的,昭阳公主昨日便已入宫陪贵妃了。” 乔绾了然地点点头,又睨了景阑一眼,“哼”了一声:“我倒是愿意相信景少将军划拳输了,毕竟……” 说着,她朝马车走去,在经过景阑时,抬头对他粲然一笑,趁景阑没反应过来,用二人听见的声音慢悠悠地扔下一句:“小废物。” 话落,她已闪身上了马车。 景阑神色一黑,看着马车紧闭的轿门,阴沉着脸驾马行在最前方。 马车内饰豪华,燃着小火炉,案几上还放着几盘点心。 乔绾却全无心情,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把玩着那个装了丸药的青瓷瓶,百无聊赖地透过微开的窗子看着外面的冬景。 倚翠满眼担忧地看着她。 不知多久,马车外隐隐传来几声守卫盘查的声音,倚翠悄声说:“公主,要到了。” 乔绾回过神来,对倚翠笑了下,打开青瓷瓶倒出四五粒丸药,浓郁的药味冲了出来。 “公主……”倚翠关切地唤她。 乔绾扬眉轻笑:“放心,没事。” 说完全数倒入口中,一股苦涩的味道在口中蔓延,继而胸口涌起一股寒意,和原本的那股燥热撞在一起,惹得她呼吸一滞。 乔绾忙拿起一旁的梨花酥吃了一口,甜味盖住了苦涩,只是胸口依旧闷闷的,又冷又热。 “我一会儿步行进去,你在宫门外等着慕迟,”乔绾将青瓷瓶放在倚翠手中,“等我出来。” 没等倚翠回应,马车外陡然传来景阑僵硬的声音:“长乐公主。” 乔绾被惊了一跳,忙抚了抚胸口,挥了挥马车内残余的药味才打开轿窗,没好气地问:“景少将军,有事?” “到了,”景阑生硬道,“皇宫不能行马,臣只护送至此。” 乔绾莫名其妙:“你和我说作甚?”以往禁军来接她,从没这么多事。 景阑抿了抿唇,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还请长乐公主不要提及赐婚一事。” 一路上他都想好了,就算她爱慕他,他也绝不出卖自己的姻缘,还不如拉下脸好好和她说说。 乔绾越发不解:“自然。” 她躲赐婚还来不及,怎会主动提及? 景阑见乔绾应下,松了一口气,双手一抱拳:“臣告退。” 说完单手抓着缰绳,刚要离去,又想到什么,回眸道:“公主嘴边有残渣。” 乔绾:“……” * 临华殿。 孙连海手捧紫檀木盒,一路小跑到殿外,清了清嗓子唤了声:“皇上。” 里面很快传来一声:“进来。” 孙连海低着头行至御椅旁:“皇上,张道长按照您的吩咐,今次的丹药加重了剂量,比往日要刚烈些,但效用也会更为明显,服之便可佑皇上龙体永健,长寿无疆。” 乔恒打开木盒,嗅着那股比往日浓烈些的淡香,眼中泛起一丝喜色:“朕这段时日倒真是觉得精神了些,告诉他,朕要重重赏他。” 孙连海忙应下,又道:“张道长还说了,此丹药还得试过确保无碍后,皇上再服下也不迟,若是出了差错,道长也好削弱剂量重新炼过。。” 孙连海的声音方才落下,门外的守卫便已进来禀报:“皇上,长乐公主求见。” 乔恒看了一眼孙连海,后者立即明白过来,将木盒放起来,转身迎了出去。 未等他走出殿门,一声“老奴见过长乐公主”还没说完,乔绾的身影便已出现在门口,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语调雀跃地唤:“父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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